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有露宿过了,今晚就在这里睡吧,免得去麻烦别人。”宋游说道,“正好这里风景也好。”
“可是现在很冷!”
“前面也冷。”
“那好吧……”
三花猫摇头晃脑,只好晚上多准备一些柴,给他烧一晚上的火了。
随即一行人分工合作——
道人从行囊中取出毛毡毛毯,寻找平坦避风处铺好,三花猫和燕子都化作人形,先端着锅儿水囊去湖边打水,用三花娘娘的分水刀,每到打水的时候她就管它叫做打水刀,随即又一同去山上砍柴,用燕子的斩首剑,每到这时候三花娘娘就叫它砍柴剑。
三个月的练习,不止三花娘娘的点石成兵与点石成金两门法术进展迅速,且配合默契,燕子也已经彻底驯服了斩首剑。
如今斩首剑已经较为听话。
以前用它砍柴,必须得用手拿着,像是寻常刀剑一样砍,只是锋利无比,无论树干多粗多硬都挥之即断,如今只需将之放出来指挥好,它便可以自己旋转飞行着将柴砍下来,只需去捡就可以了。
甚至两只小妖怪的隔空取物之法都在你追我赶中进展神速,有时身处无人之地,捡柴都不用手,整个捡柴过程亦是暗中比拼的现场。
道人也挖好了灶坑。
唯有马儿悠闲吃草。
等到篝火燃起来时,天色已经暗了许多,远处的山影与霞光依旧倒映在湖中,明明风变大了,却显得湖面越发平滑如镜,依稀可以见到对岸三座高塔的身影,既在对岸,也在湖中,互相拱卫,交相呼应。
道人盘坐于地,烤火烹煮食物,看着天边与湖中的霞光越发梦幻,逐渐黯淡,繁星出来,还与两只小妖怪讲解修行法术之事。
火焰噼啪响,天地空旷而安静。
直到夜深,道人这才躺下,面朝火堆,裹着毛毯,感受着温暖入眠。
“噼啪……”
火堆时而炸开一点火星。
道人的面容被火焰映得明晃晃的一片。
旁边堆着不少木柴,都很大块。
猫儿也趴在羊毛毡上,趴在道人的脚边入睡,不时睁开眼睛,看一眼火堆,又扭头看一眼道士,待得火光明显黯淡时,她就伸出爪子,隔空挑选一根木柴取来,小心且讲究的放进火堆中。
烧火是艺术,也是生活。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不知睡了几次,又不知清醒几道。
这倒也正常。
猫儿总这样。
三花娘娘是习惯了的。
直到过了五更,寒意愈浓,天边仍然没有丝毫变亮的意思,倒是头顶的星辰越发璀璨清晰,密密麻麻,挂在天上,又倒映在湖泊中,三花娘娘修习的是阴阳灵法,阴阳同修,能从天地间阴阳灵力的变化中察觉得出可能离天亮不远了。
这时候最黑,也最冷。
三花娘娘放了最后几根比较粗的木柴进火堆,凭着经验估摸着能够烧到天亮,这才挪动了下身子,调整到最舒服的姿势,安心睡去。
恍惚之间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境实在太模糊,不止是梦中内容过于模糊,就连梦本身也模糊得不得了,以至于分不清究竟是做了梦,还是没有做,究竟是梦,还是睡觉之前本就要进行的胡思乱想中不经意想到的一个画面。
好像有个人,长得高挑。
穿着怪模怪样的衣服,头上戴着有个什么东西,手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走啊走的。
周围房子修得很高。
像是只有一瞬,又像走了很久。
一切都不清楚。
“……”
三花娘娘如往常一样醒来,迷迷糊糊,只觉知道了什么,又像不知道,脑子里有东西正在飞速离开,那是本不属于白天和清醒的回忆,稍微一不留神没有立马把它抓住,它就走得很远了,几乎什么也没有剩下,只记得有东西离开了,而离开的是什么,大致是什么,却不知道。
此时天早已经亮了。
大亮。
旁边的火堆剩下焦黑的炭灰,中间还有几根猩红的,还有小火不舍消逝。
道人早已起床,坐在前边大石头上,感悟山水灵韵,吸取天地精华,道人前方的湖泊静谧如镜,湖上萦绕着淡淡的雾气,恍如仙境,而对面的苍山上也有山雾为它披上衣衫,山雾蓄积之间,有三座高塔矗立,塔身穿出了晨雾。
这些风景也倒映在湖水中。
猫儿看着愣了一下,随即抬头——
天上有云,不知为何,在晨光下竟散发着七彩的光,像是寻常又不寻常。
第620章 直去路川
环湖一圈,再次路过纤凝,却不停留,只在三塔寺借宿一夜,随即便往西走。
前面三百里还是常见的风景,听得懂官话的人也相对多些,温度比纤凝略低但是相差不多,路上行人也不少。三百里后,风景便开始向着高原高山的景色转变,寒冬时节,草地枯黄,树林萧瑟,湖水蓝得像是假的,雪山又倒映其中。与此同时,听得懂官话的人的比例明显变少,百姓以当地牧民居多,甚至只有少数贵族官员才听得懂官话,温度骤降,行人也明显变少。
一直走到云州和大晏的边界。
这里靠近雪域和逸州。
一路走来,印象最深的便是湖泊。
各种各样的高原湖泊、溪流,无论大小,都像是高原上的宝石与玉带,每个颜色都不一样,无论剔透、深邃都美得不真实。
同时气温也降得厉害,路上偶尔遇到茶马商人,也都裹着像熊一样。
几乎找到了之前冬日行走西域的感觉。
看完风景,这才回来,转而往南。
冬季越来越深。
然而往南一行,却与往西截然不同。
往西越走越高,越走越冷,往南越走越低,越走越暖。
路旁的风景同样有着明显的变化。
开始是从高原景色到正常山水的转变,等到转变回来,往南边走,又是正常山水向热带雨林的转变——山间路旁的草木植物肉眼可见的变得丰富且陌生,有着相当多的种类,并且在任何高度上都有植被存在,分层很不明显,不像别地常见的山林中,除了几样高大的树,便是长在地上的草,中间几乎没有,是空着的。
路旁常有很多蕨类植物。
大树常有板状根、气生根。
就连宋游都觉得新奇,更别说好奇心向来很重的三花娘娘了。
三花猫走在路上,但凡遇到以前没有见过又长得奇奇怪怪的草,便要凑过去闻一闻看一看,但凡遇到有高大且奇异的树,路过之时也要扭过头睁大眼睛盯着它,直到头扭到艰难,才收回来,又看向前边新的树。
天气越来越暖和,认识的树越来越少。
好像走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不过也不是全无认识的。
常见的树三花娘娘至少就认识三种。
竹子,芭蕉,甘蔗。
虽然这三种好像都不是树。
是的,这边种得有很多芭蕉,并且很多看起来都像是野生的,长在山顶或者路边。离路近些的基本见不到成熟的,多半是被路人摘来充饥解馋了,可离得远些的山顶上便常有成熟的芭蕉,每日歇脚露宿,只要看得见,三花娘娘都会过去摘,或是自己去或是叫上枣红马一起去,摘来投喂道人。
这边又有人种甘蔗的。
并且种得不少,常有人一种一大片。
三花娘娘可是高兴坏了。
很多时候道人拄着竹杖走在前面,她也变成人形,拄着一根拐杖走在后头,却不是她那根小竹杖,而是一根长长的甘蔗。
一边走一边吃。
每次撕下甘蔗皮来,也不随意丢在路边,而是将之当作飞镖,随便找一个目标,瞄准投掷出去。
此行往南,也暖和了,又有零食吃,又能边走边玩耍,路旁的小动物也变得丰富,不管是树上的鸟儿,松鼠,地上的蛇、四脚蛇乃至于老鼠都变得很多,虫子也变得很多,轻轻松松就能找到吃的,对于三花娘娘而言,此间乐,仅次于海边和兰墨。
“我们已经走到云州最南边的郡了,也快接近大晏陆地最南边了。”
道人翻看着《舆地纪胜》,又抬头看着四周的景色,能大致确定方位,却不知具体走到了哪里。
其实走出大晏恐怕都不知道。
“咻!”
女童拿着甘蔗皮,瞄准一棵奇怪野草,刷的一下就丢了过去。
并且嘴上还要发出声音。
甘蔗皮旋转着,打中野草,野草顿时被打得弯下了腰,弹上来后又摇晃不停。
女童顿时默默点头,似乎心满意足,并在心中将那棵野草想象成了一只了不得的妖怪,自己掷出的甘蔗皮则成了神兵利器,已然在旋转中斩下了这妖怪的头颅。
随即拿着甘蔗,凑近嘴边。
“咵嗤!”
再次咬下一口,手与头一同用力,再次撕下一块甘蔗皮,重复之前的事。
对于道人的话,她像是没有听见。
“……”
道人又抬头看了看天上。
风轻云淡,明明已是寒冬,气候却与逸州的夏天差不多,却又比酷暑要凉快许多,一只燕子在空中左右乱飞,随性洒脱。
其实是在吃饭。
因为气候原因,即使是寒冬,这边蚊虫也很多,空中很多虫子,是燕子的美餐,如此毫无规律的乱飞,既是在玩耍飞行,也是在捕食空中飞舞的虫子,飞着飞着就吃饱了。
“唉……”
道人摸了摸枣红马的脖颈,刚放回《舆地纪胜》,就听见远处一声嘶鸣。
“哞……”
悠长而清亮,直越林梢冲云霄。
远处密集的雨林一阵晃动。
一支象群从中走出,漫步走来。
“……”
三花娘娘手中正准备扔出去的甘蔗皮停滞在了原地,而她扭过头,一张白净清秀的脸愣愣的看着这群朝自己走来的大象。
象群规模不小,足足几十头,行走之间很有秩序,走在最前面的是身强力壮的成年公象,母象和小象被保护在队伍中间,每一头象都与另一头象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从雨林中走来。
看见路旁的两人一马,象群有些警惕,停顿观察了一下,但只是稍作停顿,就判断他们没有威胁,随即继续走了过来。
随着象群越来越近,那巨大的体型在女童的眼中也越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