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书生的水墨修行 第29节

  气氛一下子伤感了起来,大抵是‘物伤其类’吧。

  然而赵以孚话锋一转:“徐家差点就要一门双举人了,徐老爷就给我们二十两?”

  伤感的气氛荡然无存,肉眼可见地就市侩了起来。

  宋玠顿了顿,好不容易让自己的情绪跟上赵以孚那跳跃的思维。

  他竖起了两根手指头说:“是每人二十两,不少了!”

  赵以孚听到这才一脸低沉地说:“唉,终究是同期的,既然士达出了这样的事,也是该去府上拜会一下了。”

  宋玠觉得很别扭,可随后想起来自己这是离开这个圈子太久了,都忘了这帮人嘴上怎么说不重要,关键要看他们诚实的身体怎么动。

  他无语地说:“那就这么说好了,我们这就一同去徐府看看?”

  这可是大生意,做好了相当于一个月的进项,他们也就没有心思在这里摆摊了。

  赵以孚自然答应。

  他们一起收拾了东西,然后往徐府那边走去。

  沿街的同行们看了都羡慕极了,知道这两个又接到了大单。

  可惜他们羡慕也羡慕不来,毕竟这两位已经可以说是做到了这条街上的‘鸡头’级别,寻常人还真竞争不来。

  毕竟就像这个活,可是给举人老爷家的儿子做祭文,文采差了人根本看不上!

  所以说,宋玠倒还真算是找到了一条稳定的好生计,至少赵以孚算是放心了。

第44章 装过头了?

  徐府果然很豪华,那院子规模一点也不比赵以孚现在的院子差。可一个是悉心打理精致而美观,一个则是荒废良久刚刚开始简单收拾。

  赵以孚在心中对比了一下,就觉得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对于这种狗大户,当然是赚起来不能手软了。

  进门他就遇到了一个矮胖的老管家,这老管家看到两人前来倒也客气,只是拱拱手然后往里面引。

  走在路上道:“老爷想要亲自将要求跟你们说清楚,丑话说在前头,若是做的不满意这钱也得要打折扣。”

  宋玠已经彻底放下了自己修者的身份、读书人的架子,他唯唯诺诺地应是。

  然而赵以孚却还留着这些,他淡淡地说:“我愿来此为通文兄做一幅遗像乃是为了表达自己对同期友人的一番心意,你若是与我谈钱那便作罢好了。”

  通文是徐士达的表字,难为赵以孚还记得。

  说着他便转身作势要走。

  宋玠一听就有些慌了,这可是二十两银子,真不要了?

  他连忙劝道:“君信贤弟,你先莫急。”

  说着将赵以孚劝住了,这才来到矮胖管家面前低声道:“徐管家,你看这事弄的……”

  徐府管家也姓徐,他不解地问:“你找的这搭档是怎么回事?”

  一副不满意想要随时换人的样子。

  宋玠看了看赵以孚,随后暗叹一声道:“徐管家有所不知,我这贤弟姓赵名以孚,正是与徐公子同期的生员,前途无量啊。”

  徐管家愣了一下,随后依然有些不以为意地说道:“是秀才又如何?你姓宋的以前不也是秀才?”

  “秀才是不错,可三年一次的岁考又有多少被筛下来?又有多少最终能中举的?”

  宋玠道:“但君信贤弟是不一样的。你可知墨山大儒正方公来墨阳行走,也要先来带上他随侍左右。”

  徐管家立刻动容。

  “还有本州学政官浩然公也会时常给他布置功课,可见期望之高于寻常不同。”

  徐管家这下不敢怠慢了,他连忙一边抱拳一边快步来到赵以孚的面前道:“原来是赵公子,先前小的不明就理怠慢了,请海涵。”

  赵以孚也不废话,淡淡地说:“我为徐通文作画乃是为了全了君子之义,若是你徐家不欢迎,那我回去便是。”

  徐管家听了连忙拉住赵以孚的手道:“赵公子能来可是太好了,公子乃是少爷生前的好友,我徐家必须要隆重招待才是。”

  赵以孚这才点点头表示应了。

  同时给宋玠使了个‘配合愉快’的眼色,让小心肝还怦怦跳的宋玠只觉得无奈极了。

  他可真不想打这样的配合,紧张死了。

  他们被迎入了正堂,徐管家神色肃穆地说:“老爷还在里面神伤,容小的去知会一声,也让老爷可以有收拾体面的时间。”

  赵以孚听了点点做了个‘请’的姿势。

  徐管家走了进去,好一会儿之后他才走出来,对赵以孚和宋玠做出‘请进’的手势。

  赵以孚抱拳拱拱手,遂抬步走了进去。

  他进门看到的是一名须发花白的老者,神情憔悴面容枯槁,看起来的确是非常神伤。

  赵以孚进门便抱拳作揖,温和地说:“徐世叔节哀,小生赵以孚,见过徐世叔。”

  这就世叔了?

  宋玠扭头惊愕的看着赵以孚,被他那股子不要脸的劲给折服了。

  心说难怪这位能起势呢,就冲这份顺杆往上爬的劲儿,不得不令人佩服。

  当然,宋玠可做不到像赵以孚这般不要脸,只能抱拳期期艾艾道:“小人……小人宋玠,见过徐老爷。”

  徐举人回过神来,他看也不看自称‘小人’叫他‘老爷’的宋玠,直接看向自称‘小生’叫他‘世叔’的赵以孚。

  他问:“赵公子,你是吾儿好友?为何平日里未曾听他提起过?”

  赵以孚坦然道:“我与通文兄点头之交君子之情,如此而已。”

  看徐举人不以为然的表情,赵以孚又淡淡地说:“原本今日是要早些回家与子长兄共研我墨州五年来政略得失的,只是没想到听子泰兄说起了这徐府之事,便觉得不得不来一次了。”

  徐举人哀恸的神色一动,他问:“哦?这是为何?你与吾儿不过点头之交,犯不着如此上心吧?”

  赵以孚面色沉肃而带着唏嘘地说:“因为,昨日先生在山上观得城南有血光之灾,一早便来寻我一同去了码头。”

  徐举人脸色震动,他问:“吾儿尸首是你发现的?!”

  赵以孚颔首。

  随后徐举人脸色憋得通红,他彻底坐不住了,站起身来问:“你可知吾儿死亡的真相?为何那姓许的什么都不愿说?!”

  连续两问,显得很是破防的样子。

  赵以孚则是重重点头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徐举人忍不住了,他问:“那能告诉我?”

  赵以孚说:“一些事情不能明说,不过世叔也是举人功名不算外人……”

  “我可以告诉世叔,除了徐士达以外那艘画舫上二十七人还有渔舟岛上三户十一口总共三十八人全都是同一个死法。”

  徐举人武断地说:“老夫不管别人,只想知道吾儿是怎么死的!”

  他的眼中充满了仇恨的味道,仿佛要孤注一掷不计一切代价报仇。

  赵以孚觉得这位老举人的精神状态可能有些问题了,他思虑了一下,道:“其实小生本意是不想说出这等残忍的真相,但既然世叔执意如此……”

  他又是一叹道:“唉,通文兄是被一只成了精的水鼠取了心头热血去祭炼邪法。”

  徐举人错愕,随后面皮抽动了一下道:“好你个赵君信,老夫诚心相询,你为何要以此等不着边际的话来糊弄老夫?”

  赵以孚微微错愕,他没想到这老举人竟然会不信世间有妖孽。

  随后他问:“许大人是怎么说的?”

  徐举人说:“姓许的说是有一强人以杀戮为乐,做下了此等大案,不过已经被墨山上下来的梁大儒给镇压了。”

  “这老小子满嘴胡话也就是骗骗那些不懂事的百姓,如何能够骗得过我?”

  赵以孚闻言却道:“原来如此,那真相便以许大人所说的为准,小生的确不该妄言。”

  他连连致歉,随后拉着宋玠就要退去。

  可是这时徐举人却冷哼一声道:“把话说清楚再走!”

  他们此时从屋中走出来到院子里,就见一群壮实的家丁已经围了上来。

  宋玠有些胆怯,但却没多说什么。

  他还是相信赵以孚是能够处理好这个事情的……这或者说也是对师门的信任吧。

第45章 亡人画,画亡人

  “贤弟,咱们这……”

  宋玠难免有些紧张。

  赵以孚倒是觉得还好,他毕竟是穿着儒袍的暴徒。

  他拍了拍宋玠的手臂轻声道:“放心,意料之中。”

  随之转身面对徐举人。

  这老举人对赵以孚遥遥抱拳道:“赵公子,老朽只求吾儿死亡的真相,若是赵公子愿意透露必然送上厚礼赔罪。”

  赵以孚微微一笑,忽然转身打开了书箱,然后铺开纸笔摆出砚台。

  他将一块墨摆在手里,然后两指用力便夹成两段。

  随后手腕一转,这院子中蓄水的水缸中就有一股清泉飞射过来,随之他左手五指以一种常人不可能做到的角度快速搓捏墨块……

  没一会儿,那汇来的清水便和着墨成为了可供书写的墨汁。

  而这些墨汁没有落下,竟然在赵以孚的面前如同绸带一般旋转舞动……一个月前赵以孚玩得满身都是墨汁而乐此不疲,恐怕他自己也不知道一个月后的今天他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太美了……”

  宋玠看得有些目眩。

  他只觉得是满满的羡慕,这是他曾经向往的样子。

  或许他对赵以孚这么亲近,便是期望能够在赵以孚身上看到自己曾经所期待的成为现实吧。

  而徐老爷则是呆立当场,可能赵以孚的表现令他看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便在此时,摊开的纸张被风吹了一下翻卷了起来。

  他的衣袖里便有黑漆漆的一团跳了出来……

  依依就像是个镇纸一样帮他压好了纸角,非常的自觉。

  赵以孚莞尔一笑,原本紧张的氛围中立刻就出现了满满的温情。

  或者说,那周围健硕的家丁已经不足以影响这里的气氛了,这院子里的气氛已经完全由赵以孚来操控。

  墨团如同绸带般环绕他的笔尖,随后他那柔软的笔尖一下捅入墨团之中,便猛然下拉落于纸上。

  那墨团便是舞动,他的笔尖每画下一条线条便会有墨迹随之落下将之飞快丰盈起来。

  便如同喷墨印刷一样,一个精细的人物模样便已经落在了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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