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驾。”
他一挥衣袖,决定回宮去了。
这时旁边伺候的太监躬身请示:“陛下,今日欲临幸哪位娘娘……”
赢琮顿了顿,说:“不去她们那里,去‘故玉阁’吧。”
‘故玉阁’,存放着一些大徐尚未南渡时的一切宫廷器具。
其中主要是那位‘道君皇帝’的旧器具,被认为不祥,故而留存之物都被放在了这里。
赢琮走进这阁中,看着阁内摆放的一张张画卷心中就有种无力感:“道君皇帝啊,你醉心书画就罢了,为何还要迷恋方术呢?”
“醉心书画迷恋方术也就罢了,为何又要听信那妖相之言大刀阔斧地改革呢?以至于那些异族入侵时,整个朝廷竟然作鸟兽散了……”
“留下一大个烂摊子至今,令琮简直无处下手……”
赢琮对着他那个丢下个巨大烂摊子的道君皇祖吐槽不已……这次过来,其实也就是纯发泄来的。
说到气愤处不免手舞足蹈。
而这殿中的东西堆得有些多,有一个木匣子就被他衣袖带到跌落在了地上。
木匣的挡板摔开,一卷画轴就这么滚落在地。
因为常年未曾养护的缘故,那扎捆画卷的系带也一下震断了,卷轴因此滚开了小半。
赢琮一阵烦躁,有心置之不理,但他又不想让那些太监宫女来收拾这里。
故而亲自弯腰准备将这画轴捡起收好……
“嗯?”
他有些惊讶。
原以为这又是那位道君皇帝的某幅画,结果发现露在外的都是空白页。
好奇心驱使之下,他将这画卷一点点地摊开,结果发现这画卷上什么都没有。
只有在画纸的角落有一列字:【千里迢迢山水隔,烽烟相望一纸间。】
末尾则是‘远岫’落印。
“竟然是那妖相!!”
赢琮就要将这画轴丢下,不,他要将之焚毁。
可是随之又在画纸之外,画轴装裱时增长的白绢上看到了一行属于那‘道君皇帝’的字。
【为帝不堪,修道不静,祸国良多,吾心甚愧。】
【百官欺吾,百姓厌吾,唯恩师怜吾。】
【得此《千里烟云图》,可千里之外笔墨通传,真乃是治国知国之奇宝也!】
【……】
赢琮看着那一行宣泄式的娟秀小字,仿佛看到了那位皇祖心中的不忿。
他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当年那场动乱的确是道君皇帝和他的宰相靳洄秉政的过失,可这两位的初衷绝对是好的,甚至从这些文字中可以看出,道君皇帝当年的想法许多与他现在是类似的!
皇权不下乡,现在甚至已经要变成皇权不下县了。
为了收回皇权,改革税制、推行教化,摆脱士大夫家族的控制……这是每一个合格皇帝都该有的抱负举措啊。
赢琮意识到了什么,当年的道君皇帝和他的宰相或许只是与一些顽固势力斗争失败,又碰巧遇到了外族入侵才造成了如此下场……
“不,不是失败才令大徐只剩下半壁江山,而是那些人为了胜利竟然不择手段地引外族入关!”
赢琮猛然间完全醒悟了过来,他或者说他的国家真正要面对的敌人始终都在内部。
心中触动之下,他抓起了这卷令他想明白许多事情的画卷快步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今夜他不准备睡了。
他有许多事情要好好想想。
在他的指令下,许许多多原本被束之高阁的关于道君皇帝以及那位已经注定了要遗臭万年的宰相事迹都被放在了他的面前。
他才知道,那位如今已经遗臭万年的丞相靳洄,在当时可谓是文官表率,为天下文官风度第一人。
也知道道君皇帝虽然当皇帝真不行,但在靳洄的帮助下其实推动了许多改革举措,令全国教化大业如火如荼,他们已经培养出了足够多的人才几乎就要摆脱公卿士族的掣肘了。
最后还知道了,原来那字号远岫的宰相靳洄竟然还是道君皇帝的书画老师……
赢琮失神之中又看着手边那空白的‘千里云烟图’,或许是想着那位道君皇帝的期望,他下意识地抬起比挥毫一书:有人乎?
写完,他忽然失笑,觉得自己这行为还真是幼稚可笑。
就在他要放下这事转而去就寝时,忽然那‘有人乎’下面就出现了一个字‘有’。
赢琮一下子愣住了,一时间竟然是不知是喜是怯。
【那边是谁?】
【难道是北朝贼子?】
【又或者是个美丽女子?不过看笔迹不太像……】
这大徐皇帝就开始想得有点多了。
第147章 人心险恶
赵以孚正一路游山玩水往回走呢,结果感觉到了衣袖里那《千里烟云画》上一阵灵力的异动。
他意外地将之拿出来,就看到上面已经有人写了三个字:有人乎?
赵以孚顺手答了一个字:有。
那边好像没想到他会回答,等了一会儿都没有回应。
他也就暂时没有多想,只是手撑着翠绿竹杖沿着山中水脉慢慢行走。
这倒真不是在游山玩水了,而是在探查这处山中水脉状况。
峰林县南部绝大部分的灌溉用水都来自这囚室山,故而这里的水出了问题自然峰林县南部的土地也会受到影响。
先前他就看过,这水中瘴毒浓郁并且多污浊,他想要在出山之前找到源头并且解决。
而就在此时,他又感到衣袖里面的画轴有灵力变化。
他干脆在河滩上找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对吴忠道:“吴叔,今天就在这里休息了。”
吴忠爽朗地笑了一声道:“好嘞,我来搭营地。”
话音落下,他就一个手刀劈倒了一棵大树……
吴忠等于是得到了赵以孚和无眉和尚的部分修为,而且是赵以孚的修为帮助他将无眉的修为消化成自己的,等于躺着都能涨实力。
赵以孚盘膝坐下,将画卷摊开,就见上面又出现了三个字:【你是谁?】
他想也没想地就回了:【你又是谁?】
对面大概没想过他会有这种‘毫无礼貌’的回应,又愣住了。
赵以孚则是失笑之下耐心等着,他知道对方一定会率先忍不住的。
果然,一会儿之后那边就又有回应:【我是京城一富商,该你了。】
赵以孚想也没想地就答道:【我是山野一小道。】
对面回应:【我不信。】
赵以孚笑了,随后挥手捏碎了一块墨,而后泼墨成画,在那《千里烟云画》上直接泼墨成画。
他将自己面前看到的景色都画了上去。
远处是烟雨朦胧的远山,被层层密林遮罩,而近处则是溪流婉转,又有好几只猫猫‘出镜’在那河滩上捕鱼玩耍。
这是极有趣味的一幅图。
这图直接落在了画轴上,也不知道是否能够同步过去?
……
赢琮头皮发麻差点把画卷给丢了。
原本他只是批改奏折的时候偶然想到了这事准备试试,权且一乐。
结果没想到对面给他开了个大。
瞬间生成一幅画卷,这是他从未想过的能力。
他忽然想起了先前在资料中看到过的一些关于那位北徐末代宰相靳洄的事迹……似乎也有模糊文字说他能够挥毫作画,一瞬画成?
他想到了什么,激动起来问:【阁下与靳洄是什么关系?】
那边很快回应:【靳洄是谁?】
【但有点耳熟……】
赢琮见状也没多想,立刻挥毫写道:【靳洄字远岫,大徐南渡之前的最后一任宰相,被世人称为奸相。】
那边立刻回应道:【哦,原来是远岫师叔祖啊,那我是知道的,但没见过,毕竟我就是个才入门没多久的小道士。】
【那还真是巧了,没想到我这画中就将这位师叔祖给画了进去,你一定是看出来了才这么问的吧。】
赢琮原本还有别的话想问,但此时被一种文艺的感觉转移了注意力,他问:【哦?为何这么说?】
【有钱人你看,我这师叔祖名‘洄’,乃是曲折小河的意思,而字‘远岫’便是远方山峦的意思,这合起来不就是我的这幅画中背景吗?】
赢琮这才恍然,原来那位北徐末代宰相的名字合起来就是一幅山水画卷啊。
如此有诗意的名字,真不像是外界传言中的那等奸人……
他问:【你是如何看待这位奸相……抱歉,贵师叔祖的?】
那边依然没有任何迟疑地回了一句:【那是个轻易插足自己不擅长领域的笨蛋。】
赢琮惊讶地说:【你竟然对先贤不敬?】
那边反问:【我们不是在说个奸相吗?】
赢琮忽然觉得好有道理,竟然无言以对。
他还是决定转换话题道:【那么你呢,换做是你在贵师叔祖的位置,你会怎么做?】
【换做是我么,调配点媚药给那皇帝弟子,早点多生几个皇子,然后好好培养皇子再早点让那没什么当皇帝天赋的倒霉徒弟脱离苦海。】
赢琮想了想,忽然觉得从后人的眼光来看这么做未尝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与其把国家给折腾散了,不如好好培养下一代呢……
就是同样身为皇帝,他听到对面这‘小道士’这么说就觉得很不是滋味儿。
他决定不谈这些事情了,问:【小道士,你这是画的哪里?】
小道士:【大徐西南的囚室山。】
赢琮赞道:【倒是一处风光明秀的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