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碌碌一下午,酉时刚过,众书生再度盈门。
距离秋闱仅一月有余,吃完这顿,考前应该不会再来了,尤其是欧阳发这样的学渣,更须临时抱佛脚。
吴铭并非无情之人,今日的套餐他做得比以往丰盛,附赠的西瓜也由一牙增加至两牙。
“祝诸君秋闱报捷,旗开得胜!”
众书生纷纷道:
“承吴掌柜吉言!若今科侥幸得中,必至贵店设宴,邀约同榜共醉!”
“今科有望!饮了吴掌柜的及第粥,想不及第也难!”
“依公肃兄所言,我等岂非尽数上榜?”
“便是尽数上榜,又有何不可?”
“只恐吴掌柜这小店容不下这许多人!若我等皆能高中,不如联名上书朝廷,聘请吴掌柜执掌今科的琼林宴,也让圣上尝尝吴掌柜的手艺,岂不快哉!”
“善!”
“妙极!”
满堂拊掌喝彩,极尽意气风发,声量直欲冲破屋瓦!
吴掌柜环视店中,还真别说,在座之人倒是不乏今科进士,除了二程,还有那个被唤作公肃兄的书生,名叫郑雍,后来一度官至宰相。
当然,欧阳发你就别跟着瞎起哄了,还有你,刘几!今科刷掉你的正是欧阳发他爹!
李行老府上的院公恰在此时到店,知会吴掌柜,明日便是给国子监供膳的最后一日。
向晚时分,醉翁家的仆从一如既往地登门取酒食,递交冰鉴、食盒时,吴铭顺便把欧阳发的纸条一并给他,嘱其转交给欧阳辩。
十日一度的擂台赛开打在即,张关索扒光晚饭,豪气道:“俺这回一定掀翻那鸟人,夺了鸟位!”
吴铭巴不得他夺下擂主之位,拍着他的肩头连声鼓劲。
待最后一个客人离店,两家店几乎同时闭店打烊,两边的时间也都来到了本月的倒数第二天。
七月以来,川味饭馆的生意一直很稳定,尽管单价相比同条街上的饭馆略贵,客人的回头率依然很高,每至周末还会爆单,店里店外都有点忙不过来。
吴建军回家把每天的营业额一说,老妈和老爷子都吓一跳。
陈萍将信将疑,同儿子核实无误后,才大喜过望。
她原本以为经营这小破店没什么钱途,这样一算,可比当厨师挣得多多了!
紧跟着便担心店里的人手不够,对儿子迟迟不招人感到疑惑,通视频时说:“你如果觉得外面招的人不靠谱,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认识的小妹儿……”
父子俩严词拒绝。
吴振华的喊声自屏幕外响起:“招什么人呐!我还能再干十年!”
老爷子这么一搅合,这事便暂且糊弄过去了。
吴铭麻利地算完帐,川味饭馆七月的总营业额在七万左右,扣除食材、调味料、水电气等成本,剩下六万出头。
月收入创历史新高!
快哉快哉!
给老爸转过去六千块。
吴建军笑呵呵收下,一想到回去后又要挨老爷子数落,笑容中不禁带着三分愁绪。
不管怎样,明天不上班,爽翻,巴适得板!
他看了眼微信里充足的私房钱,感觉自己强得可怕!
这回定要将老李他们杀个片甲不留!
吴建军扫一辆共享单车慢慢悠悠地去了。
吴铭接着算吴记川饭的账。
六月总收230贯(零头忽略不计),再加上给国子监供膳的45贯,共计275贯。
牛哇牛哇!
一个月的营业额都能在京郊买套老破小了。
接着算欠肉行和鱼行的钱款,妈耶,足足180贯!
再加上柴火钱15贯,共计195贯。
最终剩下八十贯左右,吴铭相当满意。
这收入,多少平民百姓一辈子也攒不出来,当然,在富人遍地的东京必定是排不上号的。
给谢、李二人发了工钱,三人各自回家睡觉不提。
翌日。
吴铭早早到店,师徒俩先把最后供给国子监的及第粥煮上,然后取出昨日备好菜品进行复炸。
当卯时的钟声和头陀的更声在大街小巷中回荡,李二郎和太平车同时赶到。
三人将一应器具搬上太平车,再带两张方桌、两条长凳、裁小洗净的荷叶、装满冰块的冰鉴,当然还有最重要的:吴记川饭的布招以及写有广告词的布幌子。
仔细检查两遍确认无一缺漏后,闭店,上车,吴铭同那车夫并排坐车头;李二郎坐在车尾守着车上物什。
两人冲谢清欢挥手作别。
谢清欢眼巴巴地看着太平车辘辘远去,欲哭却无泪,直到师父和二郎消失于巷角,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转身进店,落下门闩。
事已至此,先睡觉吧。
第180章 为这碟酱买的炸炊饼
欧阳发今日特意鸡鸣即起。
早在五月间,当吴记川饭初为国子监供应及第粥时,他便存了尝鲜之心。
奈何晏起成习,每每等他翻身下床时,及第粥早已被抢食一空。
今日是吴记川饭最后一回供应早膳,无论如何也要抢得一碗!
滋味好坏姑且不论,但求在秋闱之前,讨得一份好彩头。
刚一睁眼,耳畔已传来窸窣的人语和衣物的摩挲声,昂首一瞧,不好!竟已有这许多人起身!
他立时惊坐而起,衣容也顾不上整理,趿上皂靴发足奔至门外!
晨光熹微,粥食尚未送达,摊前早已排起长龙,打眼一望,何止百人!
“天亡我也!!”
欧阳发披头散发,仰天嗷嗷叫唤,引得来往同窗无不驻足侧目。
“唉!”
欧阳发垂头丧气,心底涌起不祥的预感:今科若不得中,岂是我学力不逮?分明是天意弄人!全怨吴掌柜不多备几桶及第粥……
他只好踱至别家摊位,囫囵吞些饭食,随后回书斋和斋舍里将箱笼行囊收拾齐整,只待午后迁返旧邸。
等到东方大白,估摸着辰时将近,他便悄然掩上斋舍门扉,向着自家府邸行去。
同时出发的还有程颢和程颐,走的却是不同的方向。
兄弟二人自崇明门入内城,直奔大相国寺而去。
沿途车马塞道,行人如织,往前眺望,熙攘的人流一直延绵到州桥。
行不多时,忽见前方一道青衫背影甚是眼熟,二人加紧步伐追上,果是刘几。
程颢面露讶色:“之道兄何往?”
刘几坦然道:“自是去大相国寺寻吴掌柜。”
“可你前日分明倡言不去……”
“某只倡言诸君勿往,几时说过自己不去?”
二程相顾莞尔。
复行二三百步,忽又瞧见三个同窗,俱是前两日信誓旦旦绝不往大相国寺捧场者!
十二目交投,瞬间洞悉彼此心思。
众人对前两日的慷慨陈辞绝口不提,只抚掌相视而笑:“此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也!”
六人鱼贯入寺,随喧腾的人流涌至第二重大三门内,一群排成蜿蜒长队的青衿学子猛地撞进眼帘!
定睛一瞧,只见摊位上高悬吴记川饭的布招,可不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刘几的笑意立时僵在脸上。
说好的共进同退,绝不捧吴掌柜的场哩?!
竟来得一个赛一个早!委实可耻!
众书生也已瞧见他们,纷纷打趣道:
“之道兄何其迟也!我等还以为你果真不来了!”
“还愣着作甚!速至队尾排队!”
“吴掌柜炸的炊饼片当真酥脆至极,配上这秘制酱料,更是一绝!”
“是极!某正是为这碟酱买的炸炊饼!”
见一干同窗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六人哪里还敢耽搁?忙不迭排到队伍最后。
……
当欧阳发领着四弟赶到大相国寺,看着摊前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瞬间出离愤怒了。
我好歹还玩下文字游戏,找弟弟来做做样子,你们连演都不带演的,径直食言而肥是吧!
欧阳发本来打算让四弟去排队,届时便声称是自家弟弟想吃,和自己无关,以此开脱。
真是多此一举!
怪只怪自己没能完全抛下羞耻之心!
欧阳发常常因自己道德感太高而与这群同窗格格不入。
他既恼又悔,哪里还顾得上差遣弟弟,当即三步并作两步排至队尾。
扭头一看,四弟竟没跟上来,反倒朝摊位里走去,忙问:“你作甚去!”
欧阳辩笑答:“有大哥排队足矣,四郎自当坐候佳音。”
说罢便冲吴铭叉手行礼:“哥哥,我走累了,可否在此歇歇脚?”
欧阳发眼睁睁看着弟弟落座摊内,头顶有彩幕遮阳,手中有蒲扇摇风,好不惬意!
再看自己,顶着烈日挤在这臭熏熏的队伍里,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今日何以这般晦气,自睁眼以来便没一件顺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