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陀亦有不可度之人，非不愿度。”
说到此，观音菩萨才抬起头来，目视闻瑞，缓声道：“其与吾教的善缘，却是汝教的恶果。缘起缘灭，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数遍三界，有缘斩其佛果者，唯闻宗主莫属。”
闻瑞和观音菩萨的对话，听得太白金星与四大宗主一头雾水，不知他们在讲什么哑谜。
但也隐隐听出，似乎关系到西方教与截教五百年前封神大劫中的一段过往。
闻瑞撇撇嘴，向太白金星伸出手，这动作看的对方一愣。
“还没听明白吗？长庚兄，大欢喜菩萨闭门不出，只肯见我一人。玉帝的敕令，就由我送至他手上，好让他当面认下此罪。”
第229章 举荐圣贤才是文官的本职工作
闻瑞并不想见长耳定光仙。
若无闻瑞干涉，长耳定光仙定能顺顺利利证得佛果，如今却连菩萨果位都要保不住。
推己及人，两人之间的仇结得实在太大。
换成闻瑞是长耳定光仙，见了自己便是碎尸万段，也难消心头之恨。
但世上不如意十有八九，观音菩萨找上门来，见与不见已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如来的态度已经通过观音向天庭、阐教、截教三方传达，西方教不会力保长耳定光仙，但也不会主动出面清理门户。
原因很简单，西方教存续之因，缘起长耳定光仙盗幡。
但如今的情势所迫，西方教和天庭都被架了起来，任何一方都不会让步，继续僵持下去，若不做过一场，只怕此事不能善了。
闻瑞这个始作俑者干的好事，瞒得住不怎么关注人间俗事的天庭，却瞒不住西方教，至少瞒不住观世音菩萨。
人情世故和政治手腕方面，西方教的水平可要比天庭高，观音菩萨看破不说破，跟闻瑞搁这儿打机锋。
不然也不会在封神大劫中坐收渔翁之利，后来的西游量劫之时说动天庭全力配合。
明明是大兴佛教的行动，天庭要人出人，要凑八十一难就推出背锅侠来凑数。
太白金星似有所悟，将玉帝敕令卷轴递给了闻瑞。
接下卷轴，闻瑞毫不犹豫地朝菩萨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手指勾了勾。
“拿来吧。”
菩萨都被他这一举动搞懵了，蹙眉道：“这是何意？”
“观音大士，欢喜禅院龙潭虎穴，在下凡人之躯，此去凶多吉少，性命也难全。”
闻瑞理所当然地道：“不管大士怎么推演、如何算计，大欢喜菩萨终归是自作孽。我持玉帝敕令前去，是为尔等脱灾解厄，你就好意思空口白牙诓我去送死？”
观音菩萨反倒笑了，白他一眼道：“人间界早有传言，都说你这孩子打小不吃亏，惹出这些难缠是非，佛祖没怨你，你倒有理了。说罢，你想要什么？”
“我看你那瓶儿就不错……”
菩萨瞪他一眼，道：“你倒是识货，一眼就看中贫僧成道的法宝。须知这瓶儿可与你保命无甚干系，岂可白白被你贪去。不过是苟全一条凡命，贫僧许你便是，假若到了那伤身苦磨之处，再到那难脱之际，我也亲来救你。”
观音菩萨亲口许诺救他性命，闻瑞仍不满意，摇头道：“你们西方教修士口灿莲花最擅虚言，办事却是忒小气，耍猴也得给三根救命毫毛，轮到我却是一毛不拔？”
他压低声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若是死在长耳定光仙之手，魂魄未及投地府，就要被你拦下，诓我说我与西方教有缘，接引我去西方教成正果。”
观音大士被他说得一愣，竟未出言反驳。
出家人不打诳语，沉默也就等于默认，闻瑞自知他这句试探，只怕正巧猜中了观音菩萨心思。
闻瑞伸出的手又勾了勾手指，观音菩萨被逼得没奈何，从插在玉净瓶的杨柳枝上摘下三片叶子，暗叹口气放在了闻瑞掌心之上。
“可惜，可惜……”
观音大士摇了摇头，缓声说道：“闻瑞，你佛缘深厚，已证悟缘觉乘，入得我教便可得辟支佛果位，继续修菩萨行，终将成就正等正觉佛果，成就亦在贫僧之上。奈何说破，缘法皆空！”
闻瑞翻了个白眼，心说我要是成了佛，系统立刻判定任务失败，剥夺一切修为道果，打入十八层地狱受苦，这佛成得也太亏了。
接过了三片杨柳叶，闻瑞心里这才有了点底。
这三片柳叶经观音菩萨在玉净瓶中淬炼温养无数岁月，自是妙用无穷，但闻瑞讨来，为的不是贪占这点宝贝，而是要观音大士做出一个承诺。
那就是不能在他死后才出面救他，需得信守约定在他危难之际及时出手。
非是闻瑞自负，若观世音菩萨偷窥他日久年深，定会懂得他的价值。
以西方教素来喜欢将“有缘人”接引入教的传统，他的大名早该就在‘三界佛缘’榜上，只是没得机会招募。
这个神奇的世界，死亡不是终结，而是新的开始。
闻瑞多了个心眼，猜出观音菩萨的意图，她说好了相救，完全可以等闻瑞死透了再救。
那西方教有转生池，一缕灵魂入池，便可重塑金身，转生极乐世界，到时再顺理成章接引入得佛门。
闻瑞操控钢铁侠铠甲飞上高空，启动跃迁引擎，虹光一闪突破了空间障壁。
下一刻，金灵号下方，被护山大阵护盾笼罩的欢喜禅院院子里，一道六边形空间门开启，闻瑞已现身在护盾之内。
太白金星吃惊不已，穿行空间的大神通，在天罡三十六法中被称为“飞身托迹”，天庭神仙之中，能施展这种大神通的都不多。
四大宗主则露出恍然之色，薛豹小声嘟哝道：“怪不得观音大士说闻宗主才是有缘人，他早就显露过飞身托迹、穿行无碍的神通，此战运兵的飞舟，不都有这等机巧玄妙的装置吗？也只有他能穿过护山法阵进得禅院呐。”
观音大士听了他的话，也只是低眉垂目笑而不语。
太白金星凑到菩萨身边，低声道：“本官虽只听懂只言片语，但也察觉出灵山对我道门弟子闻瑞颇有招揽之意。办完差事返回天庭，玉帝驾前，本官可要细细禀明，免得我道门贤才，屡屡为西方教所用。”
菩萨微微蹙眉，偏开头去不理会。
太白金星却延着脸不肯罢休，接着道：“本官自己去查，也不知何年何月能查出个所以然，索性当面问菩萨。敢问观音大士，西方教看中了闻贤弟身上哪些殊胜之处？”
说着，他还假模假式拱手施礼，郑重其事地摆出勤学好问的态度：“烦请大士明示，好叫本官禀报玉帝之际，言之有物，好为天庭举荐贤能，效忠玉帝，泽波众生。”
观音菩萨面色一沉，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太白金星却笑着摆摆手道：
“菩萨，出家人不打诳语，您发了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菩提心，但有益苍生之举，断不能因私而废，总不会诓骗本官吧？”
第230章 步入欢喜禅院
太白金星作为凌霄殿前的首席文官，天道杀伐征讨之事与他无关。
西方教与天庭开不开战，这一战打出个什么结果，都不会影响他的升迁贬谪。
但是，举荐贤能，诏安妖仙，可是他分内之责，可以直接转化为政绩。
一只神通广大的妖猴，他都不辞辛劳地谏言，亲自涉险前去诏安，为的就是赚这份实打实的功劳。
闻瑞其人，太白金星知之甚少，只晓得他在天庭后台极硬，有不少上仙大神与他关系匪浅。
与之交好，做好表面功夫，乃是天庭为官的基本素养使然，内心深处也只当他是投胎技术一流顶级神二代罢了。
对这种人，只能交好，不能得罪。
因为他们虽没什么真本事，成事不足，但想要败坏仙官的前途，却绰绰有余。
半懂不懂地听完观音菩萨与闻瑞的对答，心思细腻的太白金星立刻有所察觉，隐隐约约似乎发现了立功的机会。
不管闻瑞有何才能，既然西方教看好、招揽，天庭先一步封官，总不会错。
退一万步讲，西方教看走了眼。
太白金星也可借举荐闻天尊之子、斗姆元君的徒孙之举，而交好雷部、斗部众神。
西方教看好闻瑞，也是个很好的举荐理由，使得他与玉帝奏对之时，显得没那么刻意讨好闻天尊和元君娘娘，避过结党营私之嫌。
这位老倌深谙官道，脸皮厚度更是久经磨炼，索性直接当面向观音菩萨发问，就欺她身居菩提果位不可欺心说谎。
观音菩萨脸上虽挂着笑，目光却锐利了几分，无悲无喜地道：“佛陀有五明真谛，乃是佛门弟子皆需掌握的五种学艺，分别是指工巧明、医方明、声明、因明、内明。”
“闻瑞工巧、医方之明，三界众生无出其右者，其以工巧、医方入道，惠泽万世，兼济苍生，入我佛门，即可立地证得辟支佛果。”
说到此，她抬眼，目光灼灼看向太白金星：“若他被天庭征辟为官，纵是工巧粉饰无上荣华，医方延得亿万载仙寿，与众生何益？罪过啊，罪过！”
辟支佛，既出生在无佛之世，因性好寂静，或行头陀，无师友教导，而以智慧独自悟道，观察十二因缘，进而得到证悟而解脱生死、证果之人。
三乘佛法。
第一乘为声闻乘，即小乘佛法，对应罗汉果位。
第三乘为菩萨乘，即大乘佛法，对应佛菩萨果位。
第二乘便是缘觉乘，没有听闻佛陀教说，独自观察十二因缘等法理而觉悟，对应辟支佛果位。
封神大劫后，如慈航、文殊、普贤、燃灯等阐教仙人，转投西方教时，最初证悟的便是这辟支佛果位，随后发菩提心，修菩萨行，才证悟了菩萨、佛陀果位。
观音大士乃是显宗大菩萨，谨守清规戒律，断不会犯妄语之戒，只得原原本本地将她对闻瑞的评价和盘托出。
“闻宗主的奇淫技巧和殇医手段的确不俗，贫道也佩服得紧，但……”
在一旁竖起耳朵旁听的长青真人实在忍不住，开口道：“真有观音大士说得那么夸张嘛？贫道也颇通医道啊，也精于炼器啊，难道贫道也有证得辟支佛果位的佛缘不成？”
菩萨瞟他一眼，冷声道：“你那丹鼎、炼器之能，纵能炼出仙丹、仙宝，可令三界众生共受其惠否？”
“啊这……”长青真人一时语塞：“贫道倒是愿发那菩提心，叵耐世上灵草、仙材稀缺，难孚众望。”
“不度众生，终不成佛。”
撂下这一句，观音菩萨便鼻观口、口观心，修起了闭口禅。
四大宗主面面相觑，这一回有了观音菩萨替闻瑞的能力背书，他们几仙对闻瑞的认识再度刷新。
太白金星则眼神闪烁，低头思索，盘算着在玉帝面前给闻瑞推荐个什么官职。
至于观音菩萨警告的天庭征辟闻瑞于众生无益之说，太白金星只当成了耳旁风。
众生受益，哪有天庭受益重要，哪有他官运亨通重要？
凡间朝廷尚有民生凋敝国力衰微，或者民怨沸腾沸反扬天的顾虑。
天庭则百无禁忌，凡人想造天庭的反，首先得会飞啊。
飞不起来的刁民，蹲在地上骂两句贼老天，根本伤不到众神分毫。
思来想去，太白金星拿定了主意。
举荐闻瑞上天专司为玉帝督造天河游船，琼楼玉宇，殿堂馆阁，最适合不过。
既能讨玉帝欢心，也是个肥缺，可进一步结交闻瑞。
一举两得，办好差事，还做了顺水人情。
想到此，太白金星捋了捋长须，露出满意笑容。
一旁的观音菩萨见他面有得色，却是再度暗暗叹了口气。
……
欢喜禅院门前庭院中，闻瑞谨慎地开启扫描仪器，对身处的环境进行了一次全面而彻底的扫描。
由不得他不谨慎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