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不止可以生米,还镇杀过蜈龙!”黄琵婆忍不住道。
城隍点点头:“说起来这也是玉山诸山的传说之一,不过玉山真正得名,还是因为上古之时,此处产玉,故而名为怀玉。”
“包括金沙溪,也是因为它真的产金沙,江南西道自古就是物华天宝。”城隍摸摸胡子道:“传闻玉山,还有天帝亲自登临呢!”
“什么天帝?哪位天帝?”许甲对这些特别感兴趣。
“呃,是黄天教封的那位天帝,据说在此处显灵过,并赠玉遗玉。毕竟黄天教便是在江南西道兴发,后入天府壮大,乃至于席卷天下,他们供奉的就是黄天圣尊,认为苍天所化的天帝失了德行,所以才主动禅位,以黄天继位。”
“神道之事,谁说得准呢!”城隍道:“因此处钟灵毓秀,才会引得千年蜈蚣精在此落脚修行,想要身合龙脉,化作飞龙,天龙。”
“至于他说是苗龙,九黎真龙,那应该不是,如果真是上古蚩尤之时人物,以黄帝历而言,则有五六千年,五千多年前就能和辅佐黄帝的应龙打得有来有回,不至于被黄木椿就给收伏了。”
城隍对本地历史还是比较深入的探索了解过的,并且有自己的解说:“要么就是黄木椿为了吹嘘自己,强行将蜈蚣精抬高来,要么就是蜈蚣精说谎了。”
黄琵婆呆了,这么多年她都是深信不疑,祖先勇斗蜈蚣精,将蜈蚣精化作了山脉,结果玉山不是蜈蚣精化的,或者蜈蚣精要化也只化了一小块地方,并非玉山全部,玉山得名是因有一位天帝在此落脚,留下帝玉,化作玉脉。
这给她的打击不小,她可从来没觉得祖先说谎。
要是别人,她早上前理论了,可偏偏这是城隍说出口的。
那么城隍爷有错么?他能有错么?
心中神破灭,黄琵婆一时呆滞。
许甲道:“治杀千年蜈蚣精,也是极为厉害的,别说千年蜈蚣精了,便是这百年鸡精,我也是是掐算天机,寻其根脚,才能将其一举歼灭。”
“那是自然,不然黄家庙也不至于绵延这么久。”城隍转而对黄琵婆道:“你们黄家庙多少年了?”
“自有记载起,有六七百年,能追溯到大恒朝前面的大越朝。”
“差不多。”城隍接著问道:“看你刚刚火急火燎,急火攻心,吐出一口血来,差点要命,如今可好多了么?若是好多了,那便再接著,把你前面想说的,说出来便是。”
黄琵婆喝了汤,吃了咒枣,现在是死不了,得挨到两百年大劫,还有两三年……
此时情绪并不高:“小妖打探了消息,追逐到了玉山脚下的地藏庵,发觉此庵已经完全由邪教控制,布成了邪教堂口,尼姑们被折磨至死的不少,小妖还要进去,便被夜叉僵尸发现,这些夜叉抹了彩,装作雕塑,实际上是可以活过来动的。”
“小妖被发现后就出逃,这些夜叉中,却有些带著翅膀,可以飞天,若非小妖机敏,半途将他们甩开,入了水中,借著夜色遁走,只怕活不下来的。”
玉山城隍听闻,坐不住了:“你说什么?地藏庵也被控制了?”
“对的!”
许甲也皱眉了,一开始那山居观,也就是邪道人藏匿的地方,许甲以为是有问题的,但后面见到那道元神主动投入山神口中,许甲对山居观的偏见便消失了,认为也是为邪师所迷惑。
可地藏庵是尼姑清修之所,佛门清净之地,怎么也会遭劫呢?
第102章 魔高一尺
虽说地藏庵是佛寺,但其其实很低调,庵中比丘尼都是清修为上,常年关闭山门,不接待香客。
只每月初一,十五,打开山门,接受山下百姓许愿,还愿。
按道理,这样森严的寺庙,只要不是滋生“内魔”,有佛荫庇佑,是不会勾起“外魔”的。
许母便是因为地藏庵比丘尼指点,才持咒心经。
许甲更惊讶的是,地藏庵是地藏王菩萨的道场,地藏王菩萨是大法力,大慈悲,大毅力,大勇气的四大菩萨。
以此方世界法界观之,庵中必有诸天护持,地藏王菩萨座下鬼王护法,佛光氤氲,诸邪难至,长生教又炼的都是鬼法,邪法,最该为地藏王菩萨的佛法所破。
这些尼姑哪怕是不通神通,只要念动地藏王菩萨经咒,便能护持自身,不堕邪师之难。
就像是许家家中的佛堂,那吊客煞便进都不敢进入。
如果不是清修佛法之地,是那种凡俗庙宇,庙里的和尚,都是表面和尚,背地蝇营狗苟,这种是容易为外魔所入,佛陀菩萨不肯落脚,便有邪神邪师入内。
现在这样的佛门清修之地被控制,这足够说明,长生教的邪师,有污秽神灵,破除道场,亵渎佛法的能力本事。
城隍亦是明白这点,长生教只怕来了了不得的家伙,玉山一旦有难,长生教可能直接就在在境内遍地开花。
因此他直接对著许甲道:“许君要解决这个妖女,必要前往玉山,说实话,玉山山神已经堕神,只是为山居观主持定住,维稳百日,百日之内必要找到解决办法,否则玉山山神癫狂,地动山摇,必然生灵涂炭。”
“便是想要提前告知百姓,泄露天机,那都是张不开口,写不出字,最终只能眼睁睁看著这一切发生。”
许甲亦想到了:“大灾大难之后,长生教再传教,就方便许多了,他们这是看中了此地了!”
“许君,我虽不知道你的出身,但交谈下来,便看出金鳞并非池中之物,若能祓除此难,外功积累,必然可以走得更远,某不敢以苍生性命作胁迫,让许君犯险,但若是许君微微抬手,便能够解决这事,还请许君怜顾!”
许甲苦笑:“我又何德何能,不过玉山遭难,亦非我所愿,况且那妖女与我必然有一番争斗,我倒是愿意和城隍合作,化解这次劫难。”
玉山城隍听闻,做出感激涕零的样子,道:“某难离玉山城郭,但必然对许君万应万灵,这是某的城隍符印,便借予许君,可调动三千城隍兵马。”
又道:“长生教在南省污染神祇的做法十分歹毒,乃是敬神怨香,这怨香,乃是自秘藏域学来,那边的喇嘛便经常献祭怨香,取悦神灵。”
“长生教亦是如此,认为人是万灵之长,比之任何畜牲,都适合用来做取悦神灵的贡品,同时也适合用来采药炼丹。”
玉山城隍对长生教还是下了一翻心思研究的。
“秘藏域的喇嘛们,利用怨香,麻痹邪神,并将其收伏入身,获得堪比神灵的力量,称之为缚魔,又为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等将魔王炼成本尊,魔王化作明王本尊,但依然会不时发作,这时候他们就要接受各种各样的贡品,各种各样的法器,来平息麻痹魔王,乃至于经历数代驯化。”
许甲点点头,他看过邪道人的法笈,炼制的种种煞鬼,所用到的仪式,确实和秘藏域法教相差不大。
“我怀疑,这次长生教的圣女,或许就是要将这山神,降魔于内,再将其收伏驱使。”城隍开口道:“这是长生教收伏南省诸神的习用手法,只是南省近海,巫教繁多,大多是邪神,信仰只在一村一乡之地,册封的正神极少!”
“长生教如果已经有可以成功收伏朝廷册封正神的办法,那就真的太可怕了!”
秘藏域法教是将本来的魔头驯化,转为神灵护法,明王,过程虽然血腥,但降伏了一个魔鬼,就能获得魔鬼所治的领地,在这里牧马牧羊,正常生活。
可这邪教不干好事,将好端端的神灵污染,然后通过秘藏域的这个方法,进行收伏,倚靠怨香,就好像是毒品上瘾一般,将正神堕落,勾引,控制,最终主动和他们同流合污。
许甲微微思考道:“那即便我有办法打杀邪教徒,可玉山山神是难了,虽然黄琵婆的生米碗千年前镇住了蜈蚣精,可现在的蜈龙是山神,拥有了神性神格,这碗还能镇得住么?就算镇得住,那又如何拔除怨香呢?”
“只要能镇住就行了。”城隍道:“镇住了,我们就可以往上面交差了。”
许甲:所以你还是更在意这件事情会不会影响你的仕途对不对,不然直接上报,也是可以解决的对不对?
不过许甲也没资格指责城隍,因为这事情还没有到最后关头。利己亦是常心。
自己也不是圣人。
许甲微微道:“怨香怨香……必是怨气所集结,如果可以化解怨气就好了。”
“这怨香可不仅仅是怨气,而是愿望对应的怨望,是种种恶毒的诅咒,报应,业力,孽障,集结在了一起。”城隍道:“就好比信佛之人开始毁佛,坚定律令之人,开始破戒,慈悲之人滥杀……往日因所愿而做出的努力,纷纷破灭……”
“若是怨气,念念经就化解了,可这是业,是孽,是障,如果不偿还业障,便会生生世世纠缠。”
许甲头痛,因为他也没有遇见过这种情况,前世修行所见,也没有这种邪门手段。
“除非他能克服内魔,清醒过来,不为怨香所制。”城隍道:“但这几乎不可能,山居观又主持献祭,饮鸩止渴,只是清净一阵。”
许甲却道:“天地之间阴阳纠结,有一魔头出世,必有治魔之物,既有怨香,必然有化解怨香的什么东西,只是我们不知道,但我们不知道,这些邪教必然是知道的,不然他们也不能有把握降伏这些堕神,引入教中。”
第103章 龙仙上谱
许甲的理论并非无稽之谈,乃天道如此,万物抱阴负阳。
大劫尚且有一线生机,更何况如此。
最起码,这镇压蜈龙山神的生米碗,是拿到了,这如何不是优势呢?
“此事就麻烦许君了。”城隍抱了抱拳:“至于狐仙堂,从今日起,在玉山县内,便宜行事,无有阻挠,鸡撅子山的地下主位,吾亦可以代封。”
城隍如此上道,许甲自然也表态了:“尽我所能,毕竟吾父母亦在此,我非救世主,但也明白承负,能过心关为上,若是过不了心中这关,又修个什么呢?”
城隍听此,便什么也明白了,不必多言虚的,人家修本心的,不必道德绑架,人家也会上,是千万人吾亦往矣!
城隍拿出三枚香火珠子:“这是修道之人敬神所形成的道香,有名大天真香,能为正神所喜,最重要的是,这是山居观道人的香火,山居观道人和山神结缘,供奉的神主便是他,即便不能唤醒玉山山神,也能将山居观主持萨抱根的灵识唤醒。”
许甲接过这三枚香火珠子,心中对那老道阴神能起多大作用并不抱多大的幻想,因为在许甲的天机测算中,地藏庵之劫,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必有内劫,再有外劫。
内劫一解,外劫自消。
城隍起身离去,他不可出城太久,还要继续巡境,在此停留太久,也可能会惹出麻烦来,因为不仅仅是他们在想办法对付长生教邪徒,长生教邪徒也在想办法对付他们,这些邪师邪徒,暗暗行事,往往都喜欢借助普通百姓之手,达成自己的目的。
只要不露面,不暴露出有效信息,正道中人便无从推演,找不到他们的真身。
前期蛰伏,中期搞事,后期揭竿而起,由暗转明。
一如病疾,先表皮之证,再入肉里,最后病入骨髓,回天乏力。
如今还不算太晚,只还处于中期搞事阶段,下猛药重治,还是可以将这邪教连根拔起的。
城隍坐轿子走后,却将青田坝土地留下,这土地讪讪道:“许上真,这……”
许甲道:“我们之间的事,还按照之前的来,我父已经在联系建庙了,这件事情也不怪你,城隍早就要来找我了。”
这事情之前麻雀精战鹰都探明了消息了。
许甲也没空跟他清算什么,不值当生气。
土地自知理亏,递了一张木椟甲片上来,开口道:“这是小神的真讳,无功不受禄,既得上真建庙,收授香火,小神感激涕零,只要在青田乡内,必是事事有回应。”
许甲这个没有客气,只道:“那要麻烦的事情就多了,只怕鸡毛蒜皮,土地都不愿意管。”
“愿意!愿意!”
青田坝土地见许甲和城隍都有来有往,甚至城隍的态度都那样的友好,虽心中疑惑,这样有来历的,怎么会找上自己一个小小土地,建一座野庙淫祠。又如何拯救玉山百姓上下,他有什么自信,可上级都这么说了,那么就绝对是他觉悟不够。”
金沙溪溪神和归绫高祖父归虽寿亦未离去,金沙溪神是个泥鳅得道,所化形象便是一个灰袍八字胡中年小吏的模样。
甚至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官,身上的衣服,都是缝缝补补的样子,耷拉著眼睛,上半身是人,下半身还是泥鳅尾巴,周身隐隐有一个个泡泡,将他托起,离地半寸。
旁边的归虽寿则看起来更穷了,破衣烂衫。
许甲怀疑他们是翻箱倒柜,找出来“哭穷”的衣裳,但没想到遇到了城隍爷。
至于为啥要哭穷,那就不得而知了。
许甲将归绫高抛了出来:“两位是金沙溪的水官,归绫高又是你们的晚辈,它倒是有孝心,知道家里困难,小小年纪到我坛上做长工。”
金沙溪溪神知道许甲在揶揄他,不过上次他也赠送了一粒墨丹,怎么说也有些缘法在里面,虽然说是为了报答让归绫高渡过了鱼甫之劫,又想著少掺和到这里面去。
许甲治杀了清风亭逆羽雉鸡精,再去邀请他们,在金沙溪神看来,就是在“敲打”,别不识趣,不然下一个就是你。
不想许甲根本不是这个意思,路上还遇到了城隍,如今便对之前种种作为,有些惭愧尴尬,思之令人发笑。
不过这也是正常,毕竟它们只是不想要招惹是非,一心清修,也不相信天下掉馅饼会砸到自己身上罢了。
这回发现自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其实他们也没有度错,只是许甲演技太好,连著城隍都哄过去了,且自身是有真本事,之前想要交好本地土地,溪神,也确实是有目的的。
归绫高道:“我们家确实穷苦,这么多年,就在一老树根下,有一个烂泥巴洞,洞深不过三尺,大不过数平尺。”
归绫高叹息道:“没办法,溪水浅薄,有时候还干涸,如何能做个水府?只能做个泥巴洞。”
许甲没想到这两个神真的穷困落魄,只怕那粒墨丹,也是墨梅长到了家门口,才被他们所得。
于是道:“这正是真龙之道!”
“何谓真龙,或潜龙在渊,或飞龙在天。”
“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芥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
许甲侃侃而谈,刚刚好就是之前给老爹默写的韩愈三说之一的龙说。
只是结合了自己对易经乾卦六爻的解说。
说得这老泥鳅一愣一愣的。说到底,他就是在修行“龙道”,泥鳅是堕龙,修行困难,又是人盘中一道菜,又是水族生灵的底层,只能在污秽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