这种变化令他心头略感不安。
他既担忧衙门里这帮人怀疑他回家给黄老登通风报信了。
又担忧自个儿中了这帮人打草惊蛇的奸计,害了黄老登。
直到第三天清晨,徐二狗终于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王文从他的口中,得知了三天前他从陈三刀的丧礼上回来后,就接到一个闹鬼的任务,带着二十多名弟兄去了一趟高邮县……
不只是他,包括程先、李衡、张青,甚至是季良老道、守安大和尚,都带着任务赶往扬州府下辖的各个区县、村镇。
整个扬州都司天监,当前都处于彻底停摆的状态,从府衙源源不断转过来的案件卷宗在安民堂堆积成山,可既无人主持,也无人处理。
“你是说,打我们从三刀丧礼上回来开始,衙门里的任务就突然多了起来,案子的事发地还越来越远?”
王文将徐二狗的前言后语捋顺后,迅速发现了盲点。
徐二狗纳闷的点头:“是啊,我们那一百来号弟兄都被分成了五支派出去……不过好在都只是些小妖小鬼儿的案件,有季道长绘制的雷火符和三阳符护体,大都还算顺利。”
王文听到“鬼”字儿,心头痛惜之余,又有些震惊,心说:‘黄老登不会真和白莲教有勾结吧?’
要不然,他前脚从清河堂回来,后脚都司天监的任务量就暴增,这未免也太巧了!
先前他和程先就猜测过,扬州府内妖魔鬼怪作祟的案件数量突然增多,极有可能是白莲教在背后作祟……
而现在,白莲教连演都不演了,明晃晃的给都司天监上手段,想必是快要到掀桌的阶段了。
可赵志凌那种聪明人,会心甘情愿的任由白莲教牵着他的鼻子走?
也难说,赵志凌就是不想被白莲教牵着鼻子走,他又能怎样呢?
扬州都司天监这点人手,根本就无力破局!
“家里边咋样?”
王文在院落内来回徘徊着,右手无意识的抖着枪花,心头的危机感越来越强烈。
徐二狗不明所以的瞅着他焦灼的模样,回应道:“没咋样啊!”
王文:“没咋样是咋样?”
徐二狗:“就以前啥样,现在还啥样啊。”
王文:“你大爷就没有什么口信儿要你带给我?”
徐二狗:“没有啊……大哥,到底出啥事儿了?”
王文:“道儿上事儿,别瞎打听!”
徐二狗只好闭嘴,拎着他的茶壶猛猛灌水。
王文徘徊了好一会儿后,忽然又问道:“赵大人呢?人还在衙门里吗?”
徐二狗下意识的点头:“在啊,我回来复命,就是赵大人亲自给我批的结案文书。”
王文脚步一顿,回头盯着他:“你确定?”
徐二狗哭笑不得:“赵大人我还能认错?”
王文眉头慢慢拧起,心头嘀咕着:‘这不对啊,难不成赵志凌已经放弃治疗了?’
但下一秒,他就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清楚的记得,赵志凌以文官从戎戍边多年,在西军素以治军严谨著称,程先和李衡这两名少五官都曾是他帐下的亲卫……
这种沙场淘洗多年,刚履职就敢跟整个扬州官场刚正面的狠人,会这么快就被挫折击垮,躺平任嘲?
‘不对不对,我得走!’
王文猛地抬头望向大堂的方向,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一张巨大的蛛网悬挂在半空中,静静的等待着猎物上钩:‘不能就这么被他们给安排了,得先从棋盘上跳出去,才能看清楚他们到底想干嘛!’
心念一动,他倒提精钢银枪便大步朝院门儿外行去:“二狗,叫上弟兄们,随我回家!”
“大哥……”
徐二狗猜不透他到底想干嘛,但略一迟疑后,还是点头道:“正好,弟兄们刚刚交完任务,按例是可以歇息一到两日再回衙门点卯的……”
第47章 失而复得
夜色渐深。
扬州都司天监衙门斜对面不远处的一间民居二楼,王文打着哈欠拍了拍徐二狗的肩头,说道:“你先盯着,我回去眯一会儿,四更天叫我起来换班……”
徐二狗坐在半掩的窗户前,点头道:“有情况我叫你。”
王文“嗯”了一声,转身揉着眼睛走进里屋……
晌午时他带着几十号漕帮弟兄从都司天监衙门出来后,就将众人打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而他自己,则带着徐二狗在城里瞎转悠了大半天后,借着暮色的掩护悄悄潜回了这处民宅……这处民宅,是他以前一名手下的老宅,他们以前喝大了酒没少在这里过夜,熟门熟路。
躺在乱糟糟的床铺上后,王文反倒没了睡意,心头又一次开始梳理自己所掌握的线索……
事实上,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他到底在怕些什么。
他只是有种十分强烈的直觉……扬州城,可能要出大事了!
至于这种直觉,到底是来自于都司天监被白莲教牵着鼻子走,却好似无动于衷。
还是来自于赵志凌明知白莲教图谋甚大,却仍然任由白莲教将他手下诸多得力悍将一一抽走,置自身于危墙之下。
他也说不明白。
他只能肯定一点,那就是人不是泥木雕塑,不可能明知对手在蓄力,还无动于衷等着对手放大招。
会这么干的人,不是一心寻死,就是有恃无恐,再不然就是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蓄力准备对波。
而赵志凌怎么看,都不像是活腻味的样子。
所以,他不是有恃无恐,就是同样在蓄力,准备与白莲教对波。
王文目前所掌握的资料和线索都还太少,他分不清赵志凌到底是有恃无恐,还是在暗中准备大招。
所以他想先跳出来这个漩涡,等看清楚风向,再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毫不避讳的说:他怕死,更怕稀里糊涂的死!
至于他为什么不回清河帮?
却是他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黄兴德。
就说万一,万一黄兴德真和白莲教有勾结,他该怎么办?
明明上回他都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了……
王文心头胡思乱想着,眼皮越来越重。
不一会儿,卧房内就传出了一阵打雷般的鼾声。
而另一个屋里的徐二狗,端坐在条凳上,扒着窗沿目不转睛的盯着斜对面的都司天监衙门,心头还在绞尽脑汁的思索着,自家大哥说的“出大事”,到底是出什么事……
……
“大哥、大哥……”
朦朦胧胧中,王文似乎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唤自己,他翻了个身,一手捂住眼睛嘟囔道:“别搅我,我再睡一刻钟……”
说话间,他延迟的意识忽然意识到……屋里不是没点灯吗?怎么亮堂堂的?
他盯着眼帘前的阴差令愣了两秒,突然反应过来,慌忙翻身滚落在床,一招猛虎摆尾,头下脚上的凌空踢击。
那道声音被低沉的气爆声吓了一大跳,慌忙后退:“大哥,手下留情,是我,是我啊……”
“嗯?”
王文终于彻底清醒,惊疑交加的定睛望向声音传来的角落。
适时,屋门被“嘭”的一声踢开,一盏油灯凌空飞进里屋。
王文连忙一个鲤鱼打挺,原地蹦起来一伸手稳稳的接住油灯……
下一秒,徐二狗提着钢刀凶神恶煞的冲进房内,晃眼一扫,忽然双眼暴突:“卧槽,三刀?”
“卧槽,二狗?”
王文与徐二狗目瞪口呆的望着角落里除了透明了点之外,其他都与活着的时候一般无二的陈三刀,脑子都卡住了。
他们从未想到,他们这辈子还能再见到这厮……
角落里,陈三刀一边贴着墙根远离二人,一边嘚嘚瑟瑟的朝着二人挥手:“没想到吧?我又回来啦!”
王文:“草!”
徐二狗:“草!”
二人惊喜交加的齐齐一步上前,想要给失而复得的好兄弟一个拥抱。
然而他们的动作,却吓得角落里的陈三刀一个纵身飘到房梁上,惊恐交加的拼命摆手:“别别别,你们别靠近我,会死人的……”
徐二狗不懂就问:“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陈三刀立马打上补丁:“说错话了,你们靠近我,我会魂飞魄散的!”
王文:……
徐二狗……
……
片刻后,民居一楼亮起了火光。
王文和徐二狗围坐四方桌两边,仿佛看什么稀罕物一样的,盯着对面仿佛饿死鬼一样凑在香炉前猛吸的陈三刀。
陈三刀都被他们看得不好意思了,伸着手客气道:“你们整两口不?老带劲了!”
王文:“不用了,你吸吧。”
徐二狗:“你跟我们客气个几把啊!”
陈三刀咧嘴一笑,继续凑到香炉前对准飘渺的烟雾一阵猛吸……
二人看得分明,这死鬼每吸一口,三柱檀香的火光就亮一次,香线猛猛下降一大截。
徐二狗饶有兴致的问道:“三刀,做鬼的感觉咋样?”
陈三刀面露思索之色:“咋说呢?有点冷、有点虚,还有点头昏……”
徐二狗兴致勃勃的追问道:“那能飞不?是不是像评书里说的那样,还能穿墙?一个不注意就能看到美女脱……”
“闲话后叙!”
王文绷着脸皮打断了徐二狗不三不四的问题,正色道:“三刀,今儿不是你的头七吗?你不回家看看,跑这里来做什么?”
陈三刀愣了好几秒,震惊道:“卧槽,今天是我头七?”
王文比他还震惊道:“卧槽,你不知道?”
陈三刀摊手:“我觉着我也就睡了一觉,我上哪儿知道去?”
王文:“那你是怎么醒的?又是怎么来的这里,找到我和二狗的?”
“我、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