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扪心自问,此前是否还想着继续深入调查青云门之事?你可知青云门在云州是何等存在?仙骨窥视的危机尚未解除,你就迫不及待要去招惹另一个可能更为恐怖的漩涡?”
“口口声声说为了家族安危,你自己却在外步步惊心,处处树敌!一个林琅,一次交锋,已让你底牌尽出,险死还生,妻子儿女险些命丧黄泉!”
萧景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严厉与深深的告诫。
“潜龙在渊,需要的是隐忍,是蛰伏,是韬光养晦的时间。”
“唯有你自身足够强大,家族根基稳固,气运凝聚,方能在这弱肉强食、步步杀机的修仙界,真正挣得一线生机!
否则,纵有再多的奇遇、再好的根骨天赋,也不过是稚子怀金行于闹市,徒为他人做嫁衣,招致滔天祸患!
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他最后深深看了孟希鸿一眼。
“我于青州有一去处,学堂,宗门,住地皆可安排。如今我既已暴露行藏,估摸着…最多两日,便会有人循迹找来。想清楚后,来寻我。”
话音未落,暗紫色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一闪,便彻底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
庭院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呵…呵呵…”孟希鸿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颓然跌坐在地上。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苦涩与自嘲。
“真是…可笑啊!”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懊悔。
脑海中闪过自从那神秘的“每日一卦”跟族谱机缘降临后的种种。
天赋词条带来的自信渐渐膨胀为自负,总以为能勘破祸福,掌控局面;总想着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却全然忽略了这背后的巨大风险,忽略了家人是何等脆弱!
他望向屋内,三个孩子依偎在角落,小脸上泪痕未干,眼中是尚未散尽的惊恐。怀中的妻子白沐芸,气息微弱,脸色苍白如纸,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
“什么金手指…什么天赋异禀…什么每日趋吉避凶…都抵不过一次实力碾压带来的绝望。”
他紧紧攥着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无边无际的后怕与悔恨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在妻子冰凉的手背上,那声压抑在胸腔深处的哽咽,最终化作一声破碎而沉重的低语。
“对不起…”
第31章 新的起点:云泥乡
翌日深夜。
孟希鸿将先前同他一起保护府邸的衙役们唤来,都给了一笔不菲的答谢费。
而对那些在战斗中不幸殒命的衙役家眷,孟希鸿更是连夜亲自寻访,奉上数倍于常例的厚重抚恤。
他深知这些汉子是为护他孟家而死,心中沉痛,每至一户,必躬身致谢,嘱托若有难处,日后可寻他留下的隐秘联络之法。这份情义与担当,令那些沉浸在悲痛中的遗属们,心中也添了几分慰藉与感念。
随后,孟希鸿单独召来了冀北川与张祥化。烛火摇曳,映着他沉静的脸庞。
他将举家搬迁的打算和盘托出,并郑重询问两人是否愿意随行。
林家之事虽暂告平息,但孟希鸿心知肚明这林琅绝不会善罢甘休。若自己消失无踪,作为他左膀右臂的冀、张二人,定会遭受牵连。
乍闻老大要举家迁离五丰县,冀北川和张祥化心头俱是一沉,唯恐自己被撇下。
但当孟希鸿那句“是否随我同去”清晰入耳,两人跌落谷底的心瞬间活络起来。
张祥化没心没肺的呵呵笑着一口答应,就好像生怕孟希鸿反悔了一般。
冀北川也重重点头,眼中是毫无保留的追随之意。
看着这两位倾心栽培的心腹如此坚定,孟希鸿心底涌起暖流,面上却依旧维持着惯有的严肃。
他沉声吩咐:“速速回家收拾,带上家眷,今夜便走!”
冀北川、张祥化二人匆匆离去时,孟府后院已悄然忙碌起来。
白氏指挥着下人将大包小包的行李装上数辆马车。
临行前,孟希鸿发足了例钱,遣散了府中所有下人。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小言宁和言巍早已在颠簸的睡意中沉入梦乡,被孟希鸿与白氏分别抱在怀中。长子言卿则紧紧攥着父亲的衣角,小小的身影透着依恋。孟希鸿最后深深回望了一眼这座承载了无数记忆的“孟宅”,亲手阖上沉重的府门。
车轮碾过青石路,发出沉闷的声响,载着一家人,悄然融入了无边的夜色。
青州,云泥乡。
三辆风尘仆仆的马车,依次停在了村口。
“爹爹,我们到了。”
宁儿的小脑袋从车窗探出,好奇地张望。村口立着一块饱经风霜的木牌,上面赫然刻着三个字——云泥乡。
“云泥.乡。”老二言巍仰着小脸,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拥有【文心风骨】的天赋,加之孟希鸿一路上的悉心教导,虽年仅四岁,他已能识得不少字,这份聪慧远超常人。
孟希鸿掀开车帘,目光灼灼地落在那块朴素的木牌上。
云泥乡!
这正是孟希鸿在举家搬迁至青州时,萧景战特意推荐的落脚点。
从五丰县到青州,路途迢迢。他们一路快马加鞭,几易良驹,进入青州地界后,山路愈发崎岖颠簸,饶是孟希鸿也颇感疲惫,孩子们更是吃了不少苦头。为彻底隐匿行踪,他一路小心抹去痕迹。
如今,终于抵达。这里将是孟家蛰伏、重生的起点。
孟家,终会再度崛起!
到时,他必带着孟家族人亲自去一趟云州,会一会林家和青云门。
云泥乡深藏于莽莽群山,仅有二三十户人家。孟希鸿一行人的到来,打破了山村的宁静。在老村长郑南的带领下,村民们放下手中活计,纷纷聚到村口相迎。
郑老村长脸上堆着朴实的笑,热情招呼孟希鸿。简短寒暄后,他递过三把钥匙。
“村里最好的三间瓦房,早前被一位气度不凡的客人特意用围墙圈了起来,连成了一个独门独户的小宅院。”老村长掂了掂手中的钥匙,
解释道,“说来也巧,那位客人带着个受伤的姑娘在这儿住过一段日子,临走时留下了不少银钱。只是人走了许久,再没回来。”他把钥匙往孟希鸿手里一送,笑道:“如今这宅子正好空着,你们又是一起来的,住这独门小院正合适,就安心歇下吧!”说罢,便招呼着村民散去,留他们自行安顿。
孟希鸿心中微动,记下这信息,将其中两间钥匙分别递给冀北川与张祥化。
随后,他走进分给自己的瓦房。这里自然远逊五丰县的孟宅。但足以遮风挡雨,待彻底站稳脚跟,再图扩建之事。
连日奔波,连孟希鸿也感到几分倦意。他让白氏带着孩子们在家简单收拾,自己则随老村长走家串户,熟悉这方小小的天地。
值得一提的是,村东尽头便紧邻着一座巍峨大山。
老村长指着那苍茫的山影,语气带着几分追忆:“俺小时候啊,听老辈人说,这山里还有修仙的宗门咧,招过不少村里的娃娃。可惜后来…唉,就慢慢没落了,到如今已是无人问津喽。”
他顿了顿,神色变得郑重,“因为这山里时常有仙光和大雾透出来,俺们都管它叫‘老仙山’。平日里采药、拾菌子,也只在山脚转转。你们啊,可万万不敢往深里去啊!前些日子,村里几个壮实汉子进去了,到现在都杳无音信,怕是…凶多吉少了。”
孟希鸿心中一动,默默记下,打算过段时间便进山一探究竟。
夜色深沉。
一家人挤在通铺上,孩子们早已沉入梦乡,发出均匀的呼吸。白氏温柔地为孩子们掖好被角,看着眼前这简陋却安稳的景象,一时有些恍惚。
白氏所求向来不多,不过是儿女绕膝、平安喜乐,与夫君相濡以沫,看孩子们长大成人,子孙满堂,最后能握着夫君的手,含笑而终。
可自从孟希鸿踏上武道,她便知晓,她期盼的这种平淡生活,或许离她越来越远了。
但她从未抱怨过一句,即使屡次有人想要暗害她和孩子们,但她始终坚定着站在孟希鸿的身后。在她心中,夫君永远重于一切。
此刻,她抱着孟希鸿结实的臂膀,沉沉睡去。这是数月来,她睡得最沉、最安心的一夜。
孟希鸿凝视着妻儿熟睡的面容,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满足的笑意。
翌日清晨。
熹微晨光中,孟希鸿的身影已在院中。拳脚生风,一招一式沉稳有力。
与往日不同的是,他身旁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年仅五岁半的小言卿,板着一张稚气未脱却异常认真的小脸,俨然一副小大人模样。
在【武道根骨】的天赋加持下,加之孟希鸿毫不藏私的倾囊相授,他在武道上的进境堪称神速。
“习武一途,根基最重!”孟希鸿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清晨的空气中回荡。
“唯有将根基锤炼至极致,临敌方可先占三分胜机。”
“最忌懈怠偷懒。平日差之毫厘,战时便谬以千里!”
“.”
“要想对敌处于不败之地,下盘必须要稳。”
“要想下盘稳,马步首功…今日,先扎半个时辰。”他目光如炬,落在儿子绷紧的小小身板上。
第32章 初融乡里(一)
清晨的阳光,暖暖地洒在孟家的土坯小院。
孟希鸿身形如岳,稳稳立于院中,亲自督导长子孟言卿扎马步。
小家伙腰背挺直,双腿如桩深扎,稚嫩的身躯却已初具武者雏形。
小小的孟言卿紧抿着唇,汗珠不断从浸湿的额发滚落,滑过通红的小脸。
身体在极限边缘剧烈颤抖,每一次微小的坚持都仿佛在对抗千钧重压,但他眼神执拗,死死盯着前方,牙关紧咬。
“差一点.还差一点.再坚持一会儿就一会儿”他嘴唇发白,心中反复呐喊,双腿剧烈打颤几乎不听使唤。
这近乎执念的自我鼓劲,像极了给疲惫的身体画着一张又一张虚幻的“大饼”,靠着这口气硬撑着。
“夫君、卿儿,开饭啦。”白氏温婉的声音适时从灶房传来。
“好。”孟希鸿应声,目光立刻转向已到极限的儿子。眼看那小小的身体就要支撑不住,他果断上前,稳稳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孟言卿。
“好了,今日到此为止。”他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大手自然地揉了揉儿子汗湿的小脑袋,眼中满是欣慰。
“习武如滴水穿石,根基需日日打磨,急不得。过犹不及,反伤自身根本。”
头顶传来的温热和父亲的肯定,让孟言卿心头不由一阵欣喜,却偏要梗着脖子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小嘴微撇:“爹,说了别摸头!冀叔说了,摸多了长不高!”只是那悄悄上扬的嘴角,怎么也藏不住。
儿子这小小的“反抗”逗乐了孟希鸿。
“嘿,老子就摸!”他朗声大笑,故意又在那倔强的小脑袋上用力揉搓了几下。
“娘!爹又摸我头啦!”孟言卿立刻奔向母亲告状。
刚被吵醒的孟言宁揉着惺忪睡眼,瞧见这情景,立刻迈开小短腿,奶声奶气地加入声讨:“爹爹坏!欺负哥哥!”不多时,捧着书卷的老二孟言巍也闻声跑来,三颗小脑袋齐齐凑到白氏跟前,叽叽喳喳控诉着“恶行”。
白氏看着眼前“同仇敌忾”的小家伙们,又瞥了眼一旁乐呵呵看戏的“罪魁祸首”,没好气地丢过去一个嗔怪的白眼,指尖轻轻戳了戳孟希鸿的额头。
早饭的烟火气散去,孟希鸿便踏出家门。
他先去隔壁与冀北川,张祥化等人寒暄几句,随后便信步走向田间。扎根云泥,聚拢人心,方是长久之计。
行至村东头,远远便见两户毗邻的人家如同斗红了眼的公鸡,剑拔弩张。
王老栓枯瘦的手指几乎戳到李老憨的鼻梁上,唾沫星子飞溅。“姓李的!你欺人太甚!这田埂年年往我家这边拱,当我眼瞎?这垄沟就是界!你家的锄头再敢过来一寸,老子跟你拼了!”他手里紧握着锄头木柄,青筋暴起。
李老憨脸膛涨得紫红,梗着脖子吼回去:“放屁,界石早八百年就没了!你王老栓仗着离村近,年年蚕食!这地,是老子一锄头一锄头开出来的!想占便宜?没门!”
他挥舞着铁锹,眼看就要砸下去。围观的村民噤若寒蝉,老村长张了张嘴,浑浊的眼中满是无奈,这积年的地界官司,是乡间最难断的糊涂账。
就在铁锹即将落下之际,一个清朗平和的声音穿透了喧嚣:“王叔,李叔,且慢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