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能否从黄桂梅身上问出当年那些受害者被卖到了什么地方，派出所一众人持以悲观态度。
理由很简单。
被这个老畜生贩卖掉的受害者太多了！
时间跨度更是长达三十多年！
说实话，以这个时间线、这时候要去寻找一个三十年前被拐卖的妇女或者孩子，成功率可想而知。
当年的妇女，如今可能已经垂老矣矣甚至死去；当年的孩子经过三十多年漫长时间，是否还记得自己另有一个家，也都是个未知数。而且与收买他们的新家庭共同生活了三十年后，他们还是否愿意接受……完全陌生的生父生母？又是否愿意看到警察将养育他们成人的养父母给带走，并且以收买被拐卖妇女儿童罪进行羁押？
哪怕把跨度缩减到二十年甚至十年，这都是一个无法去深思的社会性现实问题。
说不定，他们还会责怪警方打扰了他们如今平静的生活。
说的再实际一点，除非生父母家庭条件比现在的家要好许多倍，否则又有几个被拐卖走的人，还愿意认这么一个爸妈？
“但是我们是警察！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事，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发现并且找到了能够找回被拐卖受害者的线索！无论他们以后会如何选择，必须明确的是，犯罪行为必须被惩治，错误必须得到纠正！无论拐卖妇女儿童还是收买被拐卖者，都是我国刑法明确禁止的犯罪行为！既然是犯罪，那我们就必须行动，将所有涉事者的所有恶行全部查出来；并且让涉事者为自己所做的错事，付出代价！让所有还有这种想法的混蛋们，知道警方对人口贩卖行为的坚决打击态度！”
余正伟难得出现在会议室里，并且第一时间就定下了黄桂梅案的基调。
警察做事不需要考虑是否能得到民众的完全认可，打击犯罪也不需要去管额外的那些东西。既然发现人贩子，那就要将相关链条上的所有买家卖家，全部打击干净！
“再说了！这些个收买被拐卖者的家伙，也不值得同情！都去同情他们，谁又来同情被拐走的孩子们的亲生父母？”
郑明星也点头补充了一句。
会议室里众人再想到经常会看到的视频或者节目里，那些孩子被拐走的父母们的痛苦和绝望；想到那些坚持十几几十年，辛辛苦苦在全国各地寻找自己被拐走的孩子的父母们，一时也都沉默下来。这会儿再没有人考虑受害者是否愿意被警方解救，警方的突然出现并且将他们养父母带走破坏了他们现在平静生活，这种是非对错的复杂问题。
“人口贩卖犯罪，容不得妥协！哪怕受害者再不情愿，也不能讲条件甚至放弃；绝对不能让好不容易被严厉打击的国内人口贩卖犯罪行为，再一次死灰复燃！”
聂国强也表明自己的态度。
“但是这个案子，仅靠我们派出所，不好办呐！”
张勇刚刚介绍完案件情况这会儿喝了口水，闻言叹一口气继续道：“无论是寻找受害者，还是异地对当年买家进行控制羁押，都需要大量人力以及各地警务单位的配合。说实话以现在已知的黄桂梅案的受害者数量，我估计漳市市局都抽不出足够警力进行全面侦破。这事儿的工作主力还是得依靠受害者所在县市的当地单位，只有他们全力配合了这件事才能不拖拉的迅速解决。但以派出所乃至漳市的警务级别……说实话别人或许根本不会正眼瞧上我们一眼。”
“这可不一定！”
不等众人开始犯愁，聂国强忽然和余正伟对视一眼，一齐露出骄傲神色。
见众人看过来，余正伟微笑着道：“从身份级别上来讲，咱们确实只是最基层的警务单位，放在国内屁都不算。但是从警察实力来说，咱们漳河派出所却已经是大名鼎鼎。这一年多的时间，漳河派出所破了多少案子？大案小案悬案疑案，目前就还没有什么案子能够彻底难倒我们！这一点说实话，外人不清楚，但国内警务系统里面却是蝎子粑粑独一份儿！说个大家可能不知道的事儿，其实啊每个星期都有外面公安局或者刑侦大队给我打电话，希望能请我们去帮他们解决什么什么案子。呵呵……”
余正伟越说越开心，摆摆手骄傲的道：“虽然啊这些求助都被我和老聂婉拒了，但咱们派出所的名声却是实打实的！外面那些警所，哪个敢保证以后不会求到我们头上？或者就算不至于向咱们求援，但也不会傻乎乎的得罪有本事的人。再或者他们不在乎，但是他们的上级或者关系好的同行，也都会劝着给这个面子。所以放心吧，张勇啊你担心的那些问题，不会成为破案的阻碍。唯一麻烦就是估计要欠不少人情，不过到时候慢慢还就是了，问题不大。”
“这些都是咪咪的功劳！自从咱们派出所有了咪咪之后啊，这身份地位就不一样了！就好像那些大名鼎鼎的神探一样，哪个局子会脑抽的去得罪这些高手？”
郑明星赶紧强调一下这究竟是谁的功劳，迫不及待的神情让聂国强都嫌弃的撇嘴。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家伙居然比自己更在乎咪咪了？
“也就是说，靠咪咪的本事还有人情，把黄桂梅案给顺利解决掉。挺好，我没什么意见，只要咪咪不怪你们给它找了这么多辛苦活儿就行。”
张勇嘿嘿笑起来。
会议室里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想到那只猫的任性以及倔强性格，也都揶揄的看向聂国强。
“……”
聂国强一脸无语，合着咪咪发飙的后果，都该他来承受了？
当然，为了破案，聂国强倒也不会反对就是。
相信，咪咪也不会拒绝。
大概……
接下来众人又商讨一下细节问题，事情就这么定下来。黄桂梅案由漳河派出所刑侦小队主导，漳市公安局派出警力协助，再根据已知线索去往国内各地，调查被拐卖者的情况。
派出所主导，市局协助，听起来有些倒反天罡。但偏偏漳河派出所众人却觉得理所当然，谁让派出所破案能力更强，又有一只不可思议的警猫呢？
“咪咪去哪儿了？”
会议结束，聂国强打算将会议任务告知林戈。在派出所里外找了一圈，却发现那家伙根本不在派出所里。
他抬头看向李思语，李思语一脸尴尬的对他摇摇头。
“那家伙！”
聂国强条件反射拿出手机就要给林戈打电话，但又想起来咪咪的项圈还在维修，只能无奈将手机放下。他倒不担心咪咪会出事儿，于是回去办公室工作，等待林戈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干活儿到一半，他想一想有些不放心，又掏出手机给咪咪熟悉的人打电话，看是否这只任性的猫在他们那边。
而这时候，林戈其实人在医院里面。
他刚从秦思雅的病房里被护工赶出来，不过好歹也陪了这女人一个半小时，催促她赶紧起床一个半小时，也算完成了杨晓彤的交代以及秦素雅的期盼。
离开病房之后，林戈并没有下楼；他转头又去到走廊最里面的病床门口，艾筠就睡在这边。
艾筠的情况比秦思雅好很多，虽然同样昏睡着，但随时都有醒过来并且恢复的可能。病床旁的检测仪显示她的大脑活动已经趋于正常，换言之这次发病已经被及时治疗成功。
罗珏并不在病房里面，林戈也不觉得奇怪。
这家伙昨天晚上在病床旁坐了一宿，早上才被林戈赶走去上学。至于作业没做的事儿，林戈就没有办法了，只希望老师轻一点教训他。
这孩子，也是不容易……
“嗯？”
溜达到窗户这边呼吸新鲜空气的林戈，耳朵忽然抖动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听到了罗珏的声音。
声音很轻，也不知道在低声念叨些什么。但是林戈却能够从这个极其微弱的声音里听出杀气腾腾的情绪，再想到罗珏这小子的性格，顿时林戈脸色微变。
他可不会忘记，这个医院里还住着另一个人！
导致艾筠发病，也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的那个老女人！
她就住在这一栋住院部下面的楼层，具体是几楼林戈不清楚，但林戈知道这个女人身上存在罗珏主动去复仇的理由。
“该不会……那家伙根本就没有去上学，而是跑去报复黄桂梅了吧？”
林戈瞪大眼睛。
他不愿意相信罗珏会做出这种事，但与此同时他又很清楚，罗珏根本不在乎对人动手！尽管他已经经历了超过半年的学校教育，但他本身依然是那个接受了相当长时间杀手训练的、道德观念和法律观念都不强的臭小孩儿！再加上艾筠又是罗珏的逆鳞，这种情况下做出为母亲复仇的事情，以他的性格来说并不奇怪。
林戈再不敢继续停留着发呆，从窗台上跳下去撒腿就跑。
他的爪子几乎在地板上啪嗒出火星，哒哒哒的声音让护士站的护士都好奇的探过头来。发现是那只戴着口罩的猫，年轻护士撇撇嘴没有说什么，转身继续去干自己的活儿。
林戈飞快来到电梯前，发现两部电梯都还在往下走。等它到达一楼再缓缓上来，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于是他转头看一看墙壁上贴的各楼层科室表，找到黄桂梅所在的十八楼之后，冲进步梯通道一步三个台阶迅速往下飞奔。
到达二十层的时候，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家伙偷偷摸摸坐在楼梯坎上抽烟。
林戈不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抽烟，干脆十分迅速的凌空从他背后越过头顶，再顺手一脚踢中他手背，让烟嘴拍在他脸上。
倒霉的家伙闷哼着惨叫一声，却是莫名其妙挨一巴掌不说，香烟的香灰还掉下来落在他手背上，烫的他表情都变得扭曲了。
这倒霉催的怎么都不会想到，偷偷躲到楼梯口抽烟，还能碰到一只多管闲事的猫。
这家伙暴跳如雷站起来就要起身追赶，林戈顾不得幸灾乐祸也直接无视了他，他只眯着眼睛继续往下跑，一转弯儿便从男人视线中消失不见。
很快十八楼到了，刚从步梯通道跑出来，不出意料的林戈果然闻到了罗珏的气味。
这家伙果然来过了十八楼！
报复心还真是狠呐！
报仇只隔夜，这才事发第二天而已，他就迫不及待跑过动手了。
别人动手只为发泄，这家伙动手铁定是要命！
林戈一边无奈罗珏的糟糕性格，一边疑惑看守黄桂梅的胡立军和袁美娟为什么不在，只能急匆匆往病房里面赶。
很快达到普外科，这边和精神内科不一样，特别热闹人也特别多。除了各种各样的人在来回走动，还有小孩子的哭闹声以及乱七八糟斥责的声音。林戈跑过来的动静很快被旁边走过的人看见，一个个的看见一只猫猪突过来，赶紧躲避再各种咋呼呼喊护士把猫赶走。当然也有看到戴口罩的猫感到好奇的，只可惜手机还没拿出来那只猫就一溜烟儿跑远。
林戈顾不得给医院带来麻烦，他只径直来到病房的最里面一间。
稍微推攘一下果然房门被关着，胡立军和袁美娟也都不在。
里面已经能够听见罗珏沉重的呼吸以及黄桂梅难受的呻吟，林戈跳起来冲着门上的玻璃一看，这混小子已经开始动手了。他拿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抵着黄桂梅的喉咙，正在用力往下压。
这要是再迟一会儿，黄桂梅必死无疑！
于是林戈顾不得其他，赶紧再跳起来抓住门把手向下用力一拽！结果从里面被锁住了，这一下竟是没有拽动。
不过好在门把手的动静惊动罗珏，他条件反射站直身体，再将拿来杀人的东西藏到身后。
“咳！咳~~哪个……咳~王八蛋~”
黄桂梅也得到喘息的机会，难受的咳嗽着，嘴里也开始迷迷瞪瞪的骂骂咧咧。
“开门！”
林戈暴躁的直接踹门。
‘咚咚咚’的声音接连不停，同时还传来声音沉重的咆哮声让罗珏听出是自己老大的声音。他表情微微变幻再转头看黄桂梅一眼，老老实实走过来把门打开一条缝。
“老子还以为你连我这个老大都不放在眼里了！”
林戈瞪一眼站在门口的罗珏，再赶紧钻进来用后脚‘嘭’一声把门重新关上。
然后来到病床前，林戈发现黄桂梅的双手被捆在床头栏杆上，腰部也被捆死在床上。捆手的东西是隔壁空床尾的枕套，捆腰的则是隔壁的床单。
不得不说罗珏确实会现场寻找道具，轻而易举就让黄桂梅动弹不得。
林戈再看罗珏身后，发现他手里拿的是一个马桶橛子。之前他就是用这玩意儿抵住黄桂梅的喉咙再往下压，在动弹不得的情况下黄桂梅要么被勒死要么喉咙被压碎。
这狗东西甚至戴着那种吃鸭脖的塑料手套，都没有用手触碰黄桂梅的身体；若是让他事成了，或许还真不一定能锁定到他身上。
毕竟除了漳河派出所有限的几个人，根本没有人会想到这小子曾经是一个见习杀手。
“对不起~”
见林戈眼神不善，罗珏果断道歉。
这一点倒是和过去有了一些变化，以前的时候他往往只会沉默不语，似乎估计都不会自己做的事情有错。
“你还知道说对不起？”
林戈瞪罗珏一眼，跳到黄桂梅的病床上左右看看。仔细检查发现老家伙处于一个半昏迷状态，哼哼唧唧的眼睛也没有睁开。当然她脸上包裹着厚厚的绷带，眼睛也已经被遮住一半，想睁大也做不到。这家伙究竟有没有认出罗珏，林戈也没有把握。不过无论有没有把握，将现场恢复正常才是现在最该做的事情。
于是拿爪子指向绑着黄桂梅两只手的枕套，林戈怒视罗珏。
“……”
罗珏有些不情愿。
但是在林戈严肃的眼神威逼下，他还是乖乖去到卫生间把马桶橛子放下，再来到黄桂梅床前把捆着手和腰的枕套床单，都给解了下来。
看得出来这小子用劲儿挺大的，黄桂梅两个手腕都被勒住痕迹不说，床单枕套也被揉的皱巴巴的。
林戈继续勒令罗珏把床单铺平重新弄到隔壁床上，枕套也重新塞进枕芯里面，总算把现场勉强恢复。
只不过黄桂梅原本扎在手上的针头挎在一边，这玩意儿倒是没有办法复原。不过相较于其他严重情况，这点小事也不是特别的重要，至少还不至于以谋杀罪把这小子送进少管所里。
“下次再有这种事，我就先弄死你！”
林戈恶狠狠的瞪罗珏一眼，示意这混小子跟自己上去艾筠的病房，别特么在犯罪现场继续晃悠！
“没事儿！医生说了，麻醉剂得到今天中午才能完全失效，老太婆跑不了。再说以她现在的身体情况，别说从病房里逃跑了，能够站起来自己上厕所都很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