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梳子从布口袋里掏了半天,掏出了一只小瓶子,打开,用小指头往里一点,指尖红了。她问小乞丐:“知道这是什么么?”
小乞丐:“女人用的胭脂!”
小梳子:“我才不稀罕胭脂哩!这是夏天榨的凤仙花露!——一都过来,我给你们点上!点了梳子姐的红痣儿,你们就记得住梳子姐说过的话了。都闭上眼!”
小乞丐们纷纷把眼睛闭上,仰着脏兮兮的脸。小梳子在他们的眉心点上了一粒通红通红的小红痣,笑道:“到河边照照脸去,俊死你们了!”
小乞丐欢呼着,往河边跑去。
小梳子给自己的眉心也点上一“痣”,这才大摇大摆走出巷子。
3.运河边一座破庙外。日。
小梳子用手捂着大布袋,气喘吁吁地朝破庙急步走来。
她老远就喊:“米少爷!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庙里没有米河的动静。小梳子跑到庙门口,见门紧关着,生了气,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可这时庙门里仍没有一丁点儿声音。小梳子生气地跺了一脚,从袋里取出一大堆吃的,捡了个大烧饼,咬一口,骂:“你躲着吧!饿你三天,看你还躲不躲!”
可只一会儿,她便一跃而起,趴上窗户,朝殿里望去。只见殿里空荡荡的,没有米河的人影。小梳子这才急了,回过身,对着旷野大喊:“米少爷——!!”
廊下的一堆干草突然揭开,一个男人从草堆里爬了出来。
小梳子:“原来你像狗一样钻草里睡觉啊!”
她突然噤声,原来爬出草堆的是米家的老仆人牛大灶!
4.田野上。日。
牛大灶跟在小梳子后头,走得跌跌撞撞。
小梳子一脸得意:“牛大叔,只要你跟我小梳子唱曲儿,我就告诉你米少爷在哪!”牛大灶哭丧着脸:“我的小姑奶奶!只要能找到少爷,莫说让我唱,就是让我哭,我也干!‘小梳子双手叉腰:”谁要你哭!你们米家又没死人!——好吧,我唱一句,你跟着唱一句,唱完了,你就能见到米少爷了!“
她怪声怪调地唱起来:“先生教我人之初,我教先生鼻涕拖!”
牛大灶学着唱:“先生教我人之初,我教先生鼻涕拖!”
小梳子:“先生教我天地人,我教先生肚皮疼!”
牛大灶:“先生教我天地人,我教先生肚皮疼!”
小梳子:“先生教我大学,我教先生赖学!”
牛大灶:“先生教我大学,我教先生赖学!”
小梳子:“先生教我中庸,我教先生屁股打得鲜红!”
牛大灶:“先生教我中庸,我教先生屁股打得……打得……”
小梳子:“打得鲜红!”
牛大灶:“打得鲜红!”
小梳子笑得前俯后仰:“牛大叔,你的牛嗓子唱得还真好听暧!”
牛大灶急声:“小姑奶奶,快告诉我,米少爷在哪?”
小梳子沉下脸:“你说什么?”
牛大灶:“你不是说,唱完了就让我见米少爷么?”
小梳子一脸正经地:“这么几句就唱完了?小姑奶奶肚里的曲儿,还有十八箩筐哩!”
“啊?”牛大灶大惊失色,懊恼得抱着脑袋要撞树。
等牛大灶回过神来,小梳子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牛大灶一脸哭相,转着身子对着四周喊:“少爷哎,你可不能跟这个小妖精做伴儿哎!她要你唱曲儿,你可千万不能唱!……少爷哎,你在哪?你在哪啊?……”
5.破庙外。日。
小梳子孤坐在石阶上,托着腮,苦苦地等着米河。
她不耐烦了,生气地从大布袋里取出一只烧饼大咬一口,忽又从嘴里吐出咬下的饼,放回布袋,自语:“哼,米少爷你等着!让你吃我咬过的饼!”
6.运河边一条破船里。日。
两只酒碗相碰。米河与王虎林举酒一照,一饮而尽。
王虎林叹了声:“还记得牢里的弟兄们让你替他们申冤的事么?说实在话,这冤,说来说去,只为着一个字:粮。”
米河:“天下粮字为重,在此字上受冤,可是天下第一大冤。”
王虎林从怀里掏出《状元策》,双手递给米河:“从前,有个状元叫文天祥,他在状元卷子上说:仓库中的米粮有限,百姓的膏血也有限,不可盘剥过甚!”
米河:“你得罪了那个长鼠须的杭州知府孙大人?”
王虎林:“是啊,去年底收漕粮,知府大人孙敬山在钱塘县坐镇三天,凭着他那三套本事,一下就多收了三五千石白米!”
米河:“他那三套本事,就是秤大、斗大、脚大?”
王虎林:“对!——有件事听说没有?皇上前些日下了旨,要各省各县的官仓盘验库存,再从民间收购余粮充人官仓,以备赈灾之需。”
米河:“这可是好事。”
王虎林:“还好事呢!皇上说的是余粮,可杭州府已贴出布告,凡是种田农户,家家必须卖粮一石五斗,合二百二十五斤白米,你想想,收漕粮时,农家的活命口粮已经所剩不多,眼下正逢大旱之年,田里绝收,哪有二百多斤粮食可卖?这不分明是把人往死路上逼么?”
米河:“农家要是卖不出这一石五斗,那又怎么样?”
王虎林:“还不是只有一条路可走:坐牢!”
米河一拍破船:“粮食何时开收?”
王虎林:“就在这两天。对了,等收粮的衙役一到,你就能明白什么叫秤大、斗大、脚大了!”
米河把酒碗一放:“这事,我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