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们等会就要死了对吧?”
林月白惨笑了下,抱了抱不同姓,却血浓于水的弟弟,解脱一般说道:
“大概还要刑讯一番,刑讯时,你不必扛着,问什么就说什么。”
见弟弟一副绝不屈服的模样,她苦涩摇头:
“放心说吧,太傅已死,你我口中那些情报,本就也没了价值。少受些苦,黄泉路上也有力气走。”
囚车上,许多匡扶社员或恐惧,或释然,或麻木,或不屑一顾。
种种反应,不一而足,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绝对没有生路
——只那赵贼死了这一点,朝廷就必然会将他们所有人都杀死,以宣泄伪帝的愤怒。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并未出乎众人预料,囚犯们被诏衙的锦衣们押解进了诏狱。
栾成则沐浴更衣,亲自前往皇宫,却受到阻拦,被宫中的人告知,陛下希望他明早朝会入殿。
栾成若有所思,欣然应下。
当晚,关于逆党囚犯们押解进京的消息,轰动了整个京城,如此大规模的逆党被逮捕,上一次还是玄门政变后。
与此同时,车队中那所谓的,装着赵都安、庄孝成等人“残肢尸体”的棺椁,也被送往了不同地方。
其中最受关注的,无疑是“赵少保”的棺材,一直送入赵府,不少人试图前往吊唁,却都被门房阻拦。
“家中主母哀伤过度,今日府内不见客,还望见谅。”赵伯一身丧服,面对来宾解释。
众人表达理解,纷纷退去。
而仅仅隔着一道墙,赵都安坐在庭院中,一边吃着窖藏的珍稀水果,一边满脸晦气地挥手:
“把棺材抬到柴房,劈了烧火。”
旁边穿着丧服的尤金花母女面面相觑,想笑又觉得不合适。
“大哥,这场戏还得演到什么时候啊,如今棺椁都回来了,接下来不大操大办,会惹人怀疑吧。”赵盼小心翼翼询问。
尤金花也竖起耳朵。
“还有我们的棺材……”海棠和张晗也幽幽地走了过来。
赵都安“吭哧”咬了口苹果,笑道:
“好了,等明天上朝,就不演了,如何?”
他将啃干净的苹果核丢给京巴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揉了揉脸:
“戏演到现在,也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复活’了。”
……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群臣早早抵达午门,准备上朝。
只是今日的主角,却非李彦辅、袁立等大员,而是人群中的五品知府栾成。
无数目光聚集在他身上,群臣窃窃私语,有人报以同情,有人则看笑话。
但唯一的共同点在于,没有人主动与他搭话。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地方上颇有能力的知府大人今日只怕难以全须全尾走出皇宫。
这一身官袍,只怕也要被剥下。
治下潜藏着逆党总坛,这本就是极大的失职,最关键在于,赵少保死了。
抓捕逆党的功劳,无疑是属于死去的赵都安。
那赵都安身死的罪责,就只能落在还活着的栾成身上。
“可惜,栾知府不知能否逃脱死罪……”
“唉,死罪哪怕免了,但充军发配的结果,想必也是逃不掉了……”
窃窃私语。
唯有栾成站在风中,面无表情。
终于。
伴随钟响。
群臣入殿。
一番君臣前奏后,端坐龙椅上的女帝俯瞰殿中群臣:
“滨海道知府栾成,上前回话。”
栾成越众而出,恭恭敬敬,走到前头,从袖中取出奏折,双手捧起,开始大声讲述过程。
其讲述内容与前些天的密信前头几乎没区别,后头也补上了顺利押解囚犯进京这一段。
但有心人惊讶发现,栾成的汇报中,竟跳过了赵都安与庄孝成同归于尽的核心段落。
不对劲!
有问题!
朝堂诸公哪里有蠢人?都意识到不对,不明白发生了何种变故。
“很好,”龙椅上,徐贞观轻轻颔首,语气中听不出愤怒与责怪,反而带着几分赞赏。
旋即,不等群臣反应过来,女帝平静说道:
“栾卿辅佐赵少保擒贼有功,恰好滨海道按察使一职空缺,栾卿可有意担此重任?”
升官了?不是要斩首,或流放吗?这等大罪,为何不怪罪,反而加官奖赏?
大臣们懵了。
栾成大喜过望:“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只是,臣不敢居功,此次擒贼,功劳皆在赵少保,臣只有区区微末之功……”
女帝对他的态度颇为满意,见群臣已经骚乱起来,嘴角微微上扬,说道:“爱卿言之有理,既如此,宣赵少保觐见!”
轰!
如同一枚深水炸弹砸下,殿上百官尽皆愕然,而女帝话落的近乎同时,守在门口的侍卫已打开了殿门。
“扎扎扎——”
沉重的大门打开声里,春光从外头照进大殿,数道身影站在殿外,为首一个,赫然令朝堂诸公再熟悉不过。
赵都安身穿少保官袍,迈步越过门槛,靴子踩在纤尘不染的金銮殿上。
视线扫过一张张呆滞的脸孔,微微一笑:
“臣,赵都安,参见陛下!”
一片寂静。
第436章 那年初夏,皇宫之内,站如喽啰(5k)
一片寂静。
料峭春风从大门外绕过赵都安的官袍下摆,迎面吹在殿内群臣的脸上。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仿佛僵住了,更有人抬起手,挡在眼前,似在遮蔽外头涌入的强光。
赵都安……赵都安……他不是已经死了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死而复生?
这个荒诞的念头于许多臣子心头升起的刹那,就被他们掐断,纷纷意识到了真相:
“假死!”
御史大夫袁立嘴唇翕动,吐出了这两个字,脸上先是微微泛红,涌起了兴奋的神色。
继而睿智的双眸中透出“恍然”之色,他扭头瞥向栾成,见这位知府果然神色镇定,愈发确定了心中判断。
是了……他之前就觉赵都安死的突兀,虽说外派斗争一切都有可能发生,但许是过去一年赵都安留给人们的印象太过深刻,袁立都难以接受,他就这么死了。
只是这段日子,无论是陛下的反应,还是赵家的哀戚,都并未令他察觉出蹊跷。
如今看来,应是当真隐瞒了京中所有人……
假死……假死……李彦辅深邃的眼窝中,瞳孔骤然缩成一个小点,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袖中的双手颤抖,这段时日的好心情瞬间葬送。
意识到自己被欺骗了。
不只是他,整个金銮殿上,以李党为首的那些近日来弹冠相庆的官员,都浑身一点点冷下去,心情跌入谷底。
“赵少保……你还活着?”
“这……莫不是传讯有误?”
“陛下,敢问这究竟是……”
众臣一片哗然,纷纷争相开口。
而赵都安则迈步径直,在两侧的官员注视下,如劈开潮水的尖刀,走到大殿的前列。
这时候,群臣也注意到了,在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赫然是诏衙水仙堂主海棠,与牡丹堂主张晗。
至于天师府的师兄妹,以及霁月芸夕等人,不适合出现在这里,故而没有跟随。
海棠与张晗一左一右,抬着那口沉重的大箱子——三人提早就进了宫,从海公公手中将庄孝成又拉了过来,以完成这一场公开的仪式。
“众卿肃静。”
大虞女帝微笑着俯瞰群臣骚乱,等了一阵,才轻声开口。
一旁的太监扬起鞭子,狠狠抽打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等臣子们闭上嘴巴,徐贞观才噙着笑容,道:
“朕知诸位爱卿疑惑,为何赵少保安然无恙?此事,便由赵卿自己说给诸卿听吧。”
赵都安拱手:“臣遵旨。”
说完,他抬起头,没急着讲述,而是缓缓迈步转身走到放在地上的大箱子旁,微笑道:
“在讲述之前,还有一位老‘朋友’需要带出来,与诸位同僚见面。”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拽起拉环,“砰”的一声,将沉重犹如棺材的箱子掀开!
暴露出箱中那额头贴着符箓,处于昏睡中的老太傅。
“庄……庄孝成!是庄孝成!逆党匪首!”
一名最近的御史大惊失色,高喊起来。
方才好不容易安静下去的群臣再次骚乱起来。
而这一次,比方才闹出的声势都更大!
“庄孝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