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白略显茫然地,被推入了审讯室。
……
房间中,只有一张桌子,几张椅子。
此刻,坐在审讯官位置的,赫然是一男一女,一个赫然是林月白曾经的好友芸夕。
另外一个……双脚搭在桌面上,身躯后仰,靠在椅子里,翻阅着手中资料,眼神轻蔑中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
“赵!赵贼?!”
林月白如遭雷击,眼孔撑大,难以置信盯着笑吟吟看向他的奸臣赵都安。
她曾在人群中,偷偷看过赵都安的容貌,对他并不陌生。
“林月白是吧?资料上写,你在社内掌管着一个小分舵,还参与过湖亭对我的刺杀?呵呵,有趣……奉城之战,被青鸟威胁时,与社团内部的其余人发生冲突,彼此厮杀……啧啧,更有趣了……”
赵都安将手中册子随手丢在桌上,双手交叠,饶有兴趣盯着她:
“有没有兴趣,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看在芸夕竭力推举的份上,只要你弃暗投明,本官对你当初的刺杀,可以既往不咎。”
芸夕看了他一眼:这么直接?
“你……你不是死了吗?!”林月白茫然失措,靠在铁门上,仿佛见到了鬼。
芸夕面无表情,飞快将事情简单解释了下。
林月白听完,却是眼睛猛地一亮:“所以,太傅还活着?”
“离死不远了,”赵都安慵懒道:
“再过几天,菜市口斩首,只要你当众指认庄孝成的罪名,本官就……”
“呸!狗官!我绝对不会屈服!”
赵都安毫不意外,看着这熟悉的反应,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曾经亲自调教的芸夕。
他轻轻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只摄录卷轴:
“看过这个后,希望你还骂的出口。”
接着,卷轴上透出一片光影,在阴暗的地牢中尤为清晰。
那赫然,是当初在赵家书房,女帝和赵都安审问庄孝成的一幕。
“太傅所劳心的,便是整日如何与朕作对,如何编造历史,向朕身上泼脏水,粉饰徐简文谋反之恶行,蛊惑人心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当初的对话,也回荡于审讯室内。
赵都安当时就安排公输天元在外头偷拍,女帝大概猜到他想法,才并未阻拦。
整个对话过程中,庄孝成虽没怎么说话,一副求死姿态,但面对女帝和赵都安的质问,同样并未还嘴。
是一副默认的态度。
而很多时候,默认本身就代表了很多。
林月白愣住了,等卷轴中的画面播放完毕,她犹自难以置信:“这是……”
芸夕轻轻叹了口气,冷笑道: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转头朝廷?你以为,我是软弱?还是迫于淫威?不,是我认清了庄老贼的嘴脸,撕破了谎言……”
接着,她讲述起自己如何大彻大悟的经历,并将桌上准备好的,一大堆可以证明庄孝成虚伪嘴脸,构筑谎言的资料给她看。
末了,赵都安眼神怜悯:
“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匡扶社中太多人并非秉持什么匡扶社稷的理念,也有太多人,早知道庄孝成在说谎,只是默契地维持这个谎言罢了。”
他站起身,迈步往外走:
“你是个聪明人,自己好好想想,希望你做出正确的选择。”
赵都安走出审讯室,在走廊尽头的窗子旁盯着光线中尘糜浮动,忽然摸了摸口袋,遗憾地想这个时候来一根烟就应景了。
约莫过了两刻钟,审讯室门打开,赵都安没有回头,继续望着墙上栅栏透进来的光。
“如何?”
在他身后,芸夕走了过来,平静说道:
“她被我说服了,答应我回牢房中,帮助一起策反更多人,站出来揭发老贼的虚伪。”
赵都安并不意外:“就按照我演示的法子,继续做下去吧。”
他嗤笑一声:
“其实,这些人不傻,所以他们这段时间,内心肯定也琢磨过滋味来,明白自己当初被庄孝成当成弃子了。不愿信仰崩塌也好,碍于周围同伴的看法也罢,死撑着而已。
面对这群人,不需要刑罚,只要攻心,给他们一个理直气壮地,投靠朝廷,当‘叛徒’的理由,他们自然会转变立场……”
赵都安之所以将囚犯划分成两部分,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人为制造分裂。
并用一整晚的惨叫,来令林月白这群人内心恐惧。
“人都是怕死的,没几个人不怕,只是被某些虚无的道德枷锁困住,下不来而已。”
“就如异族攻城,哪怕为了不被人指责,也要死撑着。但若是异族捧起一个己方的傀儡皇帝,沿途守军便可心安理得望风而降了。”
赵都安不带地感情地说道,他冷漠的如同一台冰冷的机器。
类似的事情,他在史书中见过了太多。
芸夕若有所思:“他们缺的,只是个光明正大的转变立场的理由么?”
“不然呢,”赵都安转身,顺手掐了掐少女的脸蛋:
“你真以为,那些逆党都和你一样,蠢呼呼的整天想着就义?”
唔……芸夕怒目圆睁,但又怂地不敢吭声。
赵都安哈哈一笑,越过她往诏狱外走去:
“剩下的人交给你了,劝降过的人还可以转化为间谍,就交给你和吴伶带领,之后还得继续清缴逆党残余,将功赎罪。呵,想只叛变一下,就洗掉身上大罪,未免想的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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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6章 那年初夏,皇宫之内,站如喽啰(5k)
一片寂静。
料峭春风从大门外绕过赵都安的官袍下摆,迎面吹在殿内群臣的脸上。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仿佛僵住了,更有人抬起手,挡在眼前,似在遮蔽外头涌入的强光。
赵都安……赵都安……他不是已经死了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死而复生?
这个荒诞的念头于许多臣子心头升起的刹那,就被他们掐断,纷纷意识到了真相:
“假死!”
御史大夫袁立嘴唇翕动,吐出了这两个字,脸上先是微微泛红,涌起了兴奋的神色。
继而睿智的双眸中透出“恍然”之色,他扭头瞥向栾成,见这位知府果然神色镇定,愈发确定了心中判断。
是了……他之前就觉赵都安死的突兀,虽说外派斗争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但许是过去一年赵都安留给人们的印象太过深刻,袁立都难以接受,他就这么死了。
只是这段日子,无论是陛下的反应,还是赵家的哀戚,都并未令他察觉出蹊跷。
如今看来,应是当真隐瞒了京中所有人……
假死……假死……李彦辅深邃的眼窝中,瞳孔骤然缩成一个小点,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袖中的双手颤抖,这段时日的好心情瞬间葬送。
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
不只是他,整个金銮殿上,以李党为首的那些近日来弹冠相庆的官员,都浑身一点点冷下去,心情跌入谷底。
“赵少保……你还活着?”
“这……莫不是传讯有误?”
“陛下,敢问这究竟是……”
众臣一片哗然,纷纷争相开口。
而赵都安则迈步径直,在两侧的官员注视下,如劈开潮水的尖刀,走到大殿的前列。
这时候,群臣也注意到了,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赫然是诏衙水仙堂主海棠,与牡丹堂主张晗。
至于天师府的师兄妹,以及霁月芸夕等人,不适合出现在这里,故而没有跟随。
海棠与张晗一左一右,抬着那口沉重的大箱子——三人提早就进了宫,从海公公手中将庄孝成又拉了过来,以完成这一场公开的仪式。
“众卿肃静。”
大虞女帝微笑着俯瞰群臣骚乱,等了一阵,才轻声开口。
一旁的太监扬起鞭子,狠狠抽打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等臣子们闭上嘴巴,徐贞观才噙着笑容,道:
“朕知诸位爱卿疑惑,为何赵少保安然无恙?此事,便由赵卿自己说给诸卿听吧。”
赵都安拱手:“臣遵旨。”
说完,他抬起头,没急着讲述,而是缓缓迈步转身走到放在地上的大箱子旁,微笑道:
“在讲述之前,还有一位老‘朋友’需要带出来,与诸位同僚见面。”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拽起拉环,“砰”的一声,将沉重犹如棺材的箱子掀开!
暴露出箱中那额头贴着符箓,处于昏睡中的老太傅。
“庄……庄孝成!是庄孝成!逆党匪首!”
一名最近的御史大惊失色,高喊起来。
方才好不容易安静下去的群臣再次骚乱起来。
而这一次,比方才闹出的声势都更大!
“庄孝成!”
这个名字,谁人会陌生?作为逆党匪首,其俨然是“玄门政变”后,朝廷最为头疼的敌人。
曾经无数次派人抓捕,却都宣告失败。
这也是赵都安当初“放走”庄孝成,为何引发那么大的动静的缘故——他的身份太特殊了。
而此刻,已经“失踪”了三年的庄孝成,再次出现在了大殿上,如何能不令百官动容?
“没错,正如诸位所见,此贼,便是逆党匪首,曾经的太傅庄孝成。”赵都安朗声道。
他背负双手,望向人群中的李彦辅,嘴角翘起:
“三个月前,除夕之夜,相国曾旧事重提,我彼时便说,三月之内,会将当初放走的反贼抓回来,如今,好在还算没有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