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书生的水墨修行 第169节

  周肃说:“不必如此,为师同样靠他们的拼杀才得到了如今‘荆山团练使行荆山经略事’的职务。”

  赵以孚纳闷地说:“好像这都是虚职?”

  周肃说:“虚职才好,方便临时调动。”

  “恐怕朝廷很快就会对我另有安排。”

  赵以孚听了不由得点点头,这方面他还是信的,毕竟恩师也算是‘简在帝心’了。

  这‘行荆山经略事’其实就是‘代高官’的职务,而有了这一次‘代高官’,那么自然就可以有下次,甚至可以有转正的机会。

  但偏偏朝廷没有给荆山地方上的实职,那么就意味着周肃在处理好这边的叛乱之后很有可能要调往别处任用。

  想到这里,赵以孚感慨道:“只是如此一来,不知我们师徒何时才能再相会了。”

  周肃闻言也是内心柔软了一下,然后说:“说什么傻话,你我师徒都为朝廷效力,就算天各一方又能如何?”

  “更何况就如今天一般,你若想为师了,只管呼唤即可,为师能感念到的。”

  赵以孚诺诺称是。

  的确,从某种角度来说周肃的这个阳神比他掌门秋鱼子的阳神还要神奇强大,反正秋鱼子就没办法像这样一惦记就‘顺着网线爬过来’。

  这时周肃元神所在照见周遭一切,他看到了峰林兵在杨再煊的主持下有条不紊地清理城中余孽并且维持治安,不由得颔首道:“这年轻人倒是个良将胚子,已经隐隐有些孤鹤的风采了。”

  赵以孚听闻颇为惊讶,他倒是没想到自家二叔在周肃麾下似乎颇有长进?

  不过想想也是,他二叔常年混迹水匪与官兵作战,至少是熟悉军务的。

  再加上二叔如今也是一流高手武力强大,以及的确是这方面的料子,如今已经开始飞速蜕变。

  很欣慰,他觉得身边的人都在慢慢变好,这样可太好了。

  他与周肃又聊了一阵子,发现在其麾下不只是二叔正在变得有勇有谋似有将帅之才,就连堂姐赵香玉也已经变成了一员折冲猛将……嗯,虽然这么形容女孩子有些过分,但是这位一米九五天生神力的大姐姐的确很猛。

  至于周家小姐周清昭则是显得不温不火。

  她没有天生神力,而谋战之道则需要经验积累以及更多的学习,故而她如今也只是显得中规中矩……

  然而只是中规中矩,其实已经胜过如今许多尸位素餐的军中武将了。

  他们聊了一阵子,周肃话锋一转道:“只是清昭……唉~”

  他忽然大叹气了起来。

  赵以孚奇怪地问:“恩师这是为何?清昭师妹不是表现得很好吗?”

  周肃无奈地说:“她的心态有些不对了。”

  赵以孚奇怪地问:“这是为何?师妹不是立志要做一员保家卫国的女将吗?她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啊。”

  周肃道:“可能是因为香玉丫头表现得更出色,这让清昭觉得有些气馁。”

  好家伙,这是女人的嫉妒心啊!

  赵以孚忽然间明白了什么,攀比心是人之常情。

  周清昭应该是因为赵香玉越来越出色的表现而心态有些失衡了。

  周肃见他明白了,便问:“君信,你得帮为师想想可有什么办法?”

  赵以孚沉吟了起来。

  若是换做以前他肯定也是一头雾水然后茫然无奈。

  可是现在……

  他忽然拉来书桌衣袖一挥,就将笔墨纸砚都给挥了出来。

  衣袖里面跟着一起出来的还有小黑猫依依。

  它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随之一下醒悟了过来。

  在赵以孚将纸铺在了桌上的同时就已经很自觉地坐在了最上沿的一角如同镇纸。

  而后双爪抱着墨块在砚台中努力研磨。

  周肃见状乐了,他说:“若是世间狸奴都能像你养的这只,老夫恐怕也会忍不住去下聘一只。”

  赵以孚则是宠溺地揉了揉依依的脑袋说:“依依是独一无二的。”

  “喵~”

  依依侧头回应着赵以孚的夸赞,娇柔婉转地叫唤了一声。

  闻声赵以孚心头大为敞亮,随之画笔泼洒,一条条线段就这么被快速勾勒了出来。

  画卷上呈现出一种烟雨朦胧中的昏黄感觉。

  一下自己就有了一种记忆的质感,又仿佛这画卷是一块铜镜一般。

  这对于赵以孚来说就是上了底色。

  而后一个淑女的轮廓被清晰地描绘了出来,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就是周清昭。

  但是周肃又一下认出了这不是如今的闺女,而是一年前那个多愁善感的少女。

  他惊讶地眨了眨眼,没想到赵以孚如今只是简单的几笔描绘,将人物轮廓才描绘出来就已经能够表达出人物的气质质感了。

  不得了,这画技可以说已经是自成一道了。

  不,画技还有瑕疵,毕竟赵以孚才多大年纪,甚至可以说单论画技的提升空间还有很多。

  可是他在表达上已经有了‘道’的影子。

  这一点让周肃感到分外惊喜,忍不住就呼唤了自己的老友过来,一起欣赏弟子的进境。

  梁中直的阴神悄然显现,依依歪头撇了一眼就没有什么反应了。

  而梁中直的阴神也是目光熠熠地看着作画中的赵以孚,看着那精致而极有质感的人物出现在那铜镜一般底色的画卷上。

  赵以孚的构图十分特殊,周清昭人像的周围都是模糊处理的。

  虽然能够看得出身边有丫鬟跟着,周围还有熟悉的墨州城街道。

  可是那丫鬟甚至都不配有脸,而周围的街道景物也都是朦朦胧胧仿佛在迷雾之中。

  唯有主体人物被突出了出来。

  这是一幅不同于当前传统技法的人像画,但却偏偏让人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赵以孚要表达的意思:曾经的那个少女!

  当完成了这幅画之后,赵以孚这一次却是很认真地在画卷右下角落款:【忆昔年墨州城内见清昭师妹历历在目,念师妹志向远大,兄得一良句赠予师妹。芳华待灼行而不辍,砥砺深耕未来可期。】

  写完这段字,他才盖上自己的‘信字章’。

  如此放下笔墨,才扭头看向了身边的一个阳神一个阴神,稍稍一顿后连忙一揖到底:“师父,您怎么来了?”

  梁中直微笑着看向赵以孚,说:“君信,你的画道,为师看到了,为师甚是欣慰啊。”

  赵以孚闻言则是赧然道:“弟子知道还有许多不足之处,能到如今也皆是取巧罢了。”

  周肃在旁边已经小心地卷起那画卷,然后道:“这怎是取巧?如此触动人心的画,我已经能料到小女见到后会多么激动了。”

  梁中直则是忽然有了兴趣道:“既然你说取巧,不如说说你是如何取巧的?”

  赵以孚茫然,他说:“我所行之事,其实就是为需要之人量身定制而已,弟子固然是画技拙劣,但若是只为了取悦所需之人,则弟子私以为已经够了。”

  梁中直听了若有所悟,他说:“若是以前,为师必然说你这不是正道。可是如今却不能了,毕竟你走出了你的画道。”

  “的确,我等习画、作画不知何时已经慢慢变得颇为功利,越来越多的都是在琢磨如何取悦更多的人。”

  “殊不知我等习画之处,那份发自内心的喜爱,其实是为了取悦自己!”

  梁中直忽然间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他道:“是了,我画技已经打磨到了巅峰,甚至画圣那边都无法有更多在画技上的指点了。”

  “可我始终觉得自己欠缺了什么,无法走出那最后一步……原来,是少了这取悦自己的一步啊!”

  梁中直叹息着对着赵以孚点点头。

  然后一言不发地消失了。

  周肃见状则是‘呵呵’笑着道:“看起来你这师父终于要有所悟了,只是这一下,收你这徒弟就不亏。”

  赵以孚哭笑不得,但还是衷心祝愿师父能够悟出来什么。

  其实他自己的所谓‘画道’与梁中直方才领悟的‘取悦自己’完全不一样。

  他对作画其实没那么喜爱,一直都是将之当成一项工具而已。

  一项用来连接自己与他人的工具。

  他发现许多时候语言作为交流的载体其实很容易出差错,但这时候只要有一幅画在这里,对方就能懂得他想表达的,甚至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写意画就是画者肆意的表达。

  工笔画则是画者精细的表达。

  赵以孚认为,他的画是绅士的表达。

  收拾好了笔墨,他抱起依依轻轻揉着它的脑袋。

  禺州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就不该是他思考的事情了。

  毕竟,禺州的知州还活着呢!

  没错那位程大人还活着,这可真是件万幸之事。

  至少赵以孚可以甩锅了。

  ……

  另一边,周肃以阳神之神通携带着赵以孚的画返回自家大营。

  他拿起赵以孚的那幅被命名为‘韶华’的画就去了自己闺女的营帐。

  而在周清昭的营帐中,她正独自一人整理甲胄。

  她的丫鬟没有跟来,因为那丫鬟只是嘴上厉害其实吃不了军营之苦。

  而她如今十分寂寥。

  原本与赵香玉在军营中结伴还很高兴,可是现在渐渐地有些不是滋味了。

  她只能一遍遍地整理自己这身红色的甲衣,当初心中的志向还在,只是多了一份对自己的怀疑。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周肃在门外说到:“清昭,在休息吗?”

  周清昭连忙放下手中甲衣,道:“父亲,我在休息。”

  意思是,现在她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周肃暗叹女儿大了就是心思多。

  不过好在他有杀手锏。

  他说:“清昭,为父来找你只是想要跟你说一声,你那君信兄长给你送了样东西来,你想看看吗?”

  清昭闻言连忙起身跑了出来道:“兄长的信?”

  周肃道:“不是信,他画了幅画送你。”

  周清昭闻言大为雀跃道:“兄长赠画?快些拿来!”

  周肃有些吃味了,怎么好像他在闺女这里还没那臭小子吃得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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