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统勋:“在此信中,还夹有若于米券,延清正是凭着这信和米券才茅塞顿开,理出了破案的头绪。”
米汝成:“这么说,老夫有今日,靠了这信?”
刘统勋看着米汝成:“沧翁真不认得这些字?”米汝成:“不认得。”刘统勋沉默片刻:“可我总觉得,你会认出这些字来的……”米汝成:“为何这么想?”
刘统勋叹了一声,似乎有着满腔的失望:“延清还以为,若是你不认得这些字,你是决不会梦见我来为你开锁的!可我……还是想错了米汝成欲言又止。刘统勋轻轻摇了摇头,无限感慨:”此信字迹娟秀,定然出于女子之笔。……这世上,才女如云,可出了这么一位才华如此脱俗不凡,观物如此沉静机智,出语又如此涉险蹈危的女子,也不枉为天地造化一场了……“
米汝成默然听着,老眼中闪起泪光。他把脸埋进了暗处。
16·米府曲廊。
庞旺追上了王凤林,扑了上去!王凤林扑地。柳含月软倒在了地上。庞旺一把抱住柳含月,喊:“柳姑娘!柳姑娘!”
王凤林朝着庞旺的后背猛戳一刀,朝着院墙边奔去,爬上墙,跳了出去。庞旺抱着柳含月,拼命喊着。他的声音渐渐嘶哑,身子一歪,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中……
17.柳含月房门外。日。
门拉开,老御医从房内出来。守在门外的米汝成披着一件大夹袄,脸色青灰地急声问:“大医,柳姑娘如何了?”御医笑着:“米大人洗冤出狱,皇上格外高兴,差下官前来府上替米大人开几帖大补元气的方子,却没曾想到,一到府上,就替米大人救起人来了。”
米汝成:“皇上对微臣恩重如山!太医不辞劳累,为微臣一口气救下了三个人,对米某来说,也是重思了!”
御医:“米大人言重了。——敢问米大人,这柳姑娘是府上的什么人?”米汝成:“是老夫的女婢。”
御医一笑:“这等佳人在府上做婢女,米大人不觉得心疼?”
米汝成不自在地一笑:“柳姑娘不是做粗活的女婢,专在老夫书房做些细活。”
御医:“米大人好福气啊!此女的眼角眉梢之间,有股逼人的才气,想必米大人是不会委屈她的。——米大人请放心,柳姑娘只是中了蒙烟的毒气,无碍性命,再过一个时辰便能下得床来。”
米汝成绷紧的脸松下了,长长舒了口气。
18.厢房内。
臂上绑了白布的许三金蹲在凳上,用一只手拼命吃着饭菜,把一张嘴塞得满满的。庞旺的伤势较重,躺在床上。许三金:“我说庞管家,刚才给你我上金创膏药的老头子,怎么是个哑巴?”庞旺:“你知道他是谁么?”许三金:“谁?”庞旺:“御医。”许三金:“御医是干啥的?”庞旺:“给皇上瞧病的。”
“喝,看不出来!”许三金笑道,突然两眼一翻,从凳上屁股滑落,坐在地上,“你说什么?那老头是给皇上瞧病的?”
庞旺:“吓着你了?”许三金抬起自己的伤臂,看看扎着的白布条儿,语无伦次地道:“这么说,我、我许三金,也、也当了一回皇上了?”
庞旺:“掌嘴!”许三金顺从地打了自己一嘴巴:“我是说,我、我许三金不是皇上,不不,是皇上!不不,是皇上的御医来给我瞧了这刀伤、我像是做了一回皇上!要知道我姓许的这辈子还有这福分,我该让凤爷多下几刀,把我这条胳膊也给戳上个眼!”
庞旺:“坐起来,我有话问你。”许三金小心地护着那伤臂,坐回凳子。庞旺:“告诉我,为什么要帮我救下柳姑娘?”许三金:“说实话?”庞旺:“实话。”
许三金:“我要是说了实话,庞爷您会抽我么?”庞旺:“别叫我庞爷,叫我庞管家。——你从未卖过人,所以你不愿跟着王凤林干,是么?”许三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瞧着柳姑娘像我老婆,才不忍心凤爷这么糟践了她。”
庞旺吃惊:“你说柳姑娘像你老婆?”
许三金:“像!我老婆就是这模样儿的一个大美人!”
庞旺露出一丝笑容:“你好福气。”
许三金:“好啥呀!我说的老婆,是梦里见着的!我梦着我许三金该娶这样的大美人做老婆!——庞爷,不不,庞管家,您没做过这样的梦么?”庞时沉默。许三金笑:“不好意思说了吧?其实,哪个男人在娶老婆之前不把老婆想得跟花朵似的,可真的抬进花轿来了,就得拍脑门子:做人做得好好的,于嘛要有梦啊!这不,我老婆给梦毁了!你瞧,这轿子抬来的,不像梦里那个呀!这下可怎么办?闭上眼睡吧,黑灯瞎火的,权当是还在梦里!庞管家,您说是不是这个……”
他突然噤声。庞旺的脸色苍白如雪。“庞管家,您这是怎么了?”许三金走到床前,俯身问,“刚才脸色还好好的,这会怎么……”庞旺看着许三金:“三金,你说,柳姑娘真的是你梦见过的人?”
许三金点头。庞旺嘴角落出鄙夷的笑容:“你梦见不到她。她从不跑到凡人的梦里去。”许三金:“对了,您告诉我,这柳姑娘是府上的什么人?”庞旺:“仆人。”许三金惊:“仆人?”庞旺的眼睛红着:“对,是仆人!”
许三金想起什么,从腰带上取下柳含月的那双绣花鞋,看了看,抬脸问:“听您这么说,我许三金怕是真做了一件积德的事儿了。仆人命多苦啊!真要是让凤爷把她给卖进烟花楼,她不就是黄连根儿连渣咽了么!——这双鞋,我本想亲手给她送去的,可我看得出,您庞管家舍着性命救她,准是心里有她了!这双鞋,您就给她送去吧!您是管家,她是女婢,你们俩相配!”
庞旺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惊然的冷笑。笑毕,他抬手接过绣花鞋,手指轻轻抚着鞋面,脸上浮起一种幸福的表情。突然,他对许三金道:“三金,你去厨下给我要碗汤来喝,我饿了。”“好吧,您等着!”许三金应了声,走出了厢房。
庞旺:“把门关了!”许三金顺手关上了门。
19·门外。
许三金走出几步,忽觉有些蹊跷,重又转身,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上,透着门缝往里瞧。这一瞧,把他看呆了——庞旺捧着绣花鞋,正像狗啃骨头似的拼命地啃着!
20·清江浦高高的石拱桥。夜。
高斌站在桥顶上,背着手,默默地望着脚下流淌着的运河水,那河岸上,明灭着家家户户昏暗的灯火。小刀子喘着大气奔来:“高掌柜!狗咬人了!”高斌一喜:“这么说,狗认出剁尾巴的人了?——咬到的是谁?”小刀子撩起裤管,哭丧着脸:“咬到我了!”高斌连连摇头:“我说小刀子,你除了给人挖鸡眼,就不会干别的正经事了么?”小刀子:“我也这么问着自己呀!跟了那没尾巴的狗三天三夜了,为什么不咬剁它尾巴的人,偏要咬我呢?”
高斌:“这群狗现在去哪了?”
小刀于摇头:“不知道。”
高斌急声:“还不快找去!”
小刀子:“还找哪?”
高斌狠声:“我就不信狗也讲仁慈,见着剁它尾巴的人连叫都不会叫一声!-
-对了,要是见着狗死命地对着一个人叫,就把这个人给我看住!明白么!”“明白!”小刀子应着,一瘸一瘸地颠下桥去。
高斌看去,远远的河岸边,默站着一个人。
他认出这人正是米河。
21.河堤上。
高斌和米河走着,堤下是一艘艘泊着的商船。
那五条空空的浙江漕船停靠在岸边,格外醒目。
高斌:“浙江来的漕船走了,把五条空船留在了清江浦码头。”
米河:“高大人不是说过,你此行就是要把丢失的皇粮找回来么?我想,高大人是能让这五条空船再装上找到的粮食,运抵通州码头的。”高斌叹了声:“难哪!”
米河:“高大人可知清河县的知县这两天去过哪儿了么?”高斌:“不知道。”米河:“我知道。”高斌:“去过哪儿了?”米河:“去过黄河故道上的那间小庙了。”
高斌:“怎么,咱们烧了一回草香,他们也学上了?”
米河:“知县大人烧的不是草香,是自己的一束头发!”
高斌一怔:“烧了一束头发?这、这烧头发怎么能代上香呢?”
米河:“断发以祭,是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