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绣虎若有所悟:“这就是好运之神最终难免变成好运权柄傀儡的原因吗——她们都是这样想的?”
蚀低沉一笑:“很多事情是没法做选择的……哪怕是神也一样。”
冯绣虎环顾四周,街道上人来人往,与平日无异,一切都很正常。
“所以,只要留在这里,厄运就不会来了吗?”
蚀却泼了盆冷水:“当厄运符文显现出来的那一刻起,厄运就无法避免了,但好运会指引着你去化解它。”
冯绣虎抬起帽檐,看向街对面的茶楼:“那就等吧,我已经有点好奇了。”
……
夜幕降临,明月高悬,上城区的街道悄然换了一番光景。
茶楼二层的包厢里,冯绣虎结束了修炼,他缓缓睁开眼睛,然后看向窗外。
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却给热闹的街道添了一丝朦胧的韵味。
霓虹灯管在夜色中蜿蜒出“风情雨韵”四个大字,每一笔划都流淌着蜜糖般的艳红,仿佛要滴落在柏油路面上。
夜总会门前的包金立柱在刻意调暗的壁灯照射下泛着奢华的光彩,台阶上铺着深红色地毯,已经被无数双皮鞋和高跟鞋踏出了几道浅痕,却仍倔强地维持着体面。
玻璃转门缓缓旋转,将一拨拨衣香鬓影卷进暖烘烘的室内,迎宾门童戴着白手套,制服领口别着镀金徽章,每次弯腰都能听见浆洗过的衣摆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偶有汽车在门前停下,轮胎碾过湿漉漉的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惹得穿貂皮大衣的太太们一阵惊叫。
不远处的街角蹲着几名卖香烟的小贩,他们缩着脖颈,眼睛却始终盯着夜总会门口掉落的烟头。
旁边通往后门的巷子里堆满了空酒箱,两个厨子蹲在台阶上抽烟,他们头顶的管道不断吐出厨房的油烟,升腾的雾气飘散在雨幕中。
巷子口,结伴笑谈的富太太们踩着石阶走向停在路边的马车,高跟鞋踩碎了一地霓虹的倒影。
目之所及,耳之所闻,冯绣虎仿佛感觉世界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彩”。
“快突破了……”
蚀低声说道:“这具肉身与规则契合得极好,成长速度也非常快,你的修炼要加把劲了。”
冯绣虎戴上帽子:“先把事情解决了再说。”
结了账,冯绣虎穿过街道,来到夜总会门口。
门童弯腰堆笑相迎,将冯绣虎请进了旋转门。
进到金碧辉煌的前厅,可惜冯绣虎没功夫四处打量,他保持着警惕,跟着人群继续往里走,直到推开第二道雕花木门,声浪便如温热的洗澡水般迎面扑来。
这里就是歌舞大厅了。
大厅挑高足有两层楼,中央悬挂着水晶吊灯,上千个棱镜将灯光折射成了香槟色的雨。
舞池里欢声笑语。
男士们的西装后摆随着舞步翻飞,像一群躁动的燕尾蝶;女人们则穿着开衩几乎到腿根的旗袍,珍珠项链在锁骨处晃来晃去,每次转身都能带起一阵混合了脂粉和香水的气流。
冯绣虎停在门口不动弹,到处乱瞟的模样有些扎眼。
一名侍者走了过来,客气地问道:“客人,需要帮忙吗?如果您提前预定了位置,我可以带您过去。”
“没定。”
冯绣虎嘟囔一句,从兜里掏出贵宾卡:“但我有这个。”
侍者定睛一看,神情顿时凝重起来:“请稍等。”
说罢,他转身快步离开了。
不多时,一名领班模样的西装男人在侍者的带领下小跑过来。
一到跟前,他就朝冯绣虎堆起热情的笑脸:“贵宾您好,请跟我来。”
冯绣虎反正也没什么头绪,索性就跟着领班往里走了。
领班带着路,顺口搭话:“贵宾看着面生,想必是第一次来吧,鄙人姓汪,名伯瑜,是风情雨韵的大班管事,您叫我小汪就好。”
冯绣虎点点头,他倒是一点不客气:“小汪啊,我发现你们夜总会对安全问题还是不够重视呀,门口连安检都没有,什么人都往里面放,要是有人闹事怎么办?”
汪伯瑜笑脸一僵,这官腔简直太对味儿了,他赔笑开口:“贵宾说笑了,咱家外面有望风盯梢,里面有保全巡逻,安全肯定没问题。再说句不好听的,除非有人嫌命长了,不然谁敢来咱家闹事?”
他眨眨眼睛,顺势问出心中疑惑:“贵宾,还未请教?”
冯绣虎点头道:“冯绣虎。”
三字入耳,汪伯瑜袖子里的手哆嗦了一下——话说早了,把最有可能闹事的主给放进来了。
但不放不行,那张贵宾卡,汪伯瑜只在大东家那里听说过,却连见都没见过,必须小心伺候着。
冯绣虎转过头来问他:“你抖什么?”
汪伯瑜心肝直跳——这种昏暗的灯光下冯绣虎居然还能看清?这是什么眼神!
好在他反应极快,笑着回道:“今夜有雨,天冷得突然,这不还没来得及加衣服么——稍后先给冯老爷上杯热茶,把身子暖着。”
谈话间,汪伯瑜把冯绣虎领到了地方。
这是一排最靠近前方舞台的独座沙发,像这样的位置拢共只有三个,眼下却全都空着——明明大厅里宾客不少,却好像无一人有资格坐过来。
汪伯瑜朝冯绣虎恭敬鞠躬:“冯老爷且稍坐,容鄙人替你安排。”
第264章柳莺儿
汪伯瑜转身离开,冯绣虎得了空,再次打量起周围。
前方舞台上,一名歌女正在乐队的伴奏中演唱着冯绣虎没听过的曲子,当她的裙摆随着节奏晃悠时,冯绣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里面若隐若现的蕾丝衬裤。
冯绣虎不屑地撇撇嘴,论腰肢不如细腰儿窈窕,论大腿不如熊桂媛紧致,况且他也不是那种乘人之危的人,于是将目光偏向别处。
大厅两侧墙壁的上方,悬着排排包厢,乍一看去,就好像一个个镶金边的鸟笼,透过半掩的珠帘,能看见雪茄烟雾在空气中画出诡谲的图案。
偶尔有人掀开帘子时,就能看见里面的景象。
肥头大耳的西装男正把珠宝手串往舞女的手腕上套,水晶酒杯倒映出他发亮的秃顶。
胡须一丝不苟的长衫客喝得醉醺醺,却不忘左拥右抱,把面庞往女人的胸脯里埋。
大厅一角,洗手间门口的墙上挂着油画,面色酡红的商人正对着描金边的镜子整理领结,他的女伴在旁边补妆,用尾指将口红抹匀时,不小心在脸颊上拖出一道红痕,像道新鲜的伤口。
侍应生从走廊里匆匆出来,托着银盘穿梭其间,盘子里盛着的冰块正在香槟杯里缓慢融化,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各种各样的环境信息涌入,冯绣虎脑仁隐隐作痛,他的眼睛恍惚了一瞬,并伴随着耳鸣。
蚀低声提醒:“你的灵体还经不起这样折腾,要学会收放自如,试着去控制这种感觉。”
冯绣虎深呼吸一口气,赶紧低下头,闭上眼揉捏眉心。
不知过了多久。
“冯老爷,你不舒服吗?”
耳边传来声音,冯绣虎抬起头。
汪伯瑜弯腰侍立,投来关切目光。
冯绣虎摆手示意没事后,汪伯瑜轻轻拍手,跟在后面的侍者依次上前,将酒水小食尽数端上桌子。
汪伯瑜再次弯腰凑近,小心问道:“冯老爷,我注意到你今天没带女伴,所以多嘴问一句,需要我来安排吗?”
冯绣虎头疼犹在,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汪伯瑜一愣。
来夜总会,当然是来寻开心的,可这位疯大虫却像话里有话。
他试着揣摩冯绣虎的意思:“冯老爷只管吩咐,只要是鄙人能办到的,自当竭力而为。”
看来他不知道。
冯绣虎掏出贵宾卡在汪伯瑜眼前晃了晃:“我要找人,至于找谁,你自己去问。”
汪伯瑜不知所措,但也不敢再惹冯绣虎不开心,遂赔了个笑脸:“明白了,那冯老爷先听听歌,鄙人这就去办。”
他再次转身走了,冯绣虎只好继续耐心等待。
就在这时。
水晶吊灯忽然暗了下来。
冯绣虎抬眼看去,黑暗中依稀能看见刚才的歌女已经退场了。
乐池里响起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前奏,如丝绸般划过喧嚣的人群,原本嘈杂的大厅霎时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投向舞台。
看这架势,是有红角要登台了。
冯绣虎挑眉观望。
猩红色的天鹅绒帷幕缓缓拉开,一束追光落下,照在女人婀娜的身姿上。
灯光一打,她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像是刚从海滩捞起来的月亮。
女人穿了一袭银线绣牡丹的墨绿色旗袍,开衩处隐约露出白皙的肌肤,耳垂两颗珍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
台下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口哨声,人群中甚至有洒脱不羁者站起身,举着酒杯高声呼喊:“柳莺儿!柳莺儿!”
冯绣虎面无表情。
柳莺儿?这个名字他其实见过——报纸上时常就会专门留出板块报道这个人。
可问题是,台上站的明明就是风雨娘娘。
风雨娘娘似乎也注意到了距离最近的沙发上的冯绣虎。
但她只是朝冯绣虎微微一笑,纤纤玉指轻抚镀金话筒,朱唇轻启,唱起了今晚的主打歌——《晚风醉》。
“晚风撩拨帆城的浪,”
“霓虹碎在酒杯中央,”
“你说今生只为我痴狂,”
“转眼却又拥她入帐。”
台下观众屏息凝神,几名舞女仿佛被唱出了伤心事,偷偷抹起眼泪。
冯绣虎也确实没想到,风雨娘娘居然真有两把刷子,唱得那叫一个地道。
“上城的钟声敲十二响,”
“留声机里旧曲仍悠扬,”
“若你只是逢场作戏的郎,”
“何必赠我玫瑰带霜?”
她的嗓音似掺了蜜的浓酒,甜中带苦,尾音微微颤抖,像一片将落未落的秋叶。
唱到动情处,娘娘睫毛轻颤,一滴泪珠悬于眼角,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这份敬业精神令冯绣虎大受震撼。
台下几名富商模样的人却已经按捺不住,纷纷叫侍者送来香槟和花篮,争先恐后地往舞台上送。
乐队的萨克斯手适时加入,旋律陡然转调,变得轻快而挑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