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学们有当老板的，有去北上广的，也有出国发展的；唯独我回到家乡当了一个小银匠，一天到晚跟火炉锤子相伴，这辈子怕是都不可能离开株市啦！”
古继金笑呵呵的说着，嘴里虽然嫌弃，但脸上的笑容却是实实在在的。
看得出来他对于自己现在干的这一行其实非常喜欢，店子里的展示柜中摆放着许多他亲自设计打造的漂亮银饰，各种古版的、现代的甚至二次元的，应有尽有。
当得知警方的来意是为一名当年被拐卖的受害者寻找家人，古继金愣了一下。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嘴角抽搐两下再干笑两声。
“继金，爸说他还需要大概一个小时才能到。”
一个穿着朴素带着印有古明银饰字样围裙的年轻女人从前台过来，跟几名警察打了招呼，再站到古继金身后亲密陪伴。
“这是我妻子，古月。”
古继金对众人介绍了这个女人，名字和姓氏让陈松和孙畅愕然抬头。
“其实……我也是曾经遭受过拐卖！不过那时候我胆子比较大再加上运气好，就从人贩子手里逃了出来。后来是爸爸收留了我，还把他唯一的亲女儿嫁给了我，如今我倒也不怎么回忆那些事儿了。”
古继金没有隐瞒，很坦然地表示已经不记得自己过去的名字，也不记得家乡在哪里，生父生母又是谁。反正养父母对他都很好，现在的生活已经十分满足。
“这么巧的么？”
孙畅愣了一下，旁边林戈也惊讶的打量了古继金一番，自觉难怪感觉他的名字有些老气。
“你就没有想过，寻找一下亲人？”
李思语看一眼在展览柜那边东张西望的艾筠，再轻声对古继金道：“万一你的生父母还没有放弃寻找你呢？你就没有想过和他们团聚相认吗？这既不影响你现在的生活，也不影响你现在的家人对不对？”
“……”
古继金沉默了很久，以至于他的妻子都担心的看过来。
但是终究，古继金还是摇头道：“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我？而且说实话，现在都有各自的新生活了，又何必再去打扰他们呢？说不定就在我失踪后不久，他们或许就有了新的孩子，我突然跑过去影响他们，又是何必呢？再怎么说也都是成年人，各自有自己的家庭，一切往前看吧，不想那么多。”
说着古继金拍拍妻子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对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众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但是……你不想他们吗？”
忽然艾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她瞪着眼睛看起来一脸懵懂，可说出的话却让古继金一愣。
“……”
古继金再次沉默一阵，随即笑着道：“说实话，要想的东西太多！妻子，孩子，这家店，还有生活中乱七八糟的琐事儿！分给他们的空间也就那么一点儿，忽略就行了。”
“如果是我，我肯定会想他们。”
艾筠也不知道听懂没有，只自顾自地点点头，随即又溜达到一边，去看那些更加有意思的银饰玩意儿。
这边的气氛稍微变得有些压抑，李思语嘴角扯一下，忽然有些后悔提出这么一个话题。都是被拐走的孩子，也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何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开伤疤呢？
说实话人贩子最可恨的地方就在这里，他带给受害者以及受害者家属，受害者未来人生的各种伤害，实在太多了。
几个人转移话题又闲聊了一阵，甚至对着旁边发呆的三条警犬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古继金也是个喜欢小动物的，很快兴致勃勃的参与进来，还将手机里他自己养的狗拿出来炫耀。
看得出来，他现在的生活确实非常不错。照片里抱着大狗的那个小男孩儿，提到他的时候古继金连眼神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就这么过了一个多小时，一行人总算等到古明银饰的前任古老板，骑着一辆电动车后座拖着一条大鱼从外面回来。
从昨天晚上就出门夜钓，今天这到快中午了才回来，这位古老板对钓鱼的爱好和精力让人赞叹。此外林戈发现这人和邻居们的关系也非常不错，一边走一边接受众人的恭维，对于自己今天能钓到一条满意鱼获也是得意洋洋，还大着嗓门喊他们待会儿过来喝酒。他一进门就要找女儿说话料理大鱼，但是看到店子里等待的几名警察之后，还是很快恢复正经表情，一边道歉一边快步走过来，跟陈松孙畅几人分别握手，再说着不好意思耽搁大家时间了这样的话。
“是我们来的突然了，不好意思打扰了您的鱼兴。”
陈松笑呵呵的说着，看李思语把艾筠带过来，不耽搁时间直接问道：“您看，您对这位艾筠女士有印象吗？十年或者更早一些的时间，她是否来过您这边买过这么一个手镯？如果您有印象的话，是否可以帮忙回忆一下当时和她一起过来的是什么人？这件事非常重要，就拜托您辛苦一点好好想一想？”
“没事儿！配合警察，是我们该做的。”
古老板摆摆手笑的爽利，他仔细观察一下一脸拘谨和紧张的艾筠，看着看着不自觉眉头皱起来。
他想了很久，终究还是无奈摇头。
林戈也能够理解，毕竟那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想不起来也是难免的事。而且作为一家对外的店子，每天顾客那么多，谁又能记得住寻常都是谁来买过东西？
只是这样一个结果，还是让林戈稍微有些失望。
不过转念再一想，反正已经通过那个手镯证明艾筠和株市有关。要么她是株市人，要么她在株市有亲戚或者关系近的人，反正顶多就是花费些功夫和时间罢了，耐心调查就是。
“十年前的监控录像，肯定也没有了是吧？”
陈松看向店子里角落头顶的监控摄像头。
“哪里保留的下来那么多？监控内存差不多满了就会自动清理，大概是一个月左右一次。我们只是一家银饰店，不可能也没必要把成本无限花在这种东西上面。”
古继金帮忙父亲解释了一下。
似乎因为刚才的尴尬，他有些不太想继续谈这种拐卖相关的事。既然父亲没有印象，那就只能这样了，再墨迹又能有什么结果呢？
“唔……能不能把镯子的实体拿给我看看？”
古老板思索半晌忽然开口。
他看一眼自己的家养婿，再严肃的道：“如果真是我亲手打制的东西，那我就肯定会有一些印象。这种手工定制的东西，每一个都会有细微的差别；只有看到实物了，我才能试着回忆，看它到底是我什么时候制作出来的。如果能想到这个制作时间，说不定就能够联想到一些东西。而且十年前我这里只是一个小作坊，会选择信任我，在我这里手工打造定制款式而不是到大店子去挑选品牌货的，应该也都是会有些印象的人。假如运气好能想起来，也是好事。”
“那就拜托您了！”
孙畅感激的对古老板道谢，然后赶紧给张科打电话。这几个臭男人去了市局那么久，居然到现在也没有过来，简直磨叽！
“这是……警用摩托？”
说曹操曹操到，很快两辆警车停到古明银饰的门口，张勇三人以及株市喊来配合帮忙的两名警察从车里下来，看到停在旁边的警用边三轮，都愕然愣了一下。
株市市局的两人自然知道这边三轮是警犬中队的宝贝，平时碰都不准让其他人碰的，想不到这一次居然全部开了出来。
而张勇三人也没有想到株市警务部门的载具竟然这么有特色，但是看到店子里三只潇洒又桀骜的头戴防风镜的大狗之后，也都明白了这边三轮的用意，不禁无奈摇头。
“你们来的倒是快！”
张科笑着跟孙畅打了招呼，再将装在证物袋里的那半截银镯子拿给古老板看。
“让我看看……”
古老板拿过证物袋去了操作台那边，又戴上一副单边眼镜把证物袋放到灯光一下，仔细检查。
检查一会儿没什么头绪，他又抬头看向张科道：“警察同志，能不能让我操作一下？这玩意儿光靠眼睛不太好分辨，但是用我这边的工具检查一下，说不定就能看出什么。”
“融掉可不行，这得专门有资质的检验机构去做。”
张科赶紧摇头。
古老板以专业架势不屑一笑，努力直起腰道：“嘿嘿……作为一辈子跟银子打交道的人，我看东西还不至于直接动火。我只是感觉这块镯子好像……稍微有那么点特殊，打算拿出来敲一下听个响儿，没问题吧？说实话我感觉应该是对它有点印象的，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可能还真能想到一点东西。唔，这也是巧了。”
古老板一边说一边点头，这边张科张勇几人互相对视，面面相觑。
最终张勇主动拍板，点头道：“如果只是简单敲击，那没有问题。不过古老板你得跟我们详细说说，就凭借这敲一下，你就能够听出不一样的东西来？”
“其实如果它还是原本的模样，我甚至都不需要敲，吹一口气都能听出来！”
古老板骄傲的笑着，指着手里的证物袋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根镯子应该不是用我店里的银条，而是用一枚袁大头融了打造出来的。明国时期银元的含银量是百分之八十九，也就是老话说的袁大头八九，意思是一元银币总重七钱两分，银八九，铜一一。这和我们现在的银条截然不同，它的声音啊成色啊敲出来的响声都不一样。而如果它真是一枚银元融出来的，那我可就得好好想一想了。当年银元可值钱的很，愿意拿来融掉的人没有几个，或许真能回忆起来。”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大喜过望。
谁也没有想到区区一条银镯残段，竟然还能藏着这样的秘密！这位古老板也是厉害啊，只是一看这么一看，居然就能看出来它原本是块银元？
“真不愧是老银匠！眼神厉害，本事也厉害！”
张勇笑着鼓起掌来。
“不算什么啦！我现在也是后继有人，继金的本事比我还强！这店里由他做的这些个小人儿啊，卖比我那时候的老古董都要好！我这古明银饰，就靠他发扬光大了！”
古老板笑呵呵的说着，余光看了旁边古继金一眼。
得到张勇的同意之后，古老板从操作台抽屉里取了一柄非常精致的小锤子出来。
不知道是钢的还是铅的，也就比牙签稍微长那么一点点。被古老板用两个指头捏着，就好像是巨人绣花。只见他一手拿着残镯段，一手捏着小锤，轻轻摆动小锤再顺势往镯段上敲一下，然后赶紧放到耳边倾听。听一次之后还不能随意断定，之后又断断续续操作了三四回，敲的都是不同的地方，这才终于结束。
“确实是银元溶出来的，八九银的镯子，也是在我这家店里打制的。这上面残留的钢印也是我家的，有我特意搞出来的防伪痕迹在里面。”
古老板最终给出一个确切的答复。
“那您有没有想起来，当年是什么人拿银元在您这边打造的这个手镯？小古老板说这个手镯当年没有卖几年，拿银元打的肯定也很少吧？”
李思语大喜过望的抢问。
她迫不及待的模样让李一铎感到有些心疼，悄悄走过去搂住她的肩膀。
“那就得好好回忆一下了。”
古老板犹豫着点头，随即对众人道：“这样吧！今天中午你们留在我这边吃饭，我也趁这个时间好好想一想。说实话印象肯定是有的，但是已经过去这些年，想要说出来一个明确的模样还有身份，也确实有些为难我这个年纪的脑瓜子。当然放心，无论如何我肯定也能够想到一些东西，能够帮到你们肯定是最好的！”
说着古老板转头看了蹲在地上搂着警犬说悄悄话的艾筠，眼睛里闪过一丝疼惜。
他记得自己刚见到古继金的时候，那孩子也是一样的惶恐茫然。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也不知道父母是谁；当年他还带着古继金去了派出所，只可惜很久都没有得到一个明确答复。再后来不忍心让这孩子被送去孤儿院，他就做主将这孩子收养了，也没办什么手续。如今终于成了一家人，也算是一个团圆结局了。
特别是想到自家胖乎乎又乖巧的大孙子，古老板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只可惜大孙子渐渐长大如今上学咯每天不在家，他孤单之下这才给自己找了一个兴趣爱好出来。
“尝尝我钓的这条鱼！真正的野生花鲢，比外面鱼店里的鲜多了！我跟你们说，这吃鱼，还得吃自己钓的野鱼，感觉绝对不一样！”
古老板乐呵呵的说着，给一圈儿几个女同志都捻了一筷子鱼肚。他还想陪着张勇几人喝杯酒的，只可惜警察办案滴酒不沾，这让古老板未免有些遗憾，直喊下次再好好招待。
此时和陈松一起来的两名训导员已经提前回去犬舍，只留下陈松陪同招待伺候咪咪。
两人还笑着招呼林戈，直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通知警犬中队，全中队所有的训导员以及警犬，都会全力以赴的为咪咪服务。
“这只猫……挺受欢迎啊！”
古老板看着林戈啧啧称奇。
第641章 找到了？
古老板是真没想到，原来这年头不仅是狗，就连猫也能当警察。
只是当他好心把鱼尾巴丢给这只猫，却发现猫儿对鱼尾巴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还露出嫌弃表情的时候，顿时他对林戈看不上眼了。
不吃鱼骨头的猫，还喂它干啥？
古老板抱以这种态度，对享受李思语照顾的林戈十分不屑。
林戈也不搭理他。
他当然不吃鱼尾巴！这玩意儿就一扇子骨头，没有半点肉也没有滋味好的鱼皮，傻子才会吃这玩意儿！
他又不是那种无家可归缺衣少食的流浪猫，哪里犯得着吃这些个人类吃剩下的东西？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古老板的女儿，做菜手艺挺不错的。南省豫菜是国内八大菜系之一，古月做的一手豫式红烧鱼，汤汁浓郁味道鲜美，再把汤汁蘸上馒头一起吃，更是难得的享受。从来都不愿意吃素食的林戈，这一次就着汤汁馒头也吃了个饱。只可怜陈松带来的那条狗不能吃外面食物，独自在旁边委屈的摇尾巴。
一顿便饭吃的很快，古老板吃饱了带着大家喝茶溜缝儿，顺便慢悠悠回忆关于这块银元打手镯的事儿。
这老家伙记忆力确实不错，很快还真让他想起来了一些东西。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镯子，应该不止十几年了。”
古老板一边思索，一边慢慢的道：“那时候我这个店子，还开在北门道口底下，是一个距离桥洞子不远的小店。那个时候来打银饰的不少，但一般都是小玩意儿或者便宜的杂银。像袁大头这种随便找一家店都能够卖一千多块钱的玩意儿，一般人还是舍不得拿它打镯子的。毕竟没了银元的身份，它以纯银来看价格肯定会贬低不少。所以你要问我有没有印象，那肯定还是有一点的。舍得拿一块银元打银镯子的人呐，她要么有钱要么有身份，反正终究不是一般人。”
“按您这个意思来说……当年那个找您打镯子的人，家庭条件不错？”
张勇谨慎开口。
古老板想一想，没敢确定只摇头道：“也不好说！毕竟咱们南省也是历史悠久的老地方，地上捡个银元土里挖个银封子，也都是常有的事儿。你现在要让我回忆那人穿的好不好身份怎么样，我一点印象都没有。随便说一句万一说错了误导你们，也是个麻烦。对吧？我现在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个女人年纪不小，估计有五十多岁了！嘶……我记得当时还跟她开玩笑说，这镯子打了是要送给谁，她跟我说是送给她女儿。我那时候只以为是她女儿生了外孙女，现在看来……”
古老板说着，眼睛微微一翻看了艾筠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