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正是那一年在大雨中掩面痛哭离去的玉儿,这几年她依托丈夫遗留的人脉,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把布匹生意做的很好。
每年都会回来探亲,带着各种礼物分给街坊们。
已经逐渐没人再会提玉儿克夫的事情,反而羡慕她的生意越做越大。
而每一年,玉儿都会最后一家来到铁匠铺,送礼物,说说话,坐一会再走。
“来,屋里坐。”陆应红让开了位置。
玉儿走进屋里,问道:“马陆今年又没回来?”
“嗯……”陆应红点头。
玉儿没有再多问,只看向江林,轻笑着道:“这些年,辰哥倒是一点也没变。”
她自己倒变了不少,不再是少女,多了几分成熟。
挽起的发髻,代表着妇人。
窈窕有致的身姿,配上那裁剪得当的衣裙,加上愈发丰厚的家当,引来不少男子垂青。
江林嗯了声,道:“你也没怎么变。”
“是吗?我倒觉得自己快老了。”玉儿揪着一缕垂下的发丝,坐在了旁边,就此闲聊起来。
江林沉默寡言,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偶尔陆应红会接几句。
马铁匠一口一口的喝着酒,没多大会就醉了,被江林扶去了里屋休息。
等再出来的时候,玉儿也起身告辞。
“洪辰,送送玉儿吧。”陆应红道。
玉儿却是笑着道:“不用了,我自个儿回去就成。”
目送她离去,陆应红走到江林跟前,低声道:“这么多年,她给所有街坊邻居都送了礼,但只有在咱们家会坐下,你莫非不懂吗?”
江林当然懂,玉儿是专门来见他的。
“你呀……真是个木头桩子。”陆应红叹气道。
江林没有反驳,他对这些事并不看重,眼里只有那一丝丝升腾的特殊气息。
又过了几年,马陆回来了一趟。
他已经是八品官,来的时候一身崭新官服。
精致的胡须,根根分明,比起乡试未过的时候,看起来精神的多。
眼里也有了一些官气,和街坊们说话,微微昂着头。
这一年,是马铁匠和陆应红最高兴的一年。
虽然儿媳妇没回来,孙子也没回来,可他们依然准备了满满一大桌酒菜。
然而马陆坐下后,只是浅浅夹了一口素菜,端起杯子敬了马铁匠一杯,便走了。
他还要去拜访那些达官贵人,晚上在岳父家中过年。
“这是我给孙子缝制的衣裳,你带回去看看合不合身。”陆应红赶忙拿了东西来。
马陆却是只看了一眼,道:“府上有专门的裁缝,不缺这些。”
他眼里,多少有点嫌弃的味道,陆应红瞧见了,不禁眼神黯淡下去,手也跟着垂了下去。
马陆转身要走,却被一道身影挡住。
江林站在他面前,声音低沉:“衣裳不是给你的,拿去。”
马陆微微皱起眉头:“辰哥,你……”
这时候,马铁匠忽然走过来,把马陆往外推:“走走走,赶紧走,别耽误老子喝酒吃饭!”
“爹!您这是做什么?”马陆一脸不解的样子。
马铁匠不跟他多说,推出门后,便气冲冲的回来从陆应红手里抢了那衣裳,用力甩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你干什么呀!”陆应红眼眶发红,一把将他推开,从地上捡起了衣裳。
见此情景,马陆道:“娘,劝爹少喝些酒,他毕竟年纪大了。”
陆应红没有说话,只拍打着衣裳沾染的灰尘。
马陆又看向江林,眼神逐渐有些严厉的意思,然而江林如同一座山,无论他的眼神如何犀利都无动于衷。
片刻后,马陆有些不高兴的垂下眼眸,从旁边绕开离去。
陆应红抬起头,看着儿子上了马车,伴随着哒哒哒的马蹄声,逐渐远去。
她终于忍不住,抱着那亲手缝制许久的幼儿衣裳,哭出声来。
第367章 替师父抽你
那一日之后的马铁匠,再也不像从前一样呵呵笑着跟人说话,整日沉着脸,好像所有人都欠他银子一样。
也是从这一年之后,马陆再也没回来过。
只有玉儿年复一年,从未间断。
如今的铁匠铺,只有江林一个人打铁。
他的手艺已经远超马铁匠,价格却依然是十几年前的价格。
整个城的人都知道,如果要打铁,一定要来找江师傅。
又到了一年年关,玉儿像往年一样提着东西上门,却只看到陆应红,便问道:“马叔和辰哥呢?”
陆应红抹了下眼角:“你马叔最近身体不好,洪辰去给他请医师了。”
正说着,江林带着医师回来了。
“辰哥。”玉儿喊道。
江林嗯了一声,便带着医师匆匆进屋。
玉儿跟在后面,掀开了门帘,看到马铁匠躺在床上面无人色。
医师过去把了脉,玉儿则在旁边低声问道:“马叔怎么突然病得这么重?”
但话刚问完,她就意识到了什么。
“是因为马陆吗?”
陆应红没有吭声,只低头站在门边,抹着眼角的泪痕。
江林则看向玉儿,冲她微微摇头。
玉儿顿时明白,这是让她不要再问了。
过了片刻,医师把完脉,将几人喊出屋去。
“他久郁成疾,如今病入膏肓,我给他抓几副药,先服着。不过看眼下的情况,怕是难撑到下一个年关了。”
陆应红的身子一晃,险些倒在地上,好在玉儿眼疾手快把她扶住。
“我跟您回去拿药。”江林说着转头看了玉儿一眼。
玉儿似乎明白他想说什么:“我在这呢,你去抓药吧。”
江林点点头,随着医师转身出了门。
在药铺抓了药,医师拉着他低声嘱咐道:“马师傅这病命不久矣,有机会的话,喊马大人回来看看他吧。”
“嗯。”
离开药铺后,江林没有先回铁匠铺,而是朝着城外走去。
他的步子迈得很大,也很快。
一步跨出,便是上百米的距离。
没多久,江林便站在两百里外的知府家门口。
得知他是要来找马陆,家丁进去禀告没多久,一个又胖又丑的妇人走了出来。
她满脸麻子,肥头大耳。
上下打量了江林一番,她开口问道:“你就是夫君说的辰哥吧。”
这妇人的声音很好听,清脆悦耳,如同百灵鸟一般。
江林点点头问道:“马陆呢?”
“他升任同知,今日刚好去赴职,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妇人冲着江林屈膝行礼,声音婉转动听:“弟媳沈芝纭,之前常听夫君提起辰哥,今日一见,果然英武不凡。”
原来她就是知府的女儿。
见马陆不在,江林拱手便打算告辞。
沈芝云忽然道:“嫁给夫君这些年还从未回过家门,可否代夫君尽孝。”
江林看着她,然后微微摇头:“不用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沈芝纭喊来管家,吩咐道:“取五百两,送去我那婆家,算是为夫君尽些孝心。”
“是。”
到铁匠铺的江林,正见玉儿拿着手绢给陆应红擦眼泪。
见江林回来,玉儿连忙站起身:“辰哥。”
江林冲她微微点头,并没有说自己去过知府家的事情,只道:“我去给师傅煎药。”
一天后,有人送来了五百两银子,说是同知大人的孝心。
陆应红赶忙问道:“马陆呢,他什么时候回来?”
那名小厮摇摇头:“同知大人刚刚去赴任,恐怕短时间内回不来。”
陆应红神情黯然,没有再说话。
几天后,马铁匠的身子似乎好了点。
得知马陆派人送来了五百两,他直接把装有银子的木盒扔了出去。
陆应红低着头蹲在地上,把银子一块一块捡起来。
身后传来马铁匠气呼呼的叫喊声:“当初就说了不让他去读书,跟着我学打铁,你非让他去。妇人之见!就不该听你的!”
陆应红蹲在那,把银子装进木盒,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马铁匠喊着喊着,便仰头栽了下去。
陆应红转头看见这一幕,手里的银子掉在地上。
她惊呼一声,朝着屋里跑去。
“当家的!”
马铁匠这一摔,使得病情更加严重,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
直到年关前几天,病情才有所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