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的目光看向徐信，她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声音也没有任何情绪，分不出来男女，没有任何波动，却并不是机械的，而是类似透明空无的。
“但我可没兴趣和你一起走。”
徐信看着眼前的天女，只是平淡的笑了笑，似乎并不惧怕，但其精气神却早已提聚，一旦事有不妙就会破境。
夫子曾在徐信身上感受到淡淡威胁，那并不是错觉，现在的徐信或许打不过昊天和夫子，但让他们付出代价，还是有些把握的。
徐信并非是宁缺这样的白板穿越者，他也是个活了几百年数世轮回的老怪物，同样有着许多手段。
只不过那些手段，必须破五境之上，才能更好的使用。但是，直到现在为止，徐信都还不想破境。
“夫子，我不是个，还是您来，削她。”
徐信迅速切断缠向自己的光线，麻溜的跑到夫子的身后，夫子的表情有那么一些古怪，似乎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恭请夫子登天！”
徐信的呐喊响彻天地，接着四方天地似乎就活了过来，那边缠住夫子的道道光线一阵波动，令得“天女”连忙加强了针对夫子的力量。
夫子最终选择了出手，阻止了天女力量继续的蔓延。
虽然他也很想将徐信一起拉上去，但没有必定能成功的把握。而如果留徐信在人间，可以预见的是，他一定会针对昊天搞事，或许能从另外一个方面牵扯昊天的力量，为他的胜利争取机会。
“你还是留下吧！”
夫子的身上爆发出强烈的人间之力，天女身上的无限光明似乎在被他压制，一道声音从她身体里响起。
这个声音，拥有无数多的音节，大部分的音节，复杂到根本无法听懂，就像是大自然的无数声音交汇到一起。
不过夫子和徐信听懂了，于是他们都笑了。
远处的宁缺没有听懂，但他也知道，分离的时刻到了。
昊天说的话，如风啸，如雷鸣，响彻人间，最后汇聚成一句重复的话。
整个人间，都开始回荡一句话。
“恭请夫子显圣！”
西陵神国桃山最高处，庄严肃穆的神殿外，石坪上跪着黑压压的人群，以西陵掌教熊初墨和天谕大神官为首，无数昊天的信徒皆是跪下，以额触地。
“恭请夫子显圣！”
极西荒原深处，天坑中央的巨峰之巅，悬空寺讲经首座，诚心诚意地双手合什，无比恭敬地祝祷着。
巨峰云雾间若隐若现的无数座黄色寺庙里，不停响着颂经的声音，以及那句同样的话，静静地等待着夫子上天。
“恭请夫子显圣！”
人间无数道观，无数寺庙，所有皇宫，无数尊贵的大人物，都恭敬无比地跪在地面，不停重复着这句话。
遥远的南海某处，知守观主陈某，并没有喊出那一句话，他只是沉默看着陆地的方向，脸上的神情异常凝重，他现在很紧张。
为了现在这一刻，他已经等待了太长时间，不到最后，他无法放心。
没有恭请夫子显圣的还有很多人，就比如近在眼前差点被一起拉过去的徐信，他在最近的位置看着即将决战的两人，精气神状态达到最巅峰，随时都能破五境之上。
“人间之事我管了太多年，有些累，也有些烦，有些厌恶，所以我不想再管了。小十三，今后的选择，就交给伱们了。”
夫子把飘到眼前的一根光丝挥手赶走，先是向着宁缺叮嘱，然后他再看向徐信，说道：“还有你这小子，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
“夫子请放心。”
徐信认真的回答，而另外一边，桑桑面无表情的继续动手，身上的光丝越来越繁密，形成流光溢彩，似乎要将在场的几个人一起都带走。
“这些年来，你想尽一切办法要找到我，邀我上天一战，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也很想邀你来人间做客？”
夫子最后向着昊天如此说道，无限光明里，隐约可以看到神情若冰的光明天女，细而精致的眉头微微蹙了蹙，似乎夫子的这番话，对她确实构成了某种威胁。
碧空之上，光明洋溢的位置，渐渐出现一道光门。那扇门正在开启，门后隐隐可见那光明的神国。
“天书明字卷里的月亮，应该会是很美的吧！”
夫子看向宁缺和徐信，他们两人俱是点了点头。
月亮自然是很美的，而夫子登天化月，也必然是不会陨落的，他们还是会有再见的机会。
第790章 昊天世界第一个观月赏景的人
2024-07-17
昊天世界，夫子向着天空而起，但他并没有立刻就登天，而是回到了人间的一些地方，对他有特殊意义的地方。
他回到鲁国，在一处丘陵间沉默了片刻。
他回到唐国，在皇宫里行走了数步。
他回到长安城南的书院，草甸如茵，花树如束，风景极美。
他背着手，沿着石径走入书院，沿途遇到的前院学生，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依然极有礼数的躬身行礼，因为书院要求学生尊敬长者。
夫子很满意。
夫子走进前院又去到后山，和一些旧识晚辈还有亲传弟子们说了一些话。
……
人间某座小镇，某处集市，热闹嘈乱，空气里弥漫着烂菜叶和鸡屎的味道，两个人在一处二楼的天台对桌坐下，开始喝酒吃肉。
酒徒望向天空某处，嘲讽说道：“他总说昊天飞的再高又有什么用，如今看来他再强又如何？终是要离开人间，向天空飞去。”
屠夫说道：“为了那些莫名的念头，便要放弃永生，去对抗永远不可能战胜的上苍，在有些人看来，这或者很潇洒，实际上不过是愚蠢罢了。”
……
南海之上，被称为青衣道人的知守观主陈某，他的身影不断在南海无数海岛间来回穿梭。
青衣飘飘的身形狼狈，道衣上染着血水，道髻早已凌乱，他在不断利用着“无距”逃命。
在他的背后，有根短短的木棍，始终在追着他打。
每当他瞬移到一座海岛上，那根木棍便会紧跟着出现，他的右肩已经那根木棍击中过一次。如果不是他对南海上的无数岛屿非常熟悉，或者他根本无法避开这根木棍。
他是道门最强大的人，晋入传说中无距境界。
但夫子的木棍，亦有无距的境界。
在临离开南海之前，夫子碍于脸面还有陈皮皮的关系，不好亲自对他下杀手，但却可以更加有力的催动木棍，尝试将陈某击杀。
所以，陈某只能不断的逃，一直到夫子真正离开人间。
知守观后方，那一座藤蔓横生的青山当中，数十道或沙哑或尖锐的笑声，从洞窟里传出，穿透青藤向人间而去。
这些笑声里充满了悲伤愤怒，又显得那般狠毒暴戾。
青山蚁窟里，有着很多道门强者，知命巅峰只是其中的弱者，更有许多越过五境，成为传说中天启圣人的存在。
他们都已重伤，都已重残，一半人是残在轲浩然的剑下。另一半人，则是残在当年夫子登桃山斩花一役中。
书院这两个字，是这些道门隐世强者的恶梦。
轲浩然在多年前拔剑问天而死，而今夫子显圣，即将登天。
他们终于迎来了，将要重见天日的机会。
所以他们痛哭，所以他们欢笑，所以他们手舞足蹈，他们放肆地释放着自已的气息，向人间宣告自已的强大。
他们太过放肆了，最终招来了夫子的注意，一只脚从天空里落下。
青山里的笑声，骤然变成了惊怖的尖叫、恐惧的呼喊。
数十道极强大的气息喷涌而出，尝试向着青山外逃去。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青山平。
道门隐世强者，尽灭。
天空之上，无尽光明之中。
夫子抖了抖脚，把鞋底的泥土岩屑抖掉，他看向还在尝试拉着自己升天的桑桑，笑道：“神国开了，你一定很想要回去吧！”
“时间到了，也该走了，这一次的永夜也耽误了太多的时间。”
桑桑这样说着，双眸中的光明大作。虽然她还不清楚夫子和徐信这些人间“蝼蚁”有什么谋算，但神国大门已开，待她成功回归神国，就能发动永夜收割这一批“牛羊”。
夫子看向了那神国大门，说道：“你想回去吗？可你回不去了，有人说，天不生夫子，万古如长夜。有人说，我就是月，那今日正好想看一看，我究竟是不是那一轮明月。”
夫子说话之间，身影迅速追上桑桑，一只手掌抓住桑桑的脚腕，将她向下拉扯而去。
桑桑完美的脸上本来没有任何情绪，此时却忽然流露出极大恐惧，她的天算，好像有些猜到夫子要做的事情。
“伱还是留在人间吧，哈哈哈哈……”
夫子的大笑当中，他的身影直冲昊天神国，而桑桑这位天女，昊天化身，最为关键的一部分，却跌落人间，坠落凡尘，失去了回归神国的机会。
“轰！”
光明大作，然后散开。
昊天神国的大门，就此崩塌。
天穹开始震动，有些地方出现了极细的裂痕。
天空里极细的裂痕，对人间来说其实已经无比开阔。
无数非金非玉的白石，自天而降，呼啸而落，与空气急剧摩擦，变成数万颗流火的陨石，落在宽阔的海洋上。
海上生起无数巨大的浪花，人间却是无恙。
在数万颗流火陨石里，有一颗近乎透明如同水晶般的石头。
当流火入海时，那颗水晶，折射着天穹散放的光明，在空中画出一道明亮的弧线，向着人间北方而去，最终不知落在何处。
“月亮，出现了吗！”
破碎的天穹之上，徐信的身影出现，轻松的接住了落下的天女，他并没有多做什么，只是扶着她的娇躯，落在了大地上昏迷的宁缺身边。
然后，徐信仰头望天，看着那一轮新月，出现在天边。
他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喃喃道：“还真是美丽的夜色，我当是这昊天世界，第一个观月赏景的人吧！”
苍穹之上，大战还在继续。
苍穹之下，徐某人怀抱天女，似乎是准备做些什么。
光明的神国大放光明，但没能降下任何威能影响人间。
光明的神国大门破碎，通往神国的道路，被一轮庞大无比的月亮给堵住了，那是夫子的化身。
神国与人间的联系被断绝，接下来的岁月当中，神国的归神国，人间的归人间。
夫子登天化月，昊天世界当中，自此有了月亮，黑夜不再是完全的黑暗，人间由此开启了全新的篇章。
天书明字卷上有记载：“日月轮回，光暗交融，生生不息，自然之理。自然之理谓之道。道以衍法。法入末时，夜临，月现。”
佛陀观明字卷后，曾在经文里写道：“日月轮回，光明交融，月便应在夜里。然无数劫来，万古长夜不见月。”
而就在今夜，那一轮月亮，照耀了漫漫长夜。
天不生夫子，万古如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