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第964节

  “陛下,情况果真不对劲,从蛛丝马迹看来,李党从您离京开始,就不大安分了。”

  大内暗卫送来的资料非常详细,绝非短时间内获悉。

  赵都安略一动脑,就意识到,女帝只怕早在南下封禅前,就专门安排了一伙暗卫,藏在城中盯着以李党官员为首的,那一批潜在不稳定分子。

  徐贞观站在窗边,望着京城上空云层缝隙中透出的寥落星辰:

  “这不是早该猜到的么?”

  她的神色很平静,没有太多意外的情绪:

  “换位思考,朕若在李彦辅的位置,也不会放过这样好的天赐良机。”

  赵都安心中一动,道:

  “根据暗卫送来的情报,只怕最近几日,这帮人就可能闹出乱子。”

  徐贞观听懂他想表达的含义,平静道:

  “一切照旧,明日清晨入宫,趁着朝会召开,朕将公开回归。”

  哪怕再等几天,能令这群内贼跳出来,她也不再等待了。

  “况且,凭借眼下掌握的情报,已能清除不少蛀虫。”徐贞观声音冷若冰霜。

  赵都安点了点头,却觉得右眼皮轻轻跳动,有些不安。

  ……

  诏衙,总督堂。

  马阎端坐堂内,秉烛工作。

  他皱起眉头,反复阅读桌上的文书,头也不抬道:

  “这上头的消息,怎么不早汇报?”

  梳单马尾,眼角点缀泪痣,英姿飒爽的海棠坐在堂内,轻轻打哈欠:

  “督公,最近各个堂口忙的连轴转,几班倒,城内最近多不安稳,您也该知道,这消息能送上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脸上爬满疲惫,堂内张晗等缉司也都“不遑多让”。

  这段日子,整个诏衙忙的昏天黑地,太多事情要做,深夜汇报日日拖到凌晨后,若非都是武夫,寻常人早扛不住了。

  马阎抬起头,凝重敲桌:“涉及李党,就没有小事,这次算了,若有下次,你们自己去领罚。”

  海棠哀叹一声,不敢反驳。

  关于城外偷偷有疑似武夫的人成批次潜入城内,疑似与相国府有关的情报,是海棠今天才拿到的。

  不敢耽搁,立即呈送马阎。

  若是以往,这等动作诏衙不该这么晚才发现,但最近情况特殊,才被忽视。

  “此事继续调查取证,眼下敏感时期,陛下不在京中,不好大动干戈,等明日朝会,我会亲自向李彦辅发问。”马阎思忖片刻,做出决定。

  面瘫脸卷王张晗道:“会不会打草惊蛇?”

  马阎看了他一眼,冷峻瘦长的脸上严肃:

  “眼下不是探案立功的时候,维持城内稳定才是第一要务。本公如此做,为的便是敲山震虎。”

  堂内各大堂口的缉司精神一震:

  “属下明白了!”

  “恩,回去休息吧。”马阎挥手。

  众人陆续散去,海棠留在最后:“督公,陛下和赵都安有最新消息吗?”

  马阎看了她一眼,似看透他所想,摇头道:

  “海公公上次发来讯息,还在七天前。下一次,应不远了。吉人自有天相,陛下和赵都安不会有事的。”

  “恩。”海棠点头,忧心忡忡离开。

  风雨飘摇,身为女帝手中“屠刀”的诏衙锦衣,又何尝不是人心浮动?

  不会有事?马阎说的干脆,但这话中有几分信心,自己都说不清。

  ……

  ……

  次日清晨。

  旭日东升,却被头顶乌云阻隔,京城天空一片惨白。

  整个城池不知为何,比往日都更要压抑。

  相国府内院,身为小妾的“三夫人”走出房间,向后宅丫鬟训话,一名丫鬟道:

  “夫人,大公子带了不少人来了前院,杀气腾腾的,不知要做什么。”

  三夫人瞪了她一眼:

  “你等乃是后宅的丫鬟,便只须管后宅的事,前院不要多嘴。”

  以相国府的规模,每一个院子,都单独成一方天地,有独立的家仆,彼此职权泾渭分明。

  丫鬟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称是。

  三夫人叹息一声,挥手将众人驱散,亲自端起盛放一只参汤瓦罐的托盘,迈步朝书房走去。

  昨夜,李彦辅偷偷从密道离开宅子,后半夜才回来,未曾入睡,在书房到天亮。

  三夫人叩动房门:“老爷,该喝汤了。”

  “进。”

  她推开房门,吱呀声里,惨白的天光映照进凌乱的书房。

  屋内,李彦辅一夜未眠,却精神抖擞,披着殷红如血的长袍,腰悬白玉佩饰。

  此刻,他静静站在书房一脚,一座小小的供桌案台前。

  案台上只有一尊香炉,一座李氏祖宗牌位,再往后,是粉白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古画。

  画内有山有水,一只犄角雄壮的年老麋鹿行在山中,扭头回望,丛林中影影绰绰,似有群鹿相随。

  李彦辅点燃手中黄香,双手持着青烟袅袅的三柱黄香,将其栽入香炉。

  “老爷……”三夫人小玥轻轻呼唤了一句。

  李彦辅转回身,今日的他不似往日那般老态,虽年迈,却红光满面,眼神中透着一股凶厉之气,仿佛一夜年轻了十岁。

  小玥心中一动,眉头紧锁:“老爷,你又吃药了?”

  李彦辅并非修行之人,只是凡躯,以如今年岁,哪怕不装病,依旧不比当年。

  但若服用丹药,却可短暂令人枯木逢春,精力旺盛。

  李彦辅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走到桌旁坐下,捏起汤匙,一口口喝汤。

  小玥没有动,她双手紧紧攥着裙子,忽然跪倒在地,扬起风韵十足,却爬满忐忑的脸庞:

  “老爷,三思啊,您今日若出府,就再也没了回头路。”

  李彦辅手一顿,没有理会,继续喝汤。

  向来以温顺懂事著称,深受相国宠爱的妾室凄婉地道:“老爷,您……”

  “啪!”

  白瓷汤碗突地被李彦辅狠狠摔在地上,立即粉碎,瓷片混杂参汤,迸溅了跪地的小玥一身。

  后者面露惊恐,瑟瑟发抖。

  “出去!”李彦辅低着头,胡须沾染着参汤,有些脏污,却不顾。

  小玥叹息一声,颤巍巍起身,往外走,在行将迈出门槛时,只说了句:

  “妾身已备下三尺白绫在房中,若老爷……妾身会追随您而去。”

  说罢,这位在京城中没太多人知晓的低调女子,步伐坚定地走远。

  李彦辅静静坐在椅中,许久后,他缓缓站起身,满是皱纹的右手攥住了桌上那把华丽,镶嵌宝石的短刀。

  他一寸寸挺直腰杆,仿佛回到了曾经的峥嵘岁月。

  这位自淮水大族中寻常子弟,一步步踏上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相国之位的传奇老者,一步步走出书房,走出后宅,来到前院。

  只见偌大前院天井中,鸦雀无声,沉默地伫立着数百名穿着红色衣裳,头绑白色丝带,背负刀剑的武夫。

  他们既是杀手,亦是门客。

  是相国府在过去十年里,砸下心血培养在城外的一群,只听命于李彦辅的杀手。

  以往,他们会为李彦辅做一些见不得光的脏活。

  而如今,这群人扮做农夫,陆续分批潜入城中,于今日汇聚于此,为的是一桩青史留名的大事。

  “父亲!一切准备就绪,宣布吧!”

  李应龙站在人群前头,他竟披着一套软甲,神情亢奋,眼神炽热。

  李彦辅站在台阶上,视线扫过惨白的天空,四方天井,扫过院中数百名红衣人那一张张坚毅决绝的面庞。

  垂下的,握着短刀的右手突然举起,高过头顶。

  李彦辅脖颈青筋隆起,脸庞赤红,声如狼啸:

  “起兵!!!”

  数百名门客同时拔刀高举,刀枪林立,刺向天穹:

  “起兵!”

  “起兵!”

  “起兵!”

  少顷,相国府中门大开,李彦辅披上软甲,骑乘骏马,率领上百名门客涌出,朝皇宫南门杀去。

  相国府距离皇宫不远,数百人沿街道奔涌,如同鲜血汇成的潮水,在沿途街道两侧百姓惊恐的目光中,向晨曦中的皇宫奔去!

  百姓们惊恐闭门躲藏,心头涌起三年前那个冬天,玄门政变的记忆。

  ……

  宫城南门。

  城头上,王野穿戴着鲜明的盔甲,站在城头上巡逻。

  作为羽林卫中一名不起眼的步卒,他的二十几年人生里并无值得大书特书的故事。

  若说唯一可说道的,大概只有当初曾与赵都安编在同一伍内,算作同袍,一起喝过几顿酒,打过几次牌。

  彼时,赵都安还只是个少言寡语,皮囊上好的小卒,王野对其的印象也仅限于此。

  直到三年前那个冬天,玄门政变当日,身为羽林卫的士卒,王野与赵都安在统领指挥下,与二皇子简文的叛军对抗,目睹了女帝一人一剑,破千军的壮举。

  也是那次,赵都安意外被女帝看重,两个月后被提携去白马监,传出与女帝的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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