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惯了相学博大精深，修行需要循序渐进，还是第一次听人说相学简单。
继续追问道：“先生请坐，既然你说相学只是一门观察学，那怎么用相学算命？”
陈景也不客气，走到圆桌末位坐下，干脆回道：“信息差，比如公子吃了一片水晶肘子，我虽然并没有看到，但看到碟子缺了一片，或者看到牙缝中有肉丝，或者能嗅出水晶肘子的气味，都能猜到公子吃过水晶肘子。”
“如果说常人的感知比作是看，那么相学就是嗅，公子剔了牙走出酒楼，他们就不知道公子吃过水晶肘子，但水晶肘子的味道却依旧存在。”
“掌握相学者观察入微，等于多出一条常人不具备信息渠道，知道对方知道，但按理自己本不应该知道的信息，自然能让人惊为天人，以为相师能掐会算。”
闻相师听到水晶肘子这个接地气比喻，眉头一瞬间舒展：“说得好，相学就是知人所不知，算命只是相学运用之一。”
曲靖混沌的眼神在一瞬间清明，拍手道：“明白了！！看相算命虽说不是骗人，但相师其实也不知道未来，未来会朝着多个方向演变，只是知道讯息比别人多，所以能给出更加合理的推测。”
陈景点了点头：“公子举一反三，果然聪慧异常。”
曲靖回忆闻相师讲的相学理论，发现核心意思差不多，只是前者有一层精美的包装，解读起来要困难不知道多少倍，需要先听完陈景阐述，才能完全理解其中含义。
不过随即又想到一个问题，继续问道：“按朱先生的说法，看相算命，是根据已知信息做出合理推测，闻相师所说无定数之事无法推算，应该没有问题才对？”
“定数？”
陈景面露不解。
曲靖将相师与乞丐故事复述一遍。
故事架构简单，表面上讽刺两名相师狂妄自大，实则隐喻相师能力存在局限，观人观相，不是看到了天道运行规律。
陈景听完故事也不禁审视自己一番，是否把自己当做先知，过于傲慢了一些？不过很快就打消这个念头，哪怕放在现实世界他也要赌，总不可能为了保险荒废几年时间，又不是长生文中的主角。
陈景整理一下思绪，开口解释道：“公子口中的无定数，可以拆分为两个意思，其一，所求之事过于巨细，其二，所求之事小到可以被无负担的改变。”
“所求之事越细，信息就要越全才行，且不提人类大脑的演算能力有限，相学能窥探到的信息也存在上限，所以算的越细误差就越大。”
“算大势就像是扔下一块石头，精通数术的人，可以精确预测到石头落点，算小事就像扔出的是一根羽毛，计算落点的重点已经不在于计算，而是在于掌控风。”
“既然小先生伱全知道，为什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人推演十日凶吉？”闻相师开口道。
“为了扬名！！”
“用相术给普通百姓算命，一次顶多影响到三五人。”
“多数民众虽然没有主见，人云亦云，但却更愿意相信权威，更愿意跟随权贵做出同样的选择，所以只要权贵不信服我，那么多数百姓就不会信服我。”
“而在权贵眼中，相学已经失去了神秘面纱，唯有化不可能为可能，才能将他们征服。”陈景坦言道。
扬名，化不可能为可能，以相术征服一座城市。
这就是欲登上太岁榜的人杰？光是听着就觉得不容易，非世家出身，又没有生得一张妙相，难，难，难。
曲靖识趣的没有继续追问，知道陈景秀才的身份，扬名的目的其实很好猜，太岁榜排名，名气也是一个重要参考标准，若能让一座城的人信服，哪怕不具备为官之相，戴着面具都能治理好一座城市。
但这又是一个悖论，没有相的人，顶多能有几分才名，或者其他不太好的名声，几乎没有办法获得令人信服的偌大名声。
“…………”
略过算十日凶吉的话题。
曲靖与陈景继续交流相学，他不需要修炼相术，只要掌握相学不会让人蒙骗就足够。
因此交流停留在理论层面，多数是由陈景在解答，把一个问题用接地气比喻解释，将无相秘籍一部分心法展露出来。
闻相师也发现陈景语言虽然直白，但相学水平并不低，也逐渐放下架子偶尔插上两句话，让陈景在相学运用方面也小有所获。
黄昏时分。
陈景从万家酒楼离开。
曲靖对相学有了清晰认知，开口道：“我终于知道什么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先生相学讲的真好，如果有他做我的相学老师，相信相学很快就有所成就。”
闻相师却摇了摇头：“他的相很一般，不足以担任公子的老师，不过要是真是化不可能为可能，老夫倒也未尝不能开口举荐。”
闻言，曲靖不禁泄气道：“那个周庆分明故意挑事，就算小先生算准了，恐怕也会耍赖不承认。”
闻相师笑道：“若小相师算的是吉相、平相，确实没有一点获胜希望，但是算的凶相，大凶，却还有一线生机，要是真有大凶降临，周庆的意志难道能改变结果。”
曲靖依旧不抱任何希望，对门口护卫吩咐：“徐三，你派人留意这件事，及时向我汇报结果。”
“如果小先生不幸输了，就拿出你的令牌保下他，也算报答今日指点之恩。”
“不过只能保住牙，免不了名誉扫地，再无可能登上太岁榜，小先生为了登上太岁榜不惜行此险招，恐怕经此打击，也没有多少活着的意义…………”
第20章 连锁反应
时隔一日。
朱紫城茶馆、酒肆生意翻倍。
四方桌座无虚席不说，还有不少人坐独凳，站着填补茶馆剩余空间。
六海茶馆内，掌柜赚的盆满钵满，倒也不吝啬，请来了一位说书先生。
说书先生也不讲老评书，正在绘声绘色讲述城东小巷口，陈半仙与周庆周四郎不得不说的故事。
只听‘砰’一声响。
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口技了得，不时会转换细长音语调：“以十日为期，算算我是凶是吉，只要你猜对了！我兄弟三人见你退避三舍，猜错了，我就将你的牙一颗一颗拔下来。”
“见那陈半仙没有说话，周庆连忙补充了一句，阁下号称半仙，该不会连最简单的凶吉都算不准？莫非是嫌赌注不合理，周某还可以一条手臂。”
“陈半仙始终神色不变，犀利的眼神透过皮肉，细细将周庆面相打量了一番，淡淡回道：阁下印堂发黑，眼晦无光，凶，大凶之相，断然活不过十日之期。”
当日数百人亲眼见证，过程不好篡改，但没人知道的前因后果就被随意杜撰。
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对同桌茶客道：“听说陈半仙是个游方道人，路过朱紫城听说城东有人针对相师，所以才设摊讨个公道。”
茶客摇了摇头：“分明是陈半仙看出周庆有死劫，虽是恶人，但愿意给一线生机，所以才设摊考验，没想到这人不堪教化，现在没有半仙指点他破劫，肯定死定了！”
二楼一名富商之子，不屑嗤笑：“荒谬！周庆周四郎出生世家，早就有相学大师给看过相，一个市井半仙算老几？也敢断言他人生死之事，十天，不，九天后半仙就只能喝稀粥了。”
预言，未卜先知，百姓对这类事件兴致极高。
别的事等知道已是事后，成败早已成为定论，预言类事件知道在事前，可以站队。
有人认为陈半仙能掐会算，所以预言肯定能应验，也有人认为陈半仙是骗子，被逼到没有办法才胡言乱语。
有争论，就有热度，消息正以恐怖的速度传播。
一天、两天，三天…………。
周庆身体安然无恙，事件热度不减反增。
茶馆消息灵通，有位给周庆看过病的大夫站出来放话，称周庆身体很健康，断然不会突发恶疾，让认为陈景是骗子的支持者底气大增。
陈景没有理会舆论，每日照常来小巷口位置摆摊，似乎没有将十日赌约放在心上。
虽然没有生意上门，但有不少大姑娘小媳妇，糙汉子特地来看上一眼，享受了一把看杀卫玠的待遇，不过眼神之中并不是爱慕，有的人是看稀奇，有人露出怜悯的目光。
“…………”
第四日。
城东集市开市。
集市每三天会开市一个上午。
平时虽然也做买卖，但只有有店面的固定商贩，卖些日用器物、瓜果点心等。
而在开市的这一天上午，汇聚人流量更大，城外会有菜贩担菜来卖，也有鱼贩、肉贩来此设流动摊位，卖一些刚宰杀的新鲜肉食，或者可以现杀的鸡鸭禽类。
周庆也在这一日上午，独自一人离开周府。
他根本不信有人能逆知未来，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请了大夫诊脉，听到身体没病便彻底放下心来。
先来到一家糕点铺买了一包糕点，再穿过一条小巷，来到一户人家前扣门：“吴干娘，我又来看伱了！”
等待了片刻，一个戴红花的老妪来开门，伸手接过周庆手上糕点媚笑道：“快进来，喝杯茶水。”
周庆将糕点被接过，急不可耐的进门要喝茶，但进门没有在吴干娘家待一秒。
就又从后门穿了出去，来到一处阴暗无光的后巷，又敲响了一道小门：“灵娘，是我，快开门。”
门一开，周庆就将开门的女子抱住，感受丰腴的躯体传来柔软的触感。
女子将周庆不老实的咸猪手拍掉，娇嗔道：“不知道让吴干娘先探探，要是让人瞧见了，传到我当家的耳朵里怎么了得？”
周庆再次缠了上去，毫不在意道：“就你家那位小矮子，我一个能打他十个。”
女子闻言也不再反抗，好奇道：“外面都说你得罪了半仙，说你有大凶之相，怎么还有空来找奴家？”
周庆将女子一把扑倒，勾起一抹淫笑道：“他的大凶算的一点都不准，要是换成给你算，我肯定就信他了。”
“………………”
周庆刚扣响吴干娘的门。
路边一个不起眼的小乞丐就悄悄离开。
几天前有一个人告诉他，只要见到富家公子进了这家人的门，唱莲花落去找一个姑娘讨钱，就能要到一钱银子。
“三十三天天上天，白云旁边出神仙，神仙原是凡人变，只怕凡人心不坚，总叫凡人心来坚，个个给你做神仙。
“锣鼓敲打闹盈盈…………”
朱家丫鬟玉珠，这几日被安排在城东学刺绣。
听到乞丐唱莲花落，按照少爷指示，掏出一角碎银子扔到乞丐破碗里。
然后找到一名城东的外地行商，给了他一锭十两银子，开口道：“这是定钱！”
行商是外地人，来朱紫城做生意赔了本，前几日有人找他做一笔生意。
称只要将两百只活鸭运回他家乡，就能有二十两利润，足以弥补这次生意的窟窿。
不过只要本地麻鸭，而且指定要在矮个禽贩那购买。
行商人从客栈转过一条巷口，就走到城东集市一个矮个男子前：“我要两百只活鸭，今天就要运走，你有没有？”
活鸭，不需要处理，而且一次买二百只，还不降价的爽快客户。
吴季将杀鸡鸭的小刀收起，擦掉溅到脸上的鸡鸭血，笑道：“有，三百只都有，不过要等我一个时辰。”
行商爽快答应下来：“行！只要今天前能备齐就行。”
吴季将摊子交给邻摊看管，穿过一条巷口准备先回家一趟。
虽然家离集市不远，但灵娘说做生意要专心，摊子不能离开人，所以从来没有中途回过家。
这一次收两百只鸭需要银钱，刚上集鸭子还没卖几只，自然必须要回家一趟。
穿过弄堂走到家门口，听到里面传出不和谐的声音，吴季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第21章 算计性命
“砰！”
吴季一脚踹开斑驳的木门。
双目赤红如血，径直走向房屋卧室方向，果然看到床榻上翻云覆雨的一对狗男女。
没有质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