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太人的历史 第12节

对暴虐的忍耐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以色列人、叙利亚人、努比亚人等等民族,在法老的横征暴敛下痛苦地咬紧牙关,等待着最终爆发的那一天。拉美西斯二世去世之后,他的儿子梅尼普塔继位,这个等了一辈子做皇帝的王储,登基的时候已经太苍老了,只在这个位子上坐了十年的时间。但这绝对是不平凡的十年,奴隶起义和民族起义接连不断,搞得这个本该颐养天年的老人不得不忙忙碌碌象救火队一样为千疮百孔的帝国缝缝补补。而这一系列的麻烦,其始作俑者是他那些暴虐的先人,其中之一就是拉美西斯二世。

拉美西斯二世的屠杀男婴政策执行得不算彻底,但是也的确影响很大。许许多多男婴被军人和反以色列人的积极分子发现、捉来,投入河中。但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支持法老的做法,至少他的女儿反对他这么做。

有一个以色列人的家庭生下一个男婴,他们不忍心看着孩子被埃及人杀死,又不能够把孩子留下来养大,孩子眼看已经三个月了,无奈之际,只好把孩子抱在蒲草箱放在尼罗河中顺水漂流。

尼罗河是世界第一大河,千万年来,她滋养了古埃及的辉煌文明、携带者无数人的光辉梦想。沿河两岸聚集了许多人口和村落。聚集在河流两岸的人们来自于各个部族和种族。虽然他们的语言不同、文化不同,甚至还互为仇敌。但是,无论是贵族也好、奴隶也罢,滔滔的尼罗河水都在无私地滋养和灌溉着他们的土地、每年不断为他们孕育出希望。此外,埃及新建的皇城——兰塞城,也在富饶的三角洲。天可怜见,这顺水漂流的苦命孩子能否有一个安身之地呢?也许他会溺死,就像法老下命令让他死掉一样;也许他会活下来,那就是一个希伯来民族生存的种子与希望。

在这滔滔的河水边,不知道有多少父母流着眼泪这样处置自己的孩子,在他们的心目中,也许这滚滚奔流的尼罗河水,是埃及唯一不歧视、不侮辱他们东西。这条河水曾经让这样一个弱小的民族发展壮大,而如今她所承载的则是另一份更深切的渴望。

埃及是一个古老的民族,埃及往事的传统有许多神秘和特殊之处。

比如说,埃及的法老家族一般都采取近亲结婚来维持家族神圣纯洁的血统。这个近亲结婚“近”得有点大发,一般都是兄妹之间进行通婚。类似情况还有上古时代的以色列人,以及南美洲的印加人等等。当然,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理可能是其中最基础的因素。我们一般认为的近亲结婚,其产生的孩子各种遗传疾病往往较多,这是由于一些染色体纯和个体出现机率较高造成的。但是,埃及和印加这样传统近亲婚配的民族,由于极长时间的纯和筛选,凡是有残疾的逐步淘汰,最后生下的孩子,往往都很健康和漂亮。

如果想要达到这一点,只有一个前提:要坚持不懈地、多少代如一代地进行近亲婚配——可是这在文明社会根本是不可能的,不但伦理不允许,就是法律也会坚决禁止。换句话说,以我们东方民族的眼光,这古埃及和印加王室的行为基本形同禽兽。虽然他们高贵健康、光彩照人,但是其风气与行径,简直比唐的“脏”,汉的“臭”不知道要令人难以接受多少倍。

所以,作为现代人来说,近亲结婚绝对是一个大冒险——除非你的家族就一直有这个传统,否则后果会难以收拾。比如说,那个进化论的创立者达尔文,他天真地以为:近亲交配的猎犬可以生出更优秀的春种猎犬,而且他也坚信人是一种遥远的古猿变来的,既然如此,人就可以被理解成穿着衣服的禽兽——那么,人的近亲结婚应该也没有问题。并不是所有的科研成果都可以直接指导生活,更何况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学说直到今天还没有定论,一直都处于不断修正和争论之中,用这种粗糙的东西来指导婚姻生活,比起使用水银炼丹求得长寿的荒唐程度好不到哪里去。达尔文30岁时与表姐结婚,15年中生10个孩子,长女、次女、小女先后夭折,剩下五子二女长大成人,但其长子威廉及三女儿亨泰婚后未育;二子乔治有神经质;三子法郎士患妄想症;四女儿伊丽莎是个精神病患者,终身未婚;五儿子霍勒斯依赖母亲的照顾过着半病人的生活。可见,对自然规律一知半解的结果往往是悲剧性的,即使是达尔文也必须生活在这种悲惨的阴影之中。

这又是题外话,我们回归正题。

虽然法老家族的传统是近亲婚配,但是他们后人的儿女由于长时期的筛选,还都比较健康,即使是他们的父亲有着显著的施虐和暴力倾向,法老的女儿依然保持着女人特有的纯真和善良。

当那个男婴的襁褓随波漂流过来的时候,法老的女儿正在下游某处洗澡。尼罗河是埃及人的圣河,他们认为这条圣河可以给人带来神明的保佑。因此,有地位的女性常常到这条圣河中沐浴。

善良的公主打开蒲草箱,看到这个啼哭的婴儿。希伯来人和埃及本地人的相貌是不同的,因此她一眼就可以判断出这是什么种族的孩子。法老屠杀婴儿的命令公主也不可能不知道。也许,这位公主曾经想过要把孩子交给法老的军官,或者为求一时心安,把孩子放回水中?但是,婴儿的啼哭却足以打消她所有的犹豫,善良的母性可以跨越民族、种族与政治的鸿沟。

或许这位公主以及其他很多位埃及母亲先后都收养过不止一个希伯来的男婴,从某种程度上说,她们违背了当时的国家法律。但是法律这东西伸缩性很强,尤其在一些大是大非问题上:如果你在19世纪初的美国救助一个逃跑的黑奴,那你就是犯了罪;如果你在二战的德国收容犹太人,你的命运将会很悲惨。但是,以上做法的人在我们眼睛里则是真正的英雄。几千年来,上帝在我们心中种下的正义与善良,从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善恶也从来就没有阶级性可言。只不过,我们经常被利益、仇恨、欲望和狭隘蒙蔽了眼睛、弄瞎了心灵,以至于千方百计地为自己在邪恶面前的让步寻找借口,为同流合污的行径自我辩白,甚至把善恶的定义妄加改变。然而,恐怕只有当我们静夜长思的时候,才能在心灵深处真正寻找到那蹒跚在黑暗之中的一缕缕善良的光芒。虽然有的时候,这光芒非常微弱,但是它毕竟与周边的黑暗是截然不同的。

在高压政策和法老的暴政面前,埃及的公主采取了她最勇敢的方式来反抗:她收养了这个弃婴。并且给这个孩子起名叫做——摩西。

摩西这个名字的希伯来拼音是:mosheh,意思是“从水中捞出来”;其埃及语的为mase,意思是“儿子”。许多法老的名字里面都有mase这个词,很可能这是一个比较神圣的字眼,用在皇家,恐怕又多了一层“王子”的意思。

此时的埃及公主尚未婚配,还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姑娘家养育一个孩子总是很难的。于是,远远一路偷偷跟来的摩西的姐姐这时候登场了:她征得公主的同意,找来自己的母亲(也就是摩西的生身母亲)来充当这个孩子的乳母,让这位母亲替自己养育这个孩子。埃及公主此时还埋在鼓里——也许她一辈子都没有搞明白其中的蹊跷。但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险些破碎的家庭终于逃过了此次劫难。因此,当我们有心为善的时候,大可不必以一个施舍家的身份又去曝光、又去探源,折腾个够,然后再做一点点善事——有心为善,天不佑之,切忌切忌。

几年之后,摩西回到了他的名义母亲——公主身边。

此时的法老国策可能已经有所改变。毕竟,杀戮并不见得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区别对待总是好过一味屠杀。这一点上,几千年后,“文明”的俄国人就比较有策略,他们计划把1/3犹太人杀掉;1/3同化;1/3放逐。这一三段论,很快被欧洲各国采纳,并且被以后的纳粹德国学习和深化,以至于出现了震惊全世界的大屠杀。然而,希特勒走得太远了,而俄国人则缩在拐角里面偷偷杀人。结果是,优秀的日耳曼民族亡国几十年,而斯拉夫人的代表则仿佛成了犹太人的大救星。

很有意思的是,法老针对以色列人的手段,基本都是败在女人手里:从拒不执行任务的接生婆,到公然收养以色列孩子的公主——看来,即使是男人强权的社会,女人的力量也是不可小觑。

在前面说过,埃及的政策是把各个被征服民族的王子变成埃及法老的顺民,然后让他们回到自己的民众之中再次实行统治。也就是我们中国人说的“以夷治夷”。也许正是在这个大前提下,法老考虑有必要对被屠杀和镇压了这么些年的以色列人施行相对温和化的灭绝步骤。被繁重的赋税劳作榨干财富和血汗;屠杀男婴,造成民族人口极不平衡。如此一个岌岌可危的民族,如果再辅助以相对温和的“以奸”统治,这个民族最终被同化和灭亡,也是指日可待的了。

作为埃及公主收留的希伯来弃婴,如果法老有此打算,那么默许公主把摩西养在宫中甚至加以教育,那也是顺理成章的。在法老的宏大计划里,摩西既是以色列人,又是埃及人,还是以色列族的掘墓人。

怀揣如此见不得人的宏大计划,摩西在埃及宫廷中的地位和享受的待遇也是相当不错。与自己的同胞比起来,摩西过得简直是天堂般的日子。难怪后来有人称其为 “埃及王子”。还有人牵强附会地认为摩西甚至有机会成为埃及的法老,并在此基础上演绎出许多动人的故事。然而,作为被压迫民族的一员、并最终要担负起将自己民族葬送掉的“重任”的摩西,与其他被征服部落的王子们身份相仿,或者由于其与公主名以上的母子关系而稍有亲近,但是其希伯来人的身份并没有变,作为世袭相传、血亲相配的埃及王室,怎么可能允许一个外族外邦拣来的孩子充当帝国的法老呢。

然而,好运气的摩西恐怕那个时候对自己的重要使命并不清楚,法老对他的善待恐怕还会赢得他的感恩戴德。可以看出,摩西拥有一种双重性格:一方面,他享受埃及宫廷的奢华生活并且学习埃及的文化与艺术;另一方面,他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并且对埃及人虐待以色列人的行为感到不满。然而,这种不满还只是感情上的,他可能更加希望生活在一个对以色列人平等对待的埃及,并且即使因此而丧失以色列人的民族和信仰属性也在所不惜。如果没有这样的思想根源,恐怕摩西也不可能在埃及的宫廷里平平静静地生活40年的时间。40年,埃及化的思维方式以及发自内心的亲近感,恐怕已经战胜摩西的民族情节——法老的安排恐怕要实现了。

这使我们想起了从19世纪欧洲犹太人中兴起的 “本土化运动”。其宗旨是:犹太人安居各国,为各国的社会发展做出贡献的同时,积极努力融入各国社会,甚至于可以牺牲犹太民族的民族属性和信仰属性。这股势力一度占领了犹太人社会的主流,以至于欧洲出现了大量的混血犹太人。然而,就在这个风潮正盛的时候,希特勒的屠刀惊醒了犹太人——看来,没有家园的民族是没法真正获得尊重和生存权的。战后,“本土化运动”销声匿迹,复国主义成为主流。

就在摩西风风光光地在埃及宫廷里成长,法老的历史性安排将会得以实施的时候,一件事情却突然发生在摩西身上,从而彻底改变了以色列人、埃及人甚至于西亚各国人的历史发展轨迹。

成长于埃及宫廷的摩西,是一个饱学的知识分子,同时也是一个性格正直而又单纯的人。凡是这类人往往做事情会比较书生意气,有时候还会因为偏激而闯下大祸。

生活在埃及的宫廷中,将会成为以色列人的领袖——这个法老一手安排的目标,对于摩西来说是顺理成章,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作为一个好的、未来的统治者,摩西爱自己的同胞,而且常常以天生的以色列人统帅自居。

然而,劳苦终日的希伯来同胞们并不买摩西的帐,没有几个人真的承认摩西的领导权。也许法老也在寻找机会安排摩西。毕竟,不管有多少人不服从摩西,弱小而温顺的以色列人在法老的强大武装面前也一样会忍气吞声——当埃及人夺走以色列人的儿子并投入河中的时候,以色列的父母们不也只不过是哭上一场么?也许,以色列人对摩西的不服从,还会成为法老的得力武器——一个上下离心、矛盾百出的民族,总要比一个上下一心、同心同德的以色列族来得更合法老的心意。

在大屠杀过去40年以后,埃及人和以色列人之间的仇恨日益加深。没有一个以色列人会忘记当年那一个个恐怖的日日夜夜。婴儿的悲啼、女人的哭嚎、男人的反抗引来的杀戮。。。。。。

以色列人终日在埃及的阳光下流汗,在监工的皮鞭下流血,在无数次哭嚎祷告中流泪。人遭遇逆境并不见得是大不了的事情,事实上连曹操都承认: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可如果要是在这不如意中包含着更多的是孤独无助,那么人的绝望也就可想而知。

自从以色列人遭到歧视和苦待到现在,已经度过了大约200年。这200年间,以色列人时刻面临灭顶之灾。但是,为了一线生存的希望,以色列人在坚持、忍耐。他们没有对法老强大的军队发起自取灭亡的进攻,也没有放弃尊严和信仰而接受强权的同化。他们的身体负重、心灵苦闷,但是他们的灵魂一直保持高傲。这种高傲既令人气恼又让人惧怕。是啊,面对这样软硬不吃的民族,埃及人真的是无可奈何。除了侮辱与虐待,他们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当一个民族把压迫与侮辱当成一种正常待遇的时候,施虐者的计划实际上已经失败了。因为被施虐者对是否以屈服换取不被施虐或者少被施虐已经不感兴趣。那么,这些自以为优越的压迫者,对弱者采取的暴虐只能是发泄性的和习惯性的。而这种习惯性的压迫,则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们唯独没有想到,他们强大的帝国军队并不是永远可以保护他们的安全,而仇恨的种子在受虐待者的心中早已经生根发芽。

对于以色列人的疾苦与渴望,摩西多少有所体会。知识分子,尤其是没经受过风雨的知识分子,往往有一种“指点江山”的豪情,以民族幸福为己任的摩西同样如此。一天,摩西到以色列人那里去体会民情,估计这个时候她已经被法老确定为以色列人的首领了。在巡视中,他看到一个令他气愤的场面:一个埃及人正在毒打一个做苦工的以色列人。此情此景,令摩西万分恼怒——摩西成长在埃及宫廷,受到法老和公主的关爱,如今他作为以色列人的领袖巡行至此,这个埃及监工居然对他视若无物,当着他的面都敢殴打以色列人!

其实,摩西恐怕没有弄明白:在埃及人的眼睛里,摩西不过是一个不用服苦役的下等人、生长在宫廷里的奴隶!在埃及人眼睛里,摩西虽然高车驷马、锦袍冠带,他依然是一个贱民!当着他的面殴打以色列人如何?如果需要,他们甚至会毫不留情地殴打摩西本人!一个民族一旦失去生存的依托,他们在压迫面前是无可奈何的。

摩西愤怒了!他要为自己的同胞讨个说法。成长在一个尚武的宫廷里,武功的学习和操练恐怕是必修课程。强壮而武艺高强的摩西不费什么力气就把那个埃及人打倒,而且。。。。很不幸,那个埃及监工被打死了。

匆匆掩埋了埃及人,摩西打道回府。由于他的出手,拯救了同胞的生命,他很幸福。而那个被打死的监工,罪有应得。虽然有被殴打的以色列人,毕竟是为了救他啊,总不会恩将仇报状告摩西吧——摩西的心里面虽有一丝不踏实,但是他对人们感恩戴德还是充满了信心的。

天地之间有杆秤。大凡位高权重的恩赐者,往往会特别强化对他人的恩惠而弱化他人对自己的不满。至于说一些人,在给你一点点好处之后,就从此絮絮叨叨让你时刻纪念的,那就更不足道了。

摩西是一个有正义感的人,但是他忘记了:即使他帮助一个本民族的同胞杀死了迫害他的埃及人,他也一样得不到别人心目中的崇高尊重。尊严与权威不是依靠暴力和流血能够得来的。拉美西斯法老没有得到、以后的希特勒没有得到、现在的摩西也没有得到。企图使用暴力侵害和发动战争来获得尊重的人,他们最终将会在新的暴力下彻底丧失尊严。

经过了上次的杀人事件,摩西对自己在以色列人中将会获得的威望信心百倍。他也许可以想象那个被救的以色列人如何心存感激地向同胞们传播自己的名声。是啊,年轻力壮、武艺高强、博学多才、纯洁正直——这些评价用在摩西身上一点都不夸张——在埃及人以及所有其他人的眼睛里,摩西完全具备一个以色列人领袖的所有高贵品质。然而,很不幸,似乎此时以色列人有不同的意见。

第二天,摩西再次去以色列人的地方巡视,又一次看到昨天被打的那个以色列同胞。不过,这次这位同胞没有被打而是在殴打别人。正直的摩西上前教训那个以色列人:不要伤害自己的同胞。即使是作为普通路人,这样的话也是毫无缺陷的,况且摩西于那人有恩,那么他就更有资格和义务这样说。然而,那个以色列人却并不领情,他说:“谁立你做我们的首领和审判官了?难道你要杀死我就像昨天你杀死那个埃及人一样么?”

这句话对于摩西来说绝对是五雷轰顶。自己冒着如此大的风险解救了自己的同胞,换来的居然是这样的报答?人啊,人的存心怎么会这样?!然而,他似乎忘记了一个现实:在埃及人眼睛里,他是以色列人;在以色列人眼里,他是埃及人。以色列人对埃及人的仇恨也一样波及到摩西身上。在以色列人眼睛里,摩西杀死埃及人,基本属于他们埃及人之间的内讧,充其量是“以奸”和埃及人之间的内讧。而在埃及人眼睛里,如果摩西打死了一个埃及监工,那么就相当于一个奴隶头的造反——不管摩西曾经离法老是如何地近,这也是绝对不允许的。庞大帝国的秩序,不会因为一个从小豢养在法老家中的奴隶而更改,即使这个奴隶从小锦衣玉食,即使这个奴隶看上去那么象一个埃及的王子。

任何以国家民族利益为己任的政治人物,首先要搞明白的是敌我关系。一个人如果不明白自己的敌人是谁、朋友是谁,他的所有宏大理想都成了海市蜃楼,他的所有努力也迟早会成为一笔糊涂账。在自己40年的宫廷生活中,摩西曾经坚定地认为:无论是埃及人还是希伯来人,都是自己的朋友,尤其是法老家族,更是自己坚强的支持者。因此,摩西完全有信心担当起埃及人与以色列人交往融合的桥梁的历史使命。然而,此时眼前同胞的话语,却如同一瓢冷水,令他满脑子的火热激情顿时熄灭——看来,在以色列人眼中,摩西不过是个埃及人的鹰犬、迫害同胞的帮凶、以色列人的耻辱!

更加糟糕的情况还在后头。摩西杀死监工的事情法老也知道了。在这个王权至上的国家中,如果一个王子杀死一个埃及平民,可以通过处罚、罚款等等加以赔偿。可那有一个前提——当事人是真正的埃及的王子。摩西虽然可以享受王子的待遇、穿着王子的衣服,但是在法老的眼中,他始终只是一个捡来的奴隶弃婴,恭顺地任凭帝国驱驰的走狗。他可以参与伤害以色列人,但绝对不允许伤害埃及人的一丝一毫——对于狗来说,即使最下贱的人也是人。鉴于以上的原因,法老决定杀死摩西。

听到风声的摩西不得不逃离埃及,离开养育他40年的宫廷,也离开令他伤心的同胞。凄凄惶惶的摩西可能对自己当年心目中的伟大蓝图已经彻底失去信心。埃及人抛弃他,以色列人疏远他,一瞬间他成了没有祖国、没有同胞的人。那么他还有什么呢?心中留下的只是无尽的悔恨以及冰冷的失落。如果当初没有对那个埃及人痛下杀手——那么,自己在埃及人和以色列人心目中的形象恐怕永远没有曝光的那一天,自己还会糊里糊涂地做自己的王子,享受着虚假的呵护和天真的幸福,陶醉在虚幻的美好理想中。而这一切在几天的时间里都真相大白了!不知道这对于摩西来说是好事情还是坏事情,不论是好是坏,摩西已经没有时间多想了,法老的军兵很快就会到来。无奈之下,摩西逃出埃及,逃往迦南的米甸人那里去了。

米甸人在巴勒斯坦南部的旷野中游牧。这些人原本是亚伯拉罕的子孙,是亚伯拉罕娶的第三个妻子庶出的后代。这个妻子一共为亚伯拉罕生了6个儿子。由于嫡出的以撒和庶出的兄弟们不能同立,亚伯拉罕分割了自己的家产,把这六个儿子安排在东边。经过长时间的发展,他们逐步壮大为六个民族,其中的一个就是米甸人。

米甸人和以色列人的关系密切,在以色列人的迦南生活中,一直与他们发生紧密的联系。作为一个活动范围很广的民族,他们既从事畜牧又从事商贸活动。米甸人经商的脚步,遍布中东、埃及甚至中亚的大片国土。以后的贝都因人就有很多是米甸血统。现在最著名的贝都因人之一,就是我们都很熟悉的利比亚的“沙漠之狐”卡扎菲。米甸人不但畜牧业和商业发达,而且手工业和应用性的科学技术水平很高,在公元前1200年代,他们已经比较熟练地掌握铁器的冶炼、锻造和工具制造技术,这也直接使得他们成为了迦南的一支重要武装力量。此外,很难得的一点是:米甸人普遍文化水平较高。在圣经出埃及记中记载的以色列人在城里抓了一个米甸人的小伙子,估计年龄也就是17、8岁,逼他说出米甸领袖的名字,这个小伙子把这些人名一一写了出来——在古代世界,随便抓来一个人就可以写字,说明这个民族的识字率水平相当高——这在当今的许多国家依然还是奋斗的目标呢。

随着外族的逐步进入,米甸人的平静生活被打乱。持续若干个世纪的战争在米甸人与以色列人、非利士人以及此后的各式各样来自于亚洲、欧洲、非洲的征服者之间展开。雄踞于西亚的米甸人在随之分散、迁徙、同化,直至成为荒漠中的历史。

从埃及逃出的摩西好不容易混出关隘。他不敢停留,马不停蹄地一直向南跑。摩西知道:如今在迦南地方的埃及市里虽然已经有所弱化,但是埃及的军队还是经常耀武扬威地在巴勒斯坦地区,尤其是北部地区巡视。如同惊弓之鸟的摩西只是草草地补充了一点淡水和食物,就急急忙忙地跨越沙漠和旷野,向着400公里以外的米甸逃去。

如今的摩西是举目无亲、无依无靠。他还不如那些从家里逃出来的列祖——他们每个人基本上都有所投奔。如今,这个曾经在埃及宫廷里高高在上的王子,跋涉在这大漠与旷野之间、忍受着强烈的风沙和如同针刺一样的阳光,绝望与迷茫仿佛前面无尽的沙海在扩展、扩展。

好在摩西并不是穷光蛋,他还是可以自己独立生活。终于,他到达了米甸。确切地说,米甸不见得是他的目的地,只不过在荒野之中见到一片肥美的绿洲,就像走过烈焰进入天堂一样,谁还愿意再挪动半步呢?

在米甸的生活对于摩西来说实在无聊。不仅如此:坐吃山空、无所事事又举目无亲,摩西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逃出埃及是为了活命,莫非现在又要在米甸活活困死不成?

一天,摩西坐在水井边,像往常一样无聊地看着往来的牧人照看自己的牛羊。谁是生命之源,在沙漠中,一口水井就是一个地方的生活中心。南来北往的旅行者、匆匆赶路的信使、驱赶牛羊的牧人,都要在井边河水、休憩,整理一下凌乱的衣服、清洗一下尘灰落满的形貌,然后再次匆匆上路。

这个地方有一位祭祀,叫做流珥,人们称他为叶忒罗(实际上就是“大人”的尊称)。叶忒罗家里阴盛阳衰,养了七个女儿却没有儿子,以至于她不得不让女儿们去牧羊。

那个时候的迦南地方,强权盛行,暴力无所不在。人们行事为人,一心想的都是自己,一切问题的出发点几乎都是自己。没有绅士风度,更没有尊老爱幼的那一套。年老的祭祀叶忒罗虽然一再告诫人们,但是,没有哪个人愿意停下来听他多说两句,他们忙得很——要去放羊、去做生意、去打架、去喝酒。当闲暇的时候,他们宁可去和娼妓鬼混也不愿意思考一下关于修养和生命的问题。在这种状况下,作为放牧者,叶忒罗家的女儿们在体力上十大大吃亏。比如说今天,她们就面临了几乎每天都要面临的麻烦:

首节 上一节 12/28下一节 尾节 目录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