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城门大开着,已经可以看见不远处甬道出口的亮光。
可问题是——就连城门也无人值守。
没有居民,也没有巡捕。
方有六感到有些发毛:“媽呀……我怎么觉得有些邪门,城里的人去哪儿了?”
随着马车驶出甬道,山谷内的景象也终于呈现在三人眼前。
想象中阡陌纵横,果树繁茂的田园风光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衰败景象。
荒废的田地生长着错落的杂草,枯萎的树木只剩嶙峋的枝丫。
更远的地方能看见密集低矮的房屋建筑,却依然不见人影——整座自在城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死气沉沉。
冯绣虎低声哂笑:“方有六,这和你说的好像不太一样。”
身处这种环境中,方有六也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康斯特也没亲自来过,他记在手札上的内容都是从别人嘴里打听来的……或许他被骗了也说不定?”
冯绣虎摇摇头:“一座没有人的城市还能算城市吗?如果是真的,这里早该被除名了,所以我不信这里真的没人。”
丢下这句,冯绣虎径直朝前方走去。
自在城虽然挂了个“城”的后缀,但从体量上来看,它顶多只能算座小镇,之所以被称作“城”,大抵还是因为当初那位雍代的皇帝高兴,才给它提了档次。
三人不急不缓走进了城内街道,沿途愣是没见到一个人影。
冯绣虎甚至翻进了沿街的房屋查看,结果屋里也没看到人——但奇怪的是,从屋内的陈设来看,分明是有人经常使用的。
可人都去哪儿了?
三人面面相觑。
正疑惑间,忽听头顶响起了悠长沉闷的号角声。
呜呜——
三人齐齐抬头看向声音来源,发现声音是从远处一座高塔上传来的,那座塔也是城内最高的一座建筑。
冯绣虎眯起眼睛:“过去看看。”
话音刚落,还没等另外二人答应,他们四周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人影从街道两旁的房屋中走了出来,上一秒还死寂的街道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第434章白日宵禁
这些人行色匆匆,与寻常百姓无异,若不是亲眼所见,冯绣虎差点以为他们本来就在这条街上。
三人对视一眼,方有六跳下车辕,拉住一名路人:“劳驾,我问个路……”
那人却想也没想就甩手挣开:“我没空,撒开!”
说罢匆匆走远了。
冯绣虎这才察觉端倪——他们三个生面孔立在街上格外扎眼,街上百姓分明已经看出他们外乡人的身份,却只是间或投来一眼便收回目光,无一人过多留意。
每个人都走得很快,每个人眼中都带着或多或少的麻木。
观察一阵后,冯绣虎发现这街上的人大概分成三种,一种是拿着短锄篾篮朝城外跑的,一种是抬出干粮器具,在街上吆喝着以物易物的,最后一种是争先恐后,朝着城中心那座高塔狂奔的。
顺子看向冯绣虎:“大哥,这地方好生古怪,咱们先找到客栈落脚,再说其他。”
冯绣虎点点头,站在车辕上环视周边建筑,却丝毫看不出哪处像是客栈。
他索性跳下车,来到一位正在用灯油换取糠饼的妇人面前:“美女,客栈怎么走?”
一声“美女”把妇人给喊愣了,盯着冯绣虎多看了好几眼。
对面等着交易的中年男人等不及了:“你到底换不换?不换我找别人了。”
妇人回过神,赶紧点头:“换,要换的!”
她将手里装灯油的竹罐递上前,从中年男人手里接过一块包好的粗布。
妇人掀开布查看,冯绣虎在旁边也瞅了一眼,发现里面是两块掉渣的糠饼。
中年男人转身欲走,妇人赶紧抓住他:“崔二哥,怎么只有两块饼?之前不都是三块吗?”
崔二哥不耐烦甩开妇人:“现在都这价,爱要不要。”
妇人讷讷不敢言,只能看着崔二哥走远。
冯绣虎挺有礼貌,排着队等崔二哥的业务办完了才重新凑上前:“美女,客栈怎么走?”
妇人把布飞快包好,然后塞进衣襟里,警惕地盯着冯绣虎:“哪来的客栈,这里早就没客栈了。”
冯绣虎眉头一皱:“那我今晚睡哪儿?”
似乎是察觉到冯绣虎没有歹意,妇人认真打量了他一番,犹豫片刻后劝道:“自在城没有外乡人的住处,趁现在还来得及,你们赶在宵禁前出城去吧。”
这话冯绣虎就不爱听了:“嘿呀,看不出来你们这破地方还挺排外?旅游经济还要不要了?信不信我曝光你们!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随身带着记者的——”
他说着就朝身后的方有六指去,可再回头时,妇人已经走远了。
冯绣虎回到车边,顺子赶紧问他:“大哥,她说什么了?”
冯绣虎黑着脸道:“她让我们滚蛋,说自在城不欢迎外乡人。”
顺子闻言大怒:“好个蛮横的婆娘!”
他作势就要去找妇人算账,好在方有六脑子清醒,一把将顺子拉住:“别惹事端,先找到落脚的地方再说。”
顺子扯着嗓子道:“你还没看出来?这里的人压根就不拿正眼瞧我们,问得出来个屁!”
此话一出,周围路人纷纷投来视线,见顺子模样凶恶,又赶紧低下头赶路。
方有六劝慰顺子:“他们不说,我们就找能说的人去。这里神庙教会府衙具在,总有讲道理的。”
说罢,他指向远处的高塔:“虽不知那到底是什么,但总归不可能是寻常百姓的住处,我们且去看看。”
……
那高塔说远也远,说近也近,只是街上的行人来往匆匆,马车跑不起来,只能慢慢往前磨蹭,还没人走得快。
路程过半时,忽见前方涌来乌泱泱一大片人群。
方有六赶紧牵引马车靠边。
冯绣虎从窗户探头:“他们这是去哪儿?”
方有六皱眉道:“他们……好像就是刚才往高塔跑的那帮人。”
冯绣虎观察片刻,发现这些人大都警惕,奔跑间要么护着怀中,要么掌心紧攥。
再仔细打量,冯绣虎注意到他们手里攥着的似乎是符纸。
一名年轻的少年撞进街边家门,兴奋喊道:“娘!我抢到香火券了!”
屋内传来女人压低的声音:“莫喊!莫喊!快下去躲着!”
冯绣虎这下明白了,这些人不是要去哪儿,而是急着回家。
可是为什么急着回家?
冯绣虎眺目望向远处的高塔,低声自语:“香火券……神庙?”
方有六小声提醒:“这里只有惊蛰庙。”
由于人潮阻拦,马车停在一户门前久久未离开。
房屋的窗户忽然打开,屋内的男人催促他们:“别停在这儿!你们外面来的不晓得厉害,快去找地方躲吧。”
难得遇上主动搭话的,冯绣虎赶紧接过话茬:“到底是躲什么?”
男人讳莫如深,眼看就要重新关窗。
冯绣虎说道:“我们是外面来的,没地方躲,你要是不说清楚,我们就在你家门口不走了。”
男人脸色难看,他左右张望两眼,招手示意冯绣虎靠近。
冯绣虎下车过去,隔着窗户跟男人交流。
男人小声说道:“马上就要到宵禁的时辰了,你们这时候再想出城已来不及,还是赶紧自寻去处吧。”
又是宵禁。
冯绣虎一愣,刚才的妇人也提到过这个词。
男人又想关窗,却被冯绣虎抵住窗板:“我还没问完。”
冯绣虎指了指头顶正午的日头:“明明是大白天,哪来的宵禁?”
男人恼怒道:“你们这些外乡人什么都不懂,就别拖累我了!”
冯绣虎冲身后的方有六招呼:“就把车停这儿,我们今天就住他家了。”
男人这下急了,飞快解释道:“别停我家!我讲就是了——咱们自在城闹邪祟,修士老爷和神官老爷定下宵禁时间,特意叮嘱了我们切勿出门,他们每日每夜都要在城内作法驱邪。”
“宵禁时间内,还在城里乱逛的人,一个不慎就会被邪祟抓去作了替身,片刻间修士老爷的雷霆就要落到脑袋上——即便是没被邪祟附身的,但雷霆可不会管那些,谁叫你在不该出来的时候出来?死了也白死!”
第435章盼儿老太
邪祟?作法?
冯绣虎越听越懵了——合着这里边还有林正英的事?
冯绣虎正待继续追问,忽听身后有声音呼唤。
“大郎,是你吗大郎?你怎么才回来咧!”
回头看去,只见街对面一年迈老太遥望这边,一边朝冯绣虎招手,一边蹒跚走来。
街上人群未散,老太穿行而过时难免被磕碰,她却恍然未觉,一个不慎被奔跑的人撞了满怀,眼看就要摔倒。
幸好方有六动作快,一步窜上前将老太扶稳了。
老太却连道谢都没说一句,推开方有六继续朝冯绣虎走来。
她语气急切中透着责备:“大郎呀,这些天你去哪儿了,娘等得心慌咧……”
方有六注意到什么,他看向冯绣虎,指了指自己眼睛。
冯绣虎定睛看去,这才发现问题所在——原来老太眼中蒙着一层白翳。
难怪她认错了人。
趁着冯绣虎注意力被吸引,屋内男人嘭一声合上了窗户。
冯绣虎气得要砸他窗户,身后老太却绊着碎步来到近前,一把抓住冯绣虎手腕。
她急切说道:“快,时辰要到了,跟娘回家。”
顺子正欲上前帮着解释,却被冯绣虎抬手拒绝。
方有六看出冯绣虎意图,小声对顺子解释:“先借地躲躲,看清形势再说后话。”
冯绣虎搀着老太,半推半就地跟着她穿过街道,进了一间土屋。
屋内昏暗无亮光,只有里外两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