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不写日记 第294节

  仅剩的左眼瞪着胥怜笙:“你聋了?”

  他这是在气胥怜笙揭他底,搞得丢了面子。

  胥怜笙微微颔首:“二爷稍候,我这就叫后厨起灶。”

  冯绣虎冷笑道:“我要吃你亲手做的。”

  胥怜笙不禁沉默——该杀人的时候要吃饭,这疯汉总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她根本理解不了他的思考逻辑。

  但她还是点头应了:“那我现在去准备。”

  说罢,胥怜笙就转身离开了屋子,连身上打湿的衣服都没换。

  待胥怜笙走后,顺子有些担心:“哥,就这么放她出去?万一她找人来对付咱们怎么办。”

  顺子就是这样,他对胥怜笙的不忍是真的,但对冯绣虎的感情也是真的。虽说他下不去手毙了胥怜笙,但他同样知道什么时候该把自己摆在什么位置。

  冯绣虎揉着眼睛摇头:“不会的,她已经被玩坏了。”

  这说法略显夸张,顺子听不明白,但方有六懂得冯绣虎的意思。

  方有六给顺子解释:“她现在很迷茫,就像被困在一个没有出路的房间里,已经没有在意的东西了。”

  “以前国公夫人给了她一条出路,让她去对付大国公,现在却发现这条路是假的。”

  “如今她能怎么办?回过头对付国公夫人?她没这个能力;还是说转投大国公的麾下?她也不可能这样干——别忘了,她起初冠冕堂皇的旗号是救国。”

  “唯二的两条路都被堵死,这些年她所做的一切在真相大白的这一刻全变成了笑话,她失去了为之努力的理由,甚至不知道该往哪处使力,所以对现在的胥怜笙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值得她在意的东西了——哪怕是死亡。”

  胥怜笙没换衣服就出门也印证了这一点,她已经不需要继续扮演“胥夫人”了,体面也好,狼狈也罢,这些浮于表面的东西全都失去了意义。

  许久之后,胥怜笙回到了房间。

  她把餐盘上的汤和菜依次摆上桌,等着冯绣虎享用。

  对着一旁的尸体,冯绣虎大快朵颐。

  来到千屿城这么久,冯绣虎终于在今天吃上了鱼鲜。

  胥怜笙舀了一碗鱼汤放在冯绣虎手边,淡淡说道:“我的手艺比不上专业大厨,二爷别嫌弃。”

  冯绣虎让她在身边坐下,一边喝汤一边说道:“这顿饭就当抵你这条命了。”

  胥怜笙自嘲一笑:“先前竟不知道,妾身做的饭居然这么值钱。”

第427章留给顺子的念想

  冯绣虎嘴里咂摸着鱼刺,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饭不值钱,命也不值钱。但这条命你反正也不打算要了,不如给我留着,兴许还有点用处。”

  胥怜笙不禁沉默。

  冯绣虎一行人迟早是要离开千屿城的,她这条命能有什么用处?

  所以胥怜笙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冯绣虎的托辞,说到底他还是不想让顺子心里留下疙瘩。

  冯绣虎用筷子指了指地上的尸体:“理由想好了吗?”

  胥怜笙默默点头:“威尔斯的死触及了教会底线,于是派人刺杀,沐沐为了保护我不幸身死。”

  冯绣虎想了想:“韦素娥在太京,不了解千屿城局势,这理由骗过她不难,但千屿城内有姻缘庙,你得尽快把尸体处理好,免得被修士查出端倪。”

  胥怜笙回道:“这简单,等晚上我通知石大脚过来,让他把尸体拖去城外烧了。”

  她略作停顿,瞥了眼冯绣虎:“二爷的意思是,让我继续在国公夫人麾下做事?”

  冯绣虎摇头:“这事跟我无关,而是如果你不继续跟韦素娥虚与委蛇,你就没命活。”

  胥怜笙默然无语,片刻后说道:“继续帮她做事,我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但既然这条命现在是二爷的,我便全听二爷吩咐。”

  吃饱喝足,冯绣虎捡起一根鱼刺剔牙。

  “我没什么要吩咐你的,吃你一顿饭,抵你一条命,我说话算话,咱俩两不相欠了。”

  胥怜笙神态黯然,脸上不见欣喜之色。

  冯绣虎瞥她一眼:“但你在千屿城打下这么好的底子,不用白不用,所以你大可以继续当你的胥夫人,等我有用得上你的时候,自会写信告知。”

  冯绣虎是迟早要去太京的,大总统、大国公、国公夫人,这三人的关系很复杂,他们中任何一人做出的决策都可能对整个大玄造成深远影响,而这方面的情报又正好是冯绣虎最缺乏的。

  眼下胥怜笙就是最好的耳目。

  冯绣虎起身,招呼顺子和方有六:“走了。”

  胥怜笙没送,任由他们离去。

  ……

  三人回了滚水埠。

  经过商铺街时,茶馆掌柜远远瞧见他们过来,赶紧从店内提出食盒迎上前。

  还没等走近,掌柜就连连拱手:“二爷三爷,这里面是刚烙的艾馍馍,拎回去吃了除除晦气。”

  冯绣虎略感诧异:“你知道叶三刚从牢里出来?”

  掌柜堆起笑脸:“二爷当街从教会手里劫人,当时看见的人可不少,消息早已传遍了。”

  他搓了搓手,把声音压低:“二爷三爷是有大本事的人,前些日子是我没擦亮招子,斗胆收了二位茶钱,今日如数奉还,二爷千万莫怪罪。”

  说罢,他轻抖食盒,里面传来哗啦啦的银盘子碰撞响声。

  听声音,比冯绣虎给出去的茶钱还多了不少。

  这世道就是这样,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不得不“花钱消灾”。

  冯绣虎是个讲道理的人,他虽然爱捞钱,但这种没道理的钱他不挣。

  他把食盒推了回去:“我给的不是茶钱,是买消息的钱,你的消息值这么多。”

  冯绣虎说得认真,掌柜没再推拒,只是连连作揖道谢。

  甩开掌柜,三人过桥回到家中。

  进了屋,方有六从柜子上拿起一封信递给冯绣虎:“今早到的,你不在家,我就替你收了。”

  冯绣虎接过一看,原来是从帆城寄来的回信。

  他撕开信封,坐到桌边细读。

  信上是细腰儿的笔迹,所言多是琐碎,大多数内容都是在回答冯绣虎寄去那封信的问题,比如家中近况,熊桂媛的生意,钱光同在府衙做了些什么之类的。

  似乎是知道冯绣虎不喜欢纠缠,所以细腰儿在信中并未多费笔墨阐述思念之情,但字里行间却处处透着对冯绣虎的关切,直到最后一页快写不下了,才在底部留下一行小字。

  【家中一切安好,唯独少了老爷身影,奴家久未习惯,常幻梦老爷归家,欣喜而泣,复醒方觉泪湿枕巾。】

  看完了信,冯绣虎把它叠好,回房收进了行李箱里。

  从房间出来时,看见了侯在门外的顺子。

  顺子掰着指头,垂首小声说道:“哥,谢谢你。”

  顺子不傻,知道冯绣虎是为了他才留下胥怜笙的小命。

  冯绣虎拍拍他的肩膀:“别放在心上,也别觉得亏欠了谁,她本来就罪不至死。”

  这倒是冯绣虎的真心话,站在胥怜笙的立场上来说,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整个计划里,她要对付的是大国公和教会,就连被坑害的顺子也是教会的代行者,这种“狗咬狗”的局面她做起来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顺子小声说道:“我知道,阿笙姐虽然是在利用我,但她也没打算害我的命。”

  冯绣虎撇撇嘴——事实真是那样吗?

  当然不是,要知道,胥怜笙最开始想推出去顶锅的人是石大脚,而石大脚如果被教会抓去,肯定是没命了,所以胥怜笙绝不是什么人美心善的货色,只不过顺子刚好是代行者,给了胥怜笙一个更合适的人选罢了,而并不是她发善心不愿杀人。

  但冯绣虎没有反驳顺子,既然已经决定留胥怜笙一命,那不如给顺子心里留点好印象,也有个念想。

  回到一楼,方有六正坐在沙发上整理手札里的内容。

  冯绣虎问他:“素材扒够了没,咱们是不是差不多该走了?”

  方有六笑着回道:“托你的福,够了。”

  这倒是没说错,要不是有冯绣虎,方有六还真没办法在短期内接触到这么多千屿城的秘闻。

  方有六点点头:“而且咱们也确实该走了,再过几天就要收供奉银和香火钱,我估计你也没打算交,所以为了避免更多麻烦,咱们得赶在之前离开。”

  说话时,方有六总是忍不住瞟着冯绣虎脸色。

  冯绣虎没好气道:“我脸上有花?”

  方有六干笑两声:“没有,我只是有些担心你的状态。”

  冯绣虎不禁皱眉:“什么意思?”

  方有六犹豫了几秒,说道:“你今天做的事,让我感到有些害怕。”

第428章东大陆的历史

  既然选择了将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方有六就不再有保留。

  他深呼吸一口气,讲出自己的想法。

  “其实我早就发现你的状态不对劲了。”

  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你好像变‘正常’了很多。”

  “疯大虫不疯了,起初我觉得这是好事,所以一直没提,免得又刺激到你。”

  “可直到今天我才反应过来,你不是变正常了,而是变得抑郁了。”

  “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你今天的做法,虽然看上去只是出于报复的目的,但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情绪上的肆意发泄——让胥怜笙亲手杀了跟她有着深厚感情的赵沐沐,这种手段不可谓不极端。”

  “这其实象征着某种病态心理,比起这个,我反而觉得‘不正常’的你更让我心安。”

  “没有的事。”

  冯绣虎摆摆手矢口否认,他口是心非道:“我本来就很正常。”

  可自家事自家知,冯绣虎很清楚方有六说到了点子上——他这段时间的情绪确实受到了影响。

  究其原因,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因为蚀。

  上次在梦林,冯绣虎的刨根问底刺激到了蚀,后面除了彩衣庙那次蚀不得不出声提醒了一回外,二人就再没有过任何交流。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小情侣闹了别扭,互相谁都不肯先低头,却又不得不挤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尴尬局面。

  既尴尬又难受。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冯绣虎总是试图给自己找点别的事做,假装自己很忙,表现出不在意的同时也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而蚀也愣是一声没吭,俩人明明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却好像分居了一般。

  只是冯绣虎没想到方有六会这么敏锐,竟被他瞧出了端倪。

  冯绣虎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聊,于是生硬地岔开了话题:“能走就早点走,这破地方我早待够了,每天不是过桥就是在准备过桥——下个地方是去哪儿?”

  方有六拿起茶几上的地图展开,边比划边给冯绣虎解释:“继续往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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