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披着件纱裙,正要打哈欠,看见冯绣虎后赶紧把领子往下扯了扯,露出圆润的肩头:“老爷醒了?定是饿慌了吧,我让造饭婆把饭菜热来。”
说完不忘朝冯绣虎抛个媚眼,扭着小腰走了。
“她什么毛病?”
冯绣虎指着细腰儿的背影问,转头却看见顺子低头盯着脚尖,脸色泛红。
他这才注意到顺子脸上的伤已经上过药了,想起白天的遭遇,冯绣虎不禁埋怨:“今天你怎么回事,怎么搓个澡还把脚搓软了?”
他还记得在汤屋里顺子冲进来时的样子,双腿打着飘忽,放平时顺子可不是这战力。
说起这事,顺子脸上不禁浮现出回味神色,他喃喃嘀咕:“神仙浴真带劲儿啊……”
“带劲儿么?”
冯绣虎将信将疑,他才刚开始就被打断了,觉得自己没有发言权,所以暂时存疑。
顺子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往下说,只好岔开话题:“二麻子还在正厅等着。”
……
二人来到正厅,被管家提前知会过的二麻子已经坐在四方桌前等待。
“班长。”
二麻子喊了一声,眼睛四下乱瞅——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到宅子里,看什么都觉得气派。
冯绣虎在主座坐下:“直接说重点,都查到什么了。”
二麻子点头道:“打听到不少,刁海生在港口区是个人物,一提刮鳞刀的名号,知道的人一抓一大把。”
毕竟是神庙的税官,冯绣虎觉得这也正常:“他不仅在港口区是个人物,在工厂区也是——他收税收的是这两个地方。”
二麻子却摇头道:“刁海生在工厂区的名气远没有港口区大。”
冯绣虎来了兴趣:“怎么说?”
二麻子将缘由细细讲来。
“只因这人做事心狠手毒。”
“就像袁老大的鼠尾帮一样,刁海生手里有个鱼市帮。鱼市帮不仅每月要替娘娘收税钱,还占着渔民们的渡头。”
顺子知道冯绣虎不清楚,于是插话解释了一嘴:“就是渔民的鱼市码头,平日里渔民的船都停在那,和府衙的港口不在一处。”
二麻子接着说:“鱼市帮占着渡头,说是帮渔民看守船只,就以此为由收渔栏费,其次每每有渔民回港时还要从渔获里抽成。”
“除此以外,渡头紧挨着鱼市街,渔民们打回来的渔获大多在这条街上交易,每日收市时,鱼市帮还要从鱼贩手里再刮一笔摊位费。”
冯绣虎笑骂:“这人掉钱眼儿里了。”
二麻子赞同附和:“所以人们背地里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偷偷叫他刮银刀。”
“后来这外号传到了刁海生耳朵里,他把最早传出外号那几人抓起来,在鱼市街的众目睽睽下,用刀子在他们身上遍体斜着割开道道刀口,一道挨着一道,就好像鱼鳞形状。”
“刁海生对人们说,‘鱼下锅前都要去鳞,不先刮了鳞,那能上桌么?你们不感谢我就算了,怎么还好意思埋怨我?’”
“他一边说,就一边把那几人身上的‘鳞’全刮了下来。”
冯绣虎恍然大悟:“所以他的意思是,他收的那些钱都是渔民们身上该刮的鳞。”
二麻子点头:“就是这理,所以从那以后,人们就都叫他刮鳞刀了。”
冯绣虎笑道:“还真是个狠人,难怪神庙能看上他。”
二麻子又道:“但他也只是在港口区横行,工厂区却吃不转。”
“一来是因为工厂区有毛核桃的唱诗班坐镇,其次也因为工厂区时常有上城的贵人老爷下来巡视,所以刁海生不敢放肆。”
冯绣虎问:“难道港口区就没有贵人吗?”
二麻子抓了抓后脑勺:“也有,比如府衙就设在港口区,但港口区本就是神庙的地界,刁海生有人撑腰,所以才有了横行的底气。”
冯绣虎颔首,心里慢慢有了数。
二麻子却还有话说:“我还查到了鱼市帮的老巢,就在渡头上。”
“刁海生手里有一艘大船,是原本王国镇水司里退下来的旧舰船,刁海生去求祭长老爷,托关系把旧船买了下来,然后敲敲打打重建改造,虽还是船形,但其实已是一座浮在水上的房屋,鱼市帮的人平时都住在里面。”
“因为刁海生向祭长老爷保证过,这船绝不出海,所以才让他买了下来。况且经过改造后,这船也出不了海了——不过远观也是真的气派。”
“船屋上每晚都有鸮人值夜,我叮嘱过苗根生,让他不要暴露了踪迹。”
冯绣虎想了想:“刁海生今晚也在船上?”
二麻子点头应道:“在,他下午先去了趟风流斋,带了两只兔儿爷回船上。”
冯绣虎一愣:“风流斋?”
今天加更,中午还有一章。
第33章底城的由来
正这时,细腰儿帮着造饭婆一起,把热好的饭菜端了上来。
她在冯绣虎一侧坐下,掩嘴羞笑:“风流斋我知道,那是专门点小郎君的地方,离生人街不远。”
冯绣虎这下听懂了:“刁海生果然是个狠人。”
细腰儿端起酒壶,眼神勾着冯绣虎:“老爷,好菜好饭,正是下酒,奴家陪你饮一杯。”
冯绣虎不解风情,抬手拒绝:“不喝,今晚要干正事。”
细腰儿眼珠一转,又从怀里摸出一巴掌大的方铁盒:“那就抽烟,哪有当老爷不好这口的?”
她打开盒子,冯绣虎定睛看去。
铁盒里是细密的烟丝,盒盖一面有夹层,夹层里叠放着用来卷烟的罗纹纸。
冯绣虎感到新奇,他倒是知道这里有烟草——香鹿角用来制作烟斗就能证明,但这种卷纸烟他还是头一次见。
“这东西你哪来的?”
冯绣虎问道。
细腰儿偷眼观察冯绣虎脸色:“是瘸腿耗子的私藏,烟叶好找,下城就有不少玩烟枪的,但这种卷纸烟得到工厂区才能买到。”
见冯绣虎面色无异,细腰儿心里渐松,她娇滴滴道:“我替老爷裹烟。”
她捻出一张罗纹纸铺在桌上,然后仔细抖出烟丝,将烟丝归拢抹平后,掐着白纸一角慢慢卷起。
烟纸裹成条状,在纸页只剩一条边时,细腰儿用舌尖轻舔沾湿页子,眼波在冯绣虎脸上打转,媚态横生。
将纸缝细心敷贴,末了她在烟头处搓了个小揪,将另一头含在唇上,擦着洋火点燃。
“老爷,给。”
细腰儿将点燃的卷烟递到冯绣虎手里。
冯绣虎接过烟,又顺带把烟盒和洋火都揣进了自己兜里。
他吸了一口,呼出的烟雾吐在细腰儿脸上。
细腰儿咳嗽两声轻笑:“老爷喜欢就好。”
冯绣虎招呼顺子和二麻子吃菜,转头对细腰儿说:“难得你心里挂念着我,那我就封你为卷烟大将,以后除了算账,卷烟的活也交给你了。”
细腰儿笑容一僵。
三个男人一阵风卷残云,很快将满桌子菜对付个干净。
冯绣虎起身准备趁夜出门,细腰儿取来大衣给他披上。
冯绣虎摸了摸袖口,小刀还在,他心里有底不少。
……
话分两头。
话说刁海生白天自下城区回来,他越是想毛核桃的话,心里就越是没底。
想到最后,他心里七上八下,竟是有些慌神。
于是他不敢再等,急匆匆赶去神庙,将今天发生的事告知了祭长于段浑。
刁海生只是个小小税官,不知近日来神庙与教会的纠葛,可于段浑是知道的。
光是听刁海生添油加醋的说辞,于段浑心里已经推测出七七八八——冯绣虎成为执事多半不假,这分明就是教会故意使出的阴招。
但光靠猜也不行,事情还没定论,于段浑立马差人出去打听。
小半日功夫,一名司礼回来汇报,说查到确有其事,冯绣虎真成执事了,早上刚到的任命。
于段浑一阵后怕,气得当场就赏了刁海生两个大嘴巴子。
也是冯绣虎没死在刁海生手里,要真被刁海生得手了,这两巴掌就得挨在于段浑脸上——这还是轻的,如果真被教会抓住了借口,把传教版图扩到港口区来,他这祭长说不定也当到头了。
所幸冯绣虎还活着。
于是于段浑给刁海生交代,让刁海生明天跟着自己去工厂区走一趟,把事情给霍利斯吴讲清楚。
剩下后半段话于段浑没说,他其实还打了拿刁海生交差的念头,届时霍利斯吴要拿刁海生出气,还是要直接收了刁海生的性命,于段浑都没意见,但总之事情得在刁海生这里到头。
至于刁海生没了以后谁来当税官的事,于段浑反而不怎么担心。
鱼市帮又不止刁海生一个人,一个刮鳞刀没了,那就再找个刮骨刀刮肉刀,反正都是一样的用。
刁海生不知道于段浑的想法,他只觉得今天走了霉运。
从神庙出来后,他脸皮火辣辣地疼,既是因为被打了,也是因为丢了面子。
于是他又去了趟风流斋,领着两个经常光顾的俊俏兔儿爷回了船屋,打算今晚好好泻个火。
……
这是冯绣虎第一次在晚上逛帆城。
夜色下,三道身影行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
当路过断浪桥门洞时,冯绣虎看着不远处的升降机,问出了一个早就想问的问题。
“既然没人阻拦,为什么底城的人不都搬到下城来生活?”
这个问题对顺子来说有些超纲,他想了好一会儿才答道:“我觉得是因为没钱,在底城都活得艰难,来下城更活不下去,况且哪有那么多地方给底城人住?”
没钱在下城活不下去,在底城又挣不到钱,这是个死循环。
于是冯绣虎又问:“那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来下城?底城的环境本就不适合住人。”
顺子抓了抓后脑勺,这个问题他答不上来。
二麻子忽然接话了:“我听底城的老一辈说过这事——只是听说,是真是假不清楚。”
“听说很早很早以前——具体多早不知道,只知道那时还没有王国,帆城也不叫帆城。”
“那时也没有风雨娘娘,住在这里的人……”
二麻子不知不觉把声音压低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多少有些大不敬。
“那时住在这里的人信的是邪神。”
这就到冯绣虎感兴趣的话题了,他问道:“海里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