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源仙尊 第738节

  震惊过后,便是死寂,殿内只闻三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陶峰变又将洞中对话,尤其是唐尚远索要“尽数香火信力”以“或可遂愿”的条件,原原本本道出,未加半分修饰。

  “荒谬!岂有此理!”

  傅大年性子最为直接,率先爆发,须发皆张,怒声道,“香火信力乃道统命脉,供奉祖师,维系气运,他……他竟想鲸吞殆尽?这与掘我福生观根基何异?”

  他言语间对那位师叔再无多少敬意,只觉此举无异于釜底抽薪,形同背叛。

  严容牧则沉默下来,眉头紧锁,显然在急速权衡利弊。

  “师兄,”

  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唐师叔……他真言明,若得香火灌注,便能出手震慑齐云素?此乃唯一之法?”

  “他言或可遂愿。”

  陶峰变神情平静,重复着那模糊的承诺,“然其法身受延命秘法所限,真身无法离洞斗法,即便现身,亦自承未必强过我等多少,其意,或只在借势压人,令齐云素投鼠忌器。”

  “哼!投鼠忌器?”

  傅大年冷笑连连,眼中满是鄙夷:“一个靠吸食道统元气苟活的老朽,有何‘势’可言?齐云素何等人物,岂会被一具空壳吓住?此乃饮鸩止渴!”

  “香火一去,祖师金身失奉,道统气运立时衰败,纵使赢了眼前一战,我福生观也已名存实亡,沦为他人嫁衣,此举,我傅大年绝不认同!”

  闻得此言,严容牧紧皱眉头,陶峰变却是眸光隐隐发亮……

  ……

第959章 三仙谷

  “傅师弟所言,自是正理。”

  严容牧抬起头,看向陶峰变,眼中带着挣扎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动:“然……三仙谷一战,关乎道统存续,乃是真正的倾覆之危,纵使请来诸位同道助阵,可以齐云素之能,我等……胜算几何?”

  “香火根基固然重要,可若道统今日便亡,要那根基又有何用?唐师叔……终究是我观前辈,或能……或能以此为契机,为道统争得一线喘息之机?”

  他的话语渐低,显然自己也知这想法带着极大的侥幸与风险。

  其实若不知唐尚远的存在,他或许还不会这般悲观,可有了这一份希望之后,难免要考虑的更多……

  “严师兄!你糊涂!”

  傅大年厉声道:“唐师叔独占洞天数百年,分食香火大半,致我观积弱至今,已是罪愆!如今更要釜底抽薪,其心可诛,焉知他不是借机攫取力量,图谋己身?”

  “师兄莫要忘了,他早已非当年护道之人,此例一开,福生观还是福生观么?”

  不是他过河拆桥,实在是陶峰变口中的唐尚远太过分了些。

  陶峰变闭目不语,两位师弟针锋相对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一方是刚烈直言,守护道统本源,另一方是审时度势,意图以根基换生机。

  孰是孰非?他心中却早已有数……

  争论持续良久,殿内烛火摇曳,将三人身影拉长,投在肃穆的祖师壁上,宛如风中残烛。

  终于,陶峰变缓缓睁开双眼,抬手止住了二人争论。

  他目光扫过傅大年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又落在严容牧紧抿的唇和复杂难明的眼神上。

  “两位师弟所言,皆有道理。”

  陶峰变的声音干涩沙哑,似是此话已经藏了很久。

  “只是,”他的声音陡然转沉,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寒意,“如今的唐师叔……早已非我道统倚仗,实乃……道统附骨之疽,心腹大患!”

  此言如惊雷炸响,严容牧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位素来持重的观主师兄。

  傅大年则猛地握紧了拳头,眼中爆出精光。

  陶峰变无视两人反应,继续道,字字清晰,如冰珠坠地:“他索要香火,绝非为退敌护道,其心昭然,乃为铸就香火神躯,登临那虚无神位!”

  “若遂其愿,纵使论道侥幸得胜,我福生观亦将沦为神龛傀儡,名存实亡,道统精髓荡然无存!”

  他目光如炬,扫视二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是以,我等此番所求,不仅要在三仙谷力压强敌,更要借此千载难逢之机,彻底拔除这观中沉疴毒瘤,为我福生观斩断枷锁,肃清源流,再造……一个朗朗乾坤!”

  “好!!”

  傅大年再也按捺不住,一拳重重砸在案几上,震得烛火狂跳,“师兄此言,振聋发聩!唐师叔若心中尚存半分师门之念,就该……就该趁势归寂,还我道统清明!”

  陶峰变对傅大年激烈的支持并不意外,只是微微颔首,随即,那深邃的目光便如实质般转向了沉默的严容牧:“严师弟,你……意下如何?”

  严容牧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复杂地回望着陶峰变,那眼神仿佛要穿透对方平静的表象,洞悉其心底深渊。

  良久,他才低低叹息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沉:“观主师兄……原来早有定计。,只是不知……师兄打算如何‘彻底解决’这……百年之患?”

  陶峰变眸中幽光一闪,似有谋划在其中沉浮。

  他缓缓道:“正要与两位师弟……细细参详。”

  ……

  六月初六,吉日既至。

  福生观精锐尽出,所有问道之境的修士倾巢而动,更兼招纳而来的真君同道,合共一十八位大能,自涿光山冲霄而起,化作道道流光,直指先祖洞天现世之地——三仙谷。

  能臻至问道之境者,多为一方雄主巨擘,此行皆携有自家威能赫赫的飞渡法器,身后更有数十乃至上百门人弟子驾驭遁光相随。

  一时间,空中景象蔚为壮观,各色法宝盘云驾雾,或为飞舟楼阁,或化奇禽异兽,遁天飞地,奇光异彩纷呈。

  远望而去,但见虹霓交织,霞光染透层云,无数遁光团簇汇聚,宛如一道汹涌澎湃的彩色洪流,撕裂长空,朝着东南方向奔涌疾驰。

  陶峰变师兄弟三人所乘,乃是一面金赤二色交织的“福韵灵毯”,灵毯展开足有百丈宽广,其上更有玉台高筑,气度俨然。

  此时,陈沐亦被请上高台,与陶峰变、傅大年、严容牧三人同席端坐。

  “陈道友,”

  陶峰变面容温和,率先开口,“前日探得消息,两仪观此番邀来的同道,不过七八之数,远逊于我等,看来此行,或能比预想之中轻松几分。”

  陈沐微微颔首,问道:“可有观主熟悉之人?”

  陶峰变略作沉吟,神色转为郑重:“大多素未谋面,然则其中一人,道友须得多加留意。”

  “哦?”陈沐眉梢微挑,“愿闻其详。”

  “昌州有一南莱山,山上有一苦修之士,自号南莱散人。”

  陶峰变声音压低了几分,“此人虽出身散修,然其实力与声名皆非等闲,足以比肩大宗出身的钟……道友,此后若与之对上,道友还需小心一些。”

  陈沐闻言看向不远处闭目凝神的钟姓道人,缓缓点了点头。

  能以散修之身,获得与大宗嫡传比肩的评价,这位南莱散人,恐怕确有其独到之处。

  而或许是怕打击到士气,陶峰变面上又浮起一丝宽慰的笑意:

  “不过,除却此人,余者多为声名不显之辈,陈道友无需分心他顾,只需紧盯着两仪观自家真君,以及那南莱散人便可。”

  陈沐亦含笑颔首。

  浩浩荡荡的福生观一行,飞遁两日,终在六月初八这日,抵达了三仙谷外。

  傅大年霍然起身,龙行虎步,昂然行至灵毯最前端,声若洪钟,遥指前方云霭深处:“诸位道友请看,那便是三仙谷,我观先祖遗留的无上洞天,便隐于其中!”

  众人闻声,凝目远眺。

  但见前方茫茫云海之中,三座奇峰拔地参天,若隐若现。

  无数流云如仙家玉带,又似飘渺银髯,萦绕山腰峰顶,将那三座山峰映衬得宛如三位仙风道骨、遗世独立的飘然老叟。

  而在三峰环抱之间,则是一方深邃幽静的盆地山谷。

  谷地周遭,更有数十座大小不一的浮空岛屿,如同众星拱月般悬绕飞舞,气势倒也雄浑。

  只是明眼人皆能看出,这些飞岛乃是两观后来以禁制法力强行造就,虽显壮观,却难掩斧凿匠气,比之那浑然天成、道韵自生的三座仙人奇峰,其意境差之何止千里?

  正观望间,福生观一行已飞临三仙谷上空。

  陶峰变目光沉凝,立时传下谕令:缓速前行,不得莽撞入谷。

  此地虽云集两观修士,料想对方不至公然行那偷袭之举,但若寻些由头,做些手脚,折损福生观颜面,却非难事。

  众修闻言,皆打起十二分精神,收敛遁光,驾驭祥云,缓缓向谷中推进,约莫一刻光景,队伍方才沉稳地驶入山谷腹地。

  就在此刻,陈沐似有所感,眸光倏然抬起,如电般射向正东方向那座最为雄峻的山峰。

  此峰傲视群峦,地势最高,山脚下深潭幽邃,暗流涌动不息。

  峰顶之上,赫然筑有一座法坛,十余位服色各异、气息渊深的道人静立其上,正是两仪观一行!

  陶峰变的目光几乎在同一时间锁定彼处,双目不由微微一眯,寒光乍现即隐。

  他并未作声,只略一停顿,便沉稳地引领着福生观众人,朝着西面那座与之相对的最高山峰,徐徐降下云头。

  法坛之上,一位应邀前来助阵的问道真君放声大笑,声震四野:

  “哈哈哈!纵使他福生观人多势众又如何?未战先怯,已然落了下乘,我等占此高绝之处,那陶老道竟连上前质问一声的胆色都无……”

  此人虽见己方人数处于劣势,面上却不见半分忧色,反而借机大肆讥讽,言语间满是讨好齐云素之意。

  齐云素负手立于法坛正中,神色古井无波,自不会被这等浅薄的谄媚之词所动。

  他目光淡然扫过对面西峰,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被一道素袍身影牢牢吸引。

  恰在此时,陈沐似有所感,眸光如电,亦自西峰遥遥投来。

  两道目光,于千仞高空、两峰之间,无声交汇。

  仅此一瞬,齐云素那平静的面容上,竟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他略一思忖,将侍立一旁的卫沧东唤至近前,声音低沉:“劫雷古池那边……如何回复的?”

  卫沧东双眉紧锁,面露难色,似不知如何措辞,只得硬着头皮拱手道:“回禀师叔,冬一道友得知此事后,确然表现出了浓厚兴趣……”

  “然则,不知为何,其言语间似有重重顾虑,始终未曾给出切实承诺,只言道……若有机缘,或会亲临此间……”

  眼见齐云素脸色渐沉,卫沧东心中暗叹,垂首深深一拜:“弟子无能,未能促成此事,恳请师叔责罚。”

  齐云素摆了摆手,声音听不出喜怒:“罢了,劫雷古池之人,行事岂是我等所能揣度强求?此非你之过。”

  他沉吟片刻,又将罗封与那位宋姓道姑唤至身前,声音压得更低:

  “适才,我以望气之术观福生观阵势,发觉其气象已与上次截然不同,非但不见灰败死气缠绕,反有一股沛然清气直冲霄汉,显是气数未绝之兆。”

  “清气?”罗封心头一动,似有所悟,“师叔是指……那位来自碧落潮生阁的道友?”

  齐云素缓缓颔首,目光深邃:“正是,此人身绕道韵,气运之强盛,竟能反哺、支撑一宗道统兴衰!依我推断……”

  他顿了顿,语出惊人,“此人恐怕不止是真仙道统门人那般简单,极有可能……乃是某位仙君座下亲传!”

  “仙君?!”

  此言一出,罗封、宋姓道姑连同卫沧东,三人皆如遭雷击,瞳孔剧震,脸上写满了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几欲脱口惊呼,却又生生扼住!

  仙君!

  那是何等遥不可及的存在?于他们而言,已是传说中的人物。

  即便是自家道统祖师之师,穷尽一生,也不过堪堪证得散仙之位……

  齐云素神色不动,沉声道:“尔等不必过虑,仙君门下,并非仙君亲临,此人不过玄关四五重修为,今日与尔等言明,不过未雨绸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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