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肃道:“顾恢,是南湖学政,因为读了范进的文章深为认可,故而准备作为范进仕途的引路人。”
赵以孚笑道:“那对于子长兄倒是件好事,他的才华其实一直都是被耽搁了的。”
周肃道:“你就没觉得不公?”
赵以孚道:“虚名而已,何须在意。”
周肃道:“很好,你们这两篇文章其实都已经被选入了太学做范文。”
每次科举,从府试开始到各州府学政都会推选一至二篇治下优秀文章到太学。
这也算是学子通过科举扬名的一种方式了。
同时这也算是向士人展现科举公平的一种举措,至少如此公开展示考试所做策论,也能让人知道其名副其实。
赵以孚听了则是惋惜道:“早知道我就在策论上盖章了。”
周肃没好气地说:“那你就是作弊了!”
“更何况这些考试文章都是要另外誊抄的,你盖了章也没用。”
赵以孚就觉得很可惜。
不过随后,周肃顿了顿又提醒他道:“你既然选择这般‘就事论事’的解题思路,那么接下来将这个路子坚持下去就好。”
赵以孚听了连连点头,道:“多谢恩师提醒,学生知道了。”
随后周肃又说:“好了,这次科试结束,本官作为墨州学政的工作算是暂时告一段落,正好旨意下来允许我自己募兵剿匪……你有什么好建议?”
赵以孚闻言双手一摊道:“先生已经有主意了,如何还需学生多嘴?但有驱驰只管吩咐,学生必效死力。”
周肃一下想到了赵以孚那一浮夸的胸大肌……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心想要是派这位去剿匪岂不是没了历练的效果?
于是他说:“好,为师正准备向墨州豪强佘些军资来,正缺个人管理这些后勤军资。”
“为师知你还要赶考,在考前这些时日就为我处理这些事情吧,闲暇为师也好帮你补补课。”
赵以孚听了只能应是。
除此之外还能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了。
本来以为考完试了可以放松一段时间,没想到还要干活啊。
无奈,接下来的日子赵以孚就被抓来当了一个送信的信使,东奔西走往来于各家大户之间,帮他周老师联络感情并且讨要军资。
这年头朝廷没钱,想要做点事情其实都要靠地方豪强的资助。
只是这种事情又怎么可能有人愿意下血本呢?
于是赵以孚随着周肃拜访了数十家豪强,最终只是得到了差不多一千石的粮食。
这些粮食看起来不算少了,但许多都只是空口许诺,不知何时才能真正到账。
要以此养兵那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他都替周肃着急了,然而周肃却不紧不慢。
周肃挠了挠头,道:“君信,这些时日劳烦你了,没想到你还有管账的才能。”
赵以孚无奈摇头道:“先生,如今这些辎重肯定是远远不够的……”
周肃道:“这我自然知道,不过接下来就不用你来操心了。”
“我会去找知州要个仓库存放粮秣,暂时周家的这些家丁也合用。”
“原本府试结束就已经是十月底了,你又随我忙碌了大半个月眼看年关将近,回去好好过个年吧。”
赵以孚听了一愣,随后猛然意识到周肃的意思了。
这不就是在问:你赵家的人呢?快点回家去催催吧。
大儒就是这样,喜欢拐弯抹角。
赵以孚便点头道:“好,学生这就回去看看。”
看起来神鹤山庄的事情终究还是要自己回去处理一下的。
他没有提赵香玉是否也要回去的事情,周肃也没提。
大家都知道赵香玉此时其实已经算是双方连接的纽带了。
当然,赵以孚与周肃之间的师徒关系其实更靠谱一些,只是当前神鹤山庄那边情况复杂,为防万一也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罢了。
是以当日赵以孚便去周家后院与赵香玉辞别。
赵香玉对此倒也不甚在意,她说:“我本就与父亲长居水寨少有还家,如今只是换个客居的地方而已。”
“所幸我与清昭相得,在这周府住着也比在那水寨中舒服多了。”
“唯一担忧者,还是我那父亲……”
赵以孚道:“姐你放心,二叔已经离开水寨回神鹤山庄了,这次我回去和父亲商议好了之后应该会与二叔一起回墨阳城。”
“届时姐你也可与二叔团聚了。”
赵香玉十分敏锐,她奇怪地问:“我父亲就这么回庄子了?那些老弟兄是怎么安置的?”
赵以孚心说不愧是亲闺女,他说:“这我就不知道了,等年后你们团聚之后让二叔亲自告诉你好了。”
他决定少说些,他可不想泄漏赵孤鹤当时的惨状。
赵香玉见状虽然心中疑惑也不得要领,只能又叙两句家常之后就告别了。
终究是江湖儿女,没有那些哭唧唧的拖沓。
赵以孚离开周府之后就回家交代一二,然后再出城北往墨山去。
既然要回家过年什么的,总要与山上的师父打个招呼。
说起来他还觉得挺微妙的,这拜入内门以后除了学习功法传承不再受限了,但和在外门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赵以孚上了墨山,在墨麓书堂碰到了另一位教围棋的老师。
他连忙上前招呼道:“弈道子老师,您这是云游回来了?”
这是个难得回来一次的讲师,毫无疑问也是山上丹青观中客。
弈道子看着赵以孚露出了一丝笑容道:“本门新丁来了,梁正方在半山腰上赏景,你自去寻他就是了。”
不知为何,他在提到梁中直的时候似乎语气有些怪异。
赵以孚没发现什么问题,只是谢过之后往山上去。
他现在腿脚轻便,一些陡峭的山路都是三两步就能跨过去,是以行进飞快。
不过及至半山腰,赵以孚四处张望,却并未发现梁中直的踪迹。
倒是此处向山下看去,正好可以看见万物萧条的场景。
不知不觉已经是深冬了。
赵以孚觉得今年冬天真是不知不觉就来了,他至今还穿着单衣呢。
正这么想着,忽然头顶有霜花飘落。
他惊讶地伸出手来,心说难道是下雪了?
说起来,以仙人湖的地理位置,其实往年很少下雪。
他惊讶地抬起头来,结果却见一人影脚踩霜花在这半山腰上优哉游哉地踏空而行……
“十月江南天气好,可怜冬景似春华……”
还在那吟唱上了。
赵以孚看着那骚包的身影,心里吐槽:好好好,知道您是跟我展示‘霜履步天’呢。
但表面还得毕恭毕敬地说:“师父,弟子赵以孚见过师父。”
梁中直仿佛才见到赵以孚,一脸慈祥地说:“君信啊,你怎么来了?可是修行上有何疑惑?”
赵以孚摇头道:“弟子尚在研读《纯阳求道经》,等弟子能够通读此经之后再来寻师父赐教。”
“今日来见师父,只是因为年关将近弟子也是少小离家,想要回家探望一二。”
梁中直闻言颔首道:“是该回去看看。”
“等等……”
他想起了什么,忽然从怀中摸出了一物从半空丢下,却是精准地抛入了赵以孚的怀里。
赵以孚正手忙脚乱要接,这一物却已经入怀。
他拿起一看,却见正是一方玉印!
他翻开玉印底面,就见‘方正’二字。
便立刻知道这是梁中直的镇灵章:方正章。
“师父,这……”
梁中直笑道:“听闻你家有事,若是遇到不可解之困局,就掏出此章砸他丫的。”
“此章砸过,大约也就无事了。”
“若是砸过依然不成,那就再砸一次试试。”
“可明白了?”
赵以孚艰难地吞了口吐沫,意识到这是师父赐给他的护身之宝。
只是他没想到门中哪怕外门弟子都是人手一个的镇灵章竟然还能被祭炼成护身法宝?
果然,这丹青门不愧是个‘大力出奇迹’的门派。
他双手托着方正章,声音不免有些哽咽道:“多谢师父厚爱,弟子……弟子感激。”
梁中直道:“痴儿,你是我徒弟,我不帮你谁帮你?”
“你家的事情我也知道不好办,但你也看到了,咱们师门人员大多四散闲居,别说凡俗之事了,就连修行界的事情都基本懒得理会。”
“你家的事情只能靠你自己去奔波了,丹青门恐怕无力庇护……”
赵以孚此时坚定地摇头道:“不,弟子为丹青门弟子,受师门恩惠重矣,哪有再劳烦师门的道理?”
“师父放心,些许凡间杂务,弟子必然能够处理好的。”
梁中直含笑道:“我信你的,速去吧。”
“对了,修为也别落下,等你全身经脉尽通,为师就该教你如何祭炼金丹了。”
赵以孚听了连连点头,心思已经都被金丹的修行给吸引走了。
……
赵以孚下山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他感慨着,自己这师父可真会来事。
如此做派,他如何能不对丹青门归心?
返回家中,吴忠已经收拾好了包裹。
这位忠仆不只是收拾好了几人的行李,还给满院子的猫猫们准备好了足够一个月使用的食物,还一本正经地吩咐小胡子等聪明的猫咪要学会怎么分配好这些食物和清水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