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上书房。夜。
高斌的折子在乾隆手中。
旁白:“震惊乾隆元年的清河县阴兵借粮案,使年轻的乾隆皇帝看到了他的政权所面临的危机。他决不会放过这次大案告破的机会,向全国展现他的政治才华以及励精图治的决心……”
乾隆重重扔下奏折,怒声:“好个‘老朽糊涂所致’!朕看他高斌才是老朽糊涂了!”等候传旨的太监跪伏地廊檐下,谁也不敢出声。
乾隆:“传旨!凡涉及清河县阴兵借粮案之大小官员,俱难宽纵,一律以妖言误国、偷盗国家罪办,斩立决!”
传旨太监:“喳!”
8.清河县官仓外。日。
黑压压的百姓跪伏一地,人人肩头负着大大小小的米袋,哭成一片。高斌站在紧闭的仓门前,面色阴郁,大声道:“各位都回去!你们就是背着再多的粮食来,也还不清李忠欠下朝廷的巨债!你们就是抛下再多的眼泪,也抵不了李忠犯下的滔天大罪!”
百姓们哭喊得更凶了。一老叟从怀里抖抖索索地掏出一块大布,抖开,那布上写着两行血字:李忠救人不救己,皇上问斩不问天!
巨大的血字把高斌看得心惊肉跳。
高斌怒声:“快快缴了这血书!”连连跺脚,大声道,“你们不是在救李忠,是在用血磨刀!磨斩下李忠首级的刀!”
百姓的哭声停了,一片死寂。两个亲兵上前缴下那血书。
高斌脸色发白,指着满地跪着的百姓们:“你们……你们已经把刀磨快了!”
那老叟哑声问:“高大人!李忠大人还有救么?”
高斌怒容满面:“你们都背着粮食给我滚回去!李忠还能不能救,得问天皇老子!”
他的手指向天空。跪着的人朝天上看去。浓云密布!
9.不远处的石拱桥上。日。
河风劲烈,掀着一袭破旧的袈裟。明灯法师拄着锡杖,在默默地望着官仓的方向。他闭上眼,双掌合十,低语:“世上本无阴兵,人间难留李忠!阿弥陀佛!”
10.驿馆高斌住屋。日。
小刀子进来:“高大人,米河来了!”
高斌正在伏案疾书,急忙放下笔:“快请!”
小刀子对门外道:“米少爷请!”
米河进来,开口便道:“高大人,你的手往天一指,做出个佛手指天的模样,不觉有愧你的这身官服么?”
高斌被米河这劈头一震,一时转不过弯来,道:“米少爷这是什么意思?”米河瞥了眼案面,冷声:“高大人又给朝廷递折了?”高斌不悦地:“米少爷,你是我的客人。既然是客人,有你这么说话的么?”米河:“我不是你的客人,只是你的路人!你我同路而行,只是偶然相遇罢了。不过,你我现在该分手了!”
高斌:“你有话要对老夫说,是么?”
米河:“人微言轻,说了你也未必会听!”
高斌对着门外喊:“备茶!”
11.县牢里。日。
身负重枷的李忠坐在草堆里,在用一把梳子梳着自己的长辫。
隔着一道大栅是个大牢,关着黑压压一群挂镣的官员。
一官员爬到栅边,轻唤:“李大人!李大人!”
李忠停下手:“怎么了,都睡不着?”
那官员淌着泪:“李大人不是也没睡么?皇上的圣谕已经下来了,开斩之日就在眼前,各位同僚都替李大人难过!”
李忠:“我也替各位同仁难过。此次批斩的有二十八位吧?”
那官员:“二十七位。方大人入狱之时,气血上涌,已经先走一步了。”李忠:“听狱卒说,清河的百姓刮空了自家存粮的瓦瓮,背着米袋,要替咱们赎罪。听说了这件事,我心里不安。”那官员:“不安的该是咱们这些糊涂之人!当初,要不是咱们想出了这么个馊主意,事情怕也不会闹得这么大!李大人也不至于落到这个田地!”李忠:“这怪不得各位,你们也是为我好,怕我因私放赈粮而蒙重罪。……
唉,别提这些了,谁让咱们做着官呢!既然做了官,也就如同做人一样,就难免会犯上一回两回糊涂的。“那官员:”可做人犯了糊涂,未必就会死,而做官犯了糊涂,就难逃一死了。“李忠:”这是因为,做官的做下了糊涂事,祸国殃民啊!皇上这么处置咱们,是对的。皇上心里放着的,不只是一个清河县,而是一个大清国!“
那官员:“其实,咱们都是被一个不知名的人害了!”
李忠:“你是说那个盗走了那两船赈粮,然后又沉船于黄河的那个人?”那官员:“对!此人该干刀万剐!”
李忠:“身披重枷之后,我李忠方信‘天网恢恢’这句话的分量。不用着急,这个不知名者,既然有本事盗走赈灾之粮,而且事后又把手脚做得这么干净,非朝廷重臣而难为!我看他,早晚也会落入网中的,就跟咱们如今一样!”
那官员:“咱们清河县这三万六千余条百姓的人命,如今又是二十八条官员的人命,都让朝廷的墨吏给害了,想到这,各位死不瞑目啊!”
李忠:“我本想对那高大人说一句话:”为百姓死,做鬼亦雄。‘可是,话到嘴边,我收回了。“
那官员:“为何要收回这句话?”
李忠:“咱们打着阴兵借粮的幌子,行盗皇粮,这哪里是在为百姓啊!高大人说得对,面对先贤之灵位,我李忠无地自容啊!”
他将手中的梳子递过栅去:“各位好好梳个头,行刑之时,也好争下个最后的体面!”
梳齿上,白发缕缕。
12·驿馆高斌房内。
高斌与米河显然是在争执,两人皆是面红耳赤。
高斌:“……你是说,李忠一案,本大人是奏错了?”
米河:“米河只是一介书生,岂敢评说高大人的奏章!米河前来与你告别,只是想提醒高大人一句,莫忘了你在那土庙前烧过的那束草!”高斌:“你在笑我也会像小刀子的爷爷那样,一年之中,连降五级?”米河:“那日烧草之时,有句话我没有对您高大人说。”高斌:“什么话?”米河:“烧香之人,其实就是在替自己烧香!”高斌:“你侠义刚直,又秉得南人的睿智灵秀,是难得的人才,已深得老夫器重于怀!可是,这几天,老夫却已经看出,你生性激情,出言无忌,不仅目中无官,更是眼里无人!老夫断难再交你这样的忘年!”
米河:“古人说,无癖之人不可交。米河天生有直来直去的毛病,也算是一癖,你不与我这样的人结交,是你的损失!”
高斌抖着手:“你,你给我出去!”
米河:“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高大人不听我米河之功,立即将所押案犯正法,且还希冀着一纸奏折能救下李忠诸人,这,你已经犯下了两大错!”
高斌的脸白了:“往下说!”
米河:“第一错,你违抗了圣旨,缓误了斩期!第二错,你还不懂得皇上下诏斩人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