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只会平白扰了炼师们的心情,先回去、先回去!”
对方摆摆手,毫不客气的就在赶余缺出门。
余缺微微一愣,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这几日接连不回家,沉迷于炼度手艺中,连梳洗也忘了,所以对方才以为他是个流连于和平巷中,嗜好福寿膏的大烟鬼。
其实临了出门的时候,他身上的气味还没有这么重,但是当他将那养好的福寿鬼炼化时,此鬼便化作为浓浓的福寿膏气味,缠绕在了他的身上。
这股味道都仿佛是渗进了他的骨头里,余缺换了身衣袍也无法避免。
接待少年的话让余缺讪讪,但他并没有离去。
此前他已经在鬼集中打听过,炼度师考核可不在乎什么形象,只要你交的上钱,便是赤身裸体的进去,都不会有人说什么,反而还可能引起监督考核的炼度师的青睐。
毕竟炼度师这行,颇是讲究一个福临心至,性情嗜好不同常人,疯疯癫癫的,大有人在。
况且余缺见那少年的模样,估计此人多半不是行会中的炼度师,八九成也只是个学徒,是被打发出来招待人罢了。
他默然不语,只是拱手。
“怎的,不肯离去?”接待少年鼻子哼了哼,道:“就你这模样,见了炼师他们,别说求他们出手了,别把你轰出门就是好的了,小心以后连上门来都不行。”
余缺闻言,不以为忤,笑着拱手:“多谢小哥提醒,不过在下今日前来,并非是为了请炼师出手,而是想考核一番炼度手艺。”
此地乃是炼度师行会,除去负责考核炼度师之外,更重要的作用便是承接大小炼度活计,以及协助衙门处理邪祟妖鬼一事。
接待少年一听余缺的话,面色一愣,顿时就坐直了身子。
他狐疑的扫视余缺全身,然后着重的在余缺发青的眼眶上看了几眼,面上恍然,口中嘀咕道:“早说呀,跟我来。”
此人带着余缺绕过书桌,直接朝着行会的内里走去,对方一边走,一边还低声道:
“这位兄弟,你这为了通过考核,下了血本了啊,单单闻你身上的烟味,你都腌入味了,光是烟钱就得花不少。
不过劝你一句,此物折寿,慎用。”
余缺闻言,微微挑眉。
对方这是将他从一个单纯的瘾君子,认成了为了通过炼度考核,而无所不用其极,大力吸食福寿膏的狠角色。
面对此等好言,余缺不好解释,只是笑了笑了事。
并且暗暗地,他心间还松了口气。
“看来并非只有我一人,其他人也想到了用福寿膏、福寿鬼来提升炼度手艺。既然这般,我之一事,当是更不容易被人发现了。”
心存期待着,余缺走入了炼度师行会的后院。
顿时,一阵阵焦臭味、鬼哭声,进入他的耳中,其中还有他最为熟悉的油烟味,正是从一口口滋滋的油锅中冒出。
“老黄、老黄!又来了个想考核手艺的。”
接待少年在后院环顾一番,忽然朝着眯在角落处的一个中年汉子打了个招呼,然后接待少年挤眉弄眼的对余缺交待道:
“看在同年人的份上,我给你找老黄来监督。别看老黄人懒神散,但他是行会中顶好的老实人了,没那么多规矩。”
话说完,接待少年对那中年汉子,示意的指了指余缺,便朝着前院走去。
“多谢兄台。”
余缺连忙朝着此人拱手,然后发现忘了问对方名号。不过眼下两人都有事情在忙,等考核完毕后,再去和对方交际也不迟。
角落处的中年汉子,摇摇晃晃的走到了余缺跟前。
此人不修边幅,眼睛发肿,面色枯黄,身量倒是瘦长瘦长的,高余缺足足一个脑袋。
他睁着鱼泡眼,上下打量了余缺一番,不以为意,懒洋洋的开口:
“师承何人?”
余缺微怔,没有想到来考核手艺,首先还会被盘问师承。
他琢磨了一番,并没有将郑老黑说出来,免得和对那人沾上干系后,反而自找苦吃,而是眼神微动,拱手说:“炼师罗丁。”
这下子,轮到那黄脸汉子微愣了,对方思索着,疑惑道:“不说整个黄山县城,便是整个中土行会中,近百年来也没一个叫罗丁的炼师啊。”
余缺汗颜,立刻就要解释自己是得了炼师罗丁所传的书鬼,结果不等他出口,黄脸汉子出声:“你等等,我再想想。”
啪的!对方一拍掌:“香火历三百年左右,炼师罗丁,技艺最高八品,倒是有这人!”
余缺看着面前懒洋洋的黄脸汉子,心间顿时生出了几分敬意,连忙拱手:“前辈火眼,晚辈确实师承此人,乃是书鬼传道,得了罗丁大师的传承。”
他又仰着头,惊讶的叹道:“没想到快六百年前的人了,黄前辈都知道的这般清楚!”
“哈哈!”黄脸汉子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揪了揪嘴角的稀疏胡须,道:
“书鬼传道,倒也算是师承,放在大几百年前,还算是进入行会最为正统的传承了。你这小子,机灵。”
余缺低头连声道:“前辈谬赞了。”
然后他快步上前,从袖子中脱手而出,就将一封红包塞给对方。
黄脸汉子的鱼泡眼微抬,他来者不拒,还朝着余缺又索要了一只鬼神,充当考核费用,然后便领着余缺,朝着后院那一口口大石磨、大油锅,以及鬼哭狼嚎的监牢设施走去。
没错,在炼度师行会中,每每考核一次炼度手艺,考者便需要交上一只相应的鬼神作为考核费用。
譬如余缺所要考核的是九品炼度师,他便要缴纳一只九品鬼神,并且还得是正九品,而不能是从九品。
行会方面的解释是,缴纳的鬼神以供考核中使用。
但是嘛,考生们在考核时所用的鬼物,并非缴纳的那一只,而是会由行会提供,且除非例外,提供的全都是“从品鬼神”,而非“正品鬼神”。
第26章 家神落水娃
“书鬼传道,待会你过了考核,头上还不会多一座大山,免于剥削了。”
黄脸中年汉子同余缺闲谈着:“不知多少人过了考核,却是祸不是福,日日度炼,反倒是葬送了性命咯。”
余缺默然,但他见对方性格颇好,也就笑说:
“黄前辈如何知道,晚辈这次能过考核?”
黄脸汉子啧了一声,厌恶的瞅了眼余缺左右,捏着鼻子道:
“你这身上的福鬼气息,已经溢出来了。刚才那小子看不出来,我可是看的出来。”
顿了顿,对方又道:“而且瞧样子,此鬼的药性不浓,当是被人炼化而成,并非熟成。你又无师承长辈,却能有此鬼,甭管你是如何得来的,想必你今日都是十拿九稳了。”
余缺听见这话,心间对此人更是多了几分敬意,暗忖:“炼度师行会中果然都是能人,竟一眼就能识破福鬼的端倪!”
不等他多想,黄脸汉子口中又道:“好了,报上你所擅长的火法、水法。”
余缺如言回答:“禀前辈,火法油炸,水法酒炙。”
“妥。”黄脸汉子琢磨一番。
他走到了一尊能吞下一只大象的油锅,上前用手试探了一下温度,又俯下身子,从一口发绿的池子掬起一捧水,舔了舔,道:
“此油锅正热,这池子正凉,你便在此施展。若是准备好了,随时招呼我。”
余缺走上前,看了看那油锅、又瞧了瞧酒池,还有左右往来不断的行人们,面上有些恍惚。
他原以为炼度考核,会三审三问,并且流程分明,环节严苛,就算不这样,好歹也得在单独的一间屋子里面考核,结果没想到,对方随便点了油锅、池子,就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施展。
至于搜身、查药等手段,也是一个都没有做,颇是有些随意过头了。
黄脸汉子瞧见余缺的迟疑,口中嗤笑道:“怎的,不太适应?还非得给你安排上禅房静室,并找来童子给你洒扫除尘,你再焚香沐浴一番?”
对方笑骂:“你一个入门考核,要求这多作甚,等你考完,老夫还得去继续补觉呢。你若有真本事,此地足够你施展了。”
余缺深吸一口气。
此地虽然简陋,但的确是该有的都有了,或许这也是炼度师行会的考验之一。
于是他不再迟疑,朝着对方拱拱手,然后便上前检查那油锅、酒池。
检查再三后,余缺自认为熟悉了油锅火候、酒池深浅,便正色的对那黄脸汉子点头:
“前辈,可以开始了。”
黄脸汉子从袖兜中掏了掏,忽地抓住了一团灰气,灰气中有小人,头大肚子大,面部发肿。
“此乃落水鬼一只,从九品,若你能在太阳下山前,将其邪性消去,化为正九品家神,则今日考核算你通过。”
对方面色微正,并掐指一招,一只肉眼模样的事物不知从何处飞来,悬在了两人的头顶上。
其大小有余缺的脑袋大,密布红丝,死死的盯着余缺。
黄脸汉子捏着落水鬼,复问:“你且确定,开始考核,且是否同意,若有性命危险,我可插手考核,终止炼度?”
对方这话倒是让余缺微愣,这人还愿意在他炼度失败时,救他一救?
这人还挺好的,愿意出手相助。
须知炼度考核不同于炼丹炼器画符,其间存在不小的危险性,也存在死亡指标,而炼度师行会并没有承诺,会确保考者的安稳,全得靠考者自行拿捏。
余缺认真的对黄脸汉子点头:“可,有劳黄前辈了。”
呜呜呜!
对方不再废话,手指一松,其手中的灰气便涌出,化为厉鬼,并且当头就朝着余缺扑去。
余缺急忙避开后,灰气又陡地朝着那酒池扑去,急得余缺立刻面生白毛,手中尸气涌现,一把扑上前,将此物牢牢箍住。
落水鬼落水鬼,此物乃是水中之鬼,擅长水中活动,若是让它未经火炼,就先遁入了酒池中,余缺的考核可就废了大半了。
拘住落水鬼后,一丝丝寒气袭上余缺的心头,并有丝丝水草般的长发,裹挟向他的身子。
余缺毫不犹豫,目中瞳孔缩小,猛地一蹦,便大猫般的,直接蹦入了滋滋作响的大油锅当中。
他这动作,倒是让监督考核的黄脸汉子眼皮跳了跳,嘬了个牙花。
呲呲呲!
顿时一阵鬼气沸腾、皮肉烹炸的声音响起。
余缺落入油锅,刺痛感袭上了全身,他放下落水鬼,连忙就从油锅当中爬了出来。
刚才只是为了节省时间,将鬼物扔入油锅罢了,他可不会再傻乎乎的像在鬼店当中一般,用身子去搅动油锅。
须知完整的炼度一只鬼神,乃是一项气力活,他得学会节省体力精气。
余缺趴在油锅下,不断的添柴,并时不时的就伸出手,将那油锅当中的落水鬼揪出半个脑袋,查看一下火候。
这一步乃是技术活,稍有不慎,鬼物就可能被炸伤炸坏,其“从九品”直接退化为不入流,那么考核自然也就失败了。
而若是油炸太浅,则待会水法滋养时,它又可能有余力暴起,破坏炼度,甚至是威胁余缺的性命。
好在余缺熬炼油炸技艺多日,手上也炸过落水鬼这等水中之鬼,知晓其“水分”颇多,须得比寻常鬼物多上一成半的时间。
并且每每出锅,都得先是小火收温,再是无火定温,然后才可以捞出。
足足一个时辰后,余缺反复捞、反复炸,等到原本披头散发的落水鬼,变得外酥里嫩般,宛若一团脓包油渣,黏腻恐怖,他终于将此物彻底取出,并朝着一旁的酒池中小心放去。
滋滋滋!
一阵酒水的香气,顿时从池中涌起,尖锐的鬼嚎声,比刚才更大了,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许多学徒或炼师,对着余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油炸落水鬼扑在酒池中,忽然有变故出现,其鬼身迅速膨胀,弹了起来。
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