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道于天 第266节

  顾濯说道:“在这方面的确不错。”

  余笙端起一碗鱼汤喝了口,十分满意自己的手艺,想了想说道:“裴今歌当初在潮州城里停手,没让天命教倾覆,是因为你和她见面了。”

  顾濯本就没隐瞒的想法,点了点头。

  余笙为他盛汤,说道:“难怪她这么在意你。”

  顾濯心想这话该怎么接?

  无话可说,他唯有低头喝汤,以叹息行赞美之事。

  余笙继续说道:“她去继续追寻盈虚留下的足迹了,可能在她有所得的那一天,就是破境踏入羽化的那一刻。”

  顾濯还是觉得很是奇怪,放下碗,望向她。

  “怎么了?”

  余笙的声音很轻快,听不出半点阴霾,当然也就没别的意味。

  顾濯沉默片刻,说道:“没什么。”

  余笙若无其事说道:“裴今歌对你的态度其实很有意思。”

  顾濯神色不变说道:“是吗?”

  余笙看了他眼,低头吃番薯,随意说道:“我从没有要求过她去神都救你,这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和我没关系。”

  “改天我找个机会向她道声谢。”

  顾濯的语气很正常。

  听着这话,余笙的心里莫名有些不痛快,但她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是该道谢。”

  她说道:“裴今歌如今的压力很大,肩上是整个巡天司。”

  顾濯提醒说道:“巡天司也是我的。”

  余笙想了想,说道:“但你现在不怎么强。”

  很委婉的一句话,让顾濯无话可说。

  余笙忽然问道:“所以,裴今歌为何和你有了交情?”

  在问出这句话之前,她真实地犹豫过片刻,最终还是问了。

  主要原因是好奇……总之,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顾濯答得很坦诚。

  “去年望京时认识的,当时我不怎么喜欢她,因为这人不仅麻烦,还很危险。”

  他说道:“后来又在神都陆续见了几面,相聚一直不欢。”

  余笙嗯了一声,说道:“否则你也不会刻意使手段,让她遭了赋闲。”

  顾濯沉默片刻后,简单讲述了一遍秀湖真人的死亡。

  余笙心想这的确很难让人喜欢。

  言语间,她举箸尝了一口烤鱼肉,发现味道似乎也还凑合了。

  顾濯回忆往事,说道:“我不否认这种做法是正确的,但终究是令我不痛快的,这就是矛盾所在。”

  余笙忽然觉得自己胃口变好了。

  “至于再后来的事情,都在今年的望京和神都里,我想我没必要再说了。”

  顾濯看着她说道,声音十分坦然。

  余笙闻言微怔,握着筷子的右手变得有些僵硬。

  然后她泰然自若地为顾濯夹了一块鱼肉,温声说道:“尝尝。”

  顾濯自然不会拒绝。

  今夜星光明媚,夜风莫名送暖,不似深秋,更像浓春。

  不知从何而来的光线洒落在湖畔,照亮少年少女的身影,有种温暖而美好的感觉。

  两人说话的速度不怎么快,很多时候都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因为他们很无奈地发现……那三条鱼着实太过肥美了些,想要一次过吃完着实不是容易的事情。

  至于放进三生塔里头,客观角度而言是一件不太美观的事情。

  主观原因则是二人依旧有话可说。

  这时的画面,要是落在今夜以前的顾濯和余笙眼中,想来要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因为谈话中的他们不再思前顾后,话越多越是来得随意。

  与鱼肉一并消失的还有酒。

  都不是真正的少年少女,两人在这方面没有太多的顾忌,但也没有到过分的程度,连微醺都很难算得上。

  人世间的许多事情总是如此,看似有千斤重,真要聊开却又发现仅此而已。

  夜色渐深。

  再深。

  极深。

  两人身前都是一片狼藉,唯有残存的鱼骨无声叙说着,生前的它们究竟有多么肥美。

  黎明前最是黑暗,那片不知从何处洒落的光线已然消失,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有秋雨悄无声息落下,如丝似缕,寒意渐生。

  谈话的声音淡了,没了。

  然而,无论顾濯还是余笙都没有起身离开,他们静静地坐在当下的位置,任由细雨微湿面孔,带走那些困意与疲倦。

  这场谈话十分愉快,极大程度上超出两人事先的预料,即使在那些陌生的熟悉方面,更是在他们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子聊过天了。

  在绝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在承担着倾听者的责任,因为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能有资格和他们闲聊,偏生这极少数的人又往往没有什么话题可以聊。

  哪怕孤独是人生的常态,而他们也都早早就习惯这种生活,但终究……还是没有必要拒绝这种惬意吧?

  “黎明快要来了。”

  顾濯的声音再次响起。

  余笙嗯了一声,听着很轻。

  顾濯抬起头,望向落雨的天空,说道:“要是大雨倾盆?”

  余笙平静说道:“或迟或早而已。”

  话里聊的是未来。

  几乎无可避免的那个未来。

  “在此之前……”

  余笙缓声说道:“先把伞撑起来就好。”

  顾濯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彼此之间的距离上,说道:“那把伞可能得要很大。”

  余笙顿了顿,说道:“所以很难。”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心中莫名浮现出两个字——并肩。

  这是当年所没能做到的事情。

  那么,现在这一次呢?

  余笙没有什么信心。

  顾濯猜到她在想些什么,心想这事就是很难啊。

  气氛变得有些压抑。

  不再如前美好。

  “有件事我之前一直没有问你。”

  余笙站起身,面朝满湖秋雨,轻声说道:“我想,现在或许可以问一问。”

  顾濯还在想先前的问题,思考着那场定将到来的倾盆大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问道:“什么事情?”

  余笙忽然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用手背缓缓擦去眉眼间的雨痕,平静说道:“关于林挽衣你大概是怎么想的?”

  是的,这是她从最开始就在避免去谈的那个话题。

  只是兜兜转转,到了谈话的最后……她发现这依旧是绕不过去的一件事情。

  那就问吧。

  谁知道错过今夜,还要再等到哪一夜呢?

  顾濯根本没往这个方向去向,在听到这句话后很自然地怔住了,半晌过后才是醒过神来。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前盛着三条鱼的碗碟,发现其中早就已经盈起雨水,是浅浅的一层,莫名倒映出他此刻的眼神。

  于是他站起身来,走到余笙旁边,说道:“我是这么想的。”

第224章 白家的母老虎

  余笙在听。

  与雨声一并落入她的耳中,是顾濯的声音。

  “我始终很喜欢林挽衣这样的人,因为青春,因为年少,因为勇敢,散发出来的光芒是初升不久后的朝阳,总是让我感到温暖,想要在这阳光底下坐着发呆,又或者是直接睡上很长一个懒觉。”

  “你应该还有印象,夏祭结束后那天晚上,我们吃完那顿夜宵过后她和我单独走了一趟,最后忘了在那里的屋檐下坐着,我和她聊了很长的一段话,关于喜欢,或者说爱情所在。”

  “当时我的意思很清楚,彼此真实相处在一起的时光才是喜欢的理由所在,而我和她相处的时间其实不多,长不过一个春秋。”

  “如此便说喜欢,未免来得无稽,这就是我当时以及现在的想法。”

  顾濯的声音十分坦诚,没有回避没有虚伪。

  余笙听完后,回过头望向他,忽然问道:“那我和你有过一个春秋吗?”

  顾濯摇头说道:“以当下论,自然没有。”

  余笙忽然间笑了,笑容莫名温柔,问道:“那你为什么能如此轻易地对我说喜欢呢?”

  不等顾濯开口,她接着又补了句话。

  “还是连续两次。”

  像这样的话,从来就不是让人回答的。

  余笙的笑容更为微妙,说道:“所以我现在的心情稍微有点儿奇怪。”

  话的末端,她又再说了两个字:“师叔。”

  顾濯无言以对,然后说道:“好像是有值得奇怪的道理。”

  余笙看着他,笑意嫣然说道:“我希望接下来我不会再听到喜欢这两个字了,师叔您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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