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很狭窄，只放得下一张床和一个矮柜子。一个老奶奶仰躺在床上背后垫着枕头，正缓缓翻看着一本陈旧的相册。听到脚步声，她微微抬起头，然后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
“姥姥！”
姚金娜脸上带着笑容，大步走进来抓住老人的手，再蹲在地上将老人干枯的手指贴在自己脸上：“姥姥，我又看你了！姥姥今天心情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
“好！什么都好。能看到娜娜，心情更好了。”
老人慢吞吞的说着，任由姚金娜抓着她的手在脸上摩挲。她缓缓用另一只手把相册进被子里，又轻声对孙女道：“你今天怎么过来了？没上班吗，还是休息了？”
“姥姥，我请假了。”
姚金娜也不隐瞒，只嘟着嘴道：“钱的事情，今天非要搞清楚不可！倒不是几千块钱很珍贵，而是如果这家养老院有问题，我就带您换一家更好的养老院去！姥姥，您再耐心等我一段时间吧！等我工作稳定一下再攒一点钱，我就接您过去跟我一起住！嘿嘿……到时候我每天给您做好吃的，还都是您教我的。”
女孩絮絮叨叨的说着，让老人没办法插嘴。不过很明显听着姚金娜的话，老人心里很高兴，就连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许多。
“你啊，尽折腾。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呗。再说我在这里住的好好的，没必要给你添麻烦。”
“姥姥！”
一老一小两个人，聊的非常开心。
而这一边，胡立军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再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房间其他地方。
简陋的房间，除了一个柜子之外没有任何可以放东西的地方。甚至就连老人的脸盆矮凳什么的，也都一股脑的塞在床底下，毛巾则直接挂在窗户上，遮住大半阳光。
按道理这样一个环境，老人能够藏钱的地方是很少的。估摸着不是衣服里面就是枕头下面，亦或者被褥底下，被发现会非常容易。
如果不考虑沈桃的说法，这家养老院的员工确实会有最大嫌疑。
只是这家养老院的监控非常少，只有大门口以及食堂门口，再加上逃生通道口，这三个地方安装有摄像头。甚至按照胡立军的经验，至少逃生通道和食堂门口的摄像头是大概率没有通电的。
这样一来，想通过监控查找行动异常的人，或者查看到底有谁进过王老太的房间，就截然不可能了。
而养老院里除了护工外，剩下的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指望他们提供证词，指认谁偷偷进过王老太的房间偷走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并且很难纳入证据的事情。
此外，就像姚金娜一样，养老院里偶尔也会有老人家属过来看望，谁敢保证没有人顺手牵羊？
根据沈桃的说法，这家养老院里一共有三十二个孤寡老人接受他们照顾。但是整个养老院的员工，包括她这个院长，护工阿姨，还有食堂阿姨，卫生阿姨等等，加起来一共也只有十个人！其中负责照顾老人的，平均可以说是一个护工照顾五个老人，做事粗放程度可想而知。当然，一个月两千块钱的费用，也确实不可能找到一对一的看护……
胡立军脑子里胡乱的想着，然后将视线放在进入房间后就直接跳到窗台上的那只穿着衣服的猫身上。
“咪咪，有闻到什么吗？”
胡立军一句话，将房间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猫？
闻？
这活儿不都是警犬在干吗？
这只古怪的猫是什么情况，穿的衣服也蛮搞笑的。
“咪……咪？”
王金慈结束和孙女的交流，呆呆的看着那只蹲在窗台拨弄尾巴的猫。这猫的尾巴光溜溜的像个老鼠棍儿，只有末端那一坨的绒毛看起来像个小花球一样。
但是……它的脸，和自己在家养的那只猫好像！
也不知道自己被送来养老院之后，大强和翠翠有没有好好照顾它。翠翠总说家里养猫对孩子不好，但那猫是自己和老头子……
“哎！”
王金慈叹了口气。
第75章 婆媳
沈桃和姚金娜又吵了起来。
说到底姚金娜手里也没有任何证据，因此沈桃的态度非常有恃无恐，各种暗搓搓的嘲讽让小姑娘气的脸蛋通红。
旁边王老太被两人的争吵声惊醒，颤巍巍的对外孙女招招手：“娜娜，别生气。只是一些小事情，过去就过去了。我的养老金里还有一点钱，过两天我去转给你。”
“姥姥！”
姚金娜气呼呼的一跺脚：“这就不是钱的事情！是钱丢了，说明您身边有坏人！再说了，我要你的钱做什么？我现在已经有工作，不再是以前那个找你撒娇的小姑娘了！胡警官，你说句话啊！”
胡立军呵呵一笑：“小姚，耐心点别生气。这件事我不是正在解决么？我这才刚过来，你好歹给我点时间对吧？”
姚金娜不说话了。
胡立军再看向林戈。
他心知这样的案子一向都是麻烦的，顺手牵羊几秒钟的事情其实很难留下痕迹。
当然大多数这种类型的犯罪都是偶然的见钱眼开一时冲动，只需要警察带着法律的气势审问一下，基本就能够打破犯罪人的心理防线。
只是眼下这起案件却还要稍微复杂一些，因为仅从沈桃和姚金娜的对话就能猜到，嫌疑人比胡立军之前想象的要多。
这个名叫王金慈的老人，似乎婆媳关系并不算好。她的儿子媳妇和孙子，颇有一种趴在老人身上吸血的感觉。除却养老院的人外，这三人也是必须要考虑的嫌疑范围。
如此一来，胡立军想要靠一个人快速破案，就有些忙不过来了。
当然也不是没办法解决，其实只要盯紧所有嫌疑人的消费记录，不需要很多天对方就会露出破绽。
凭白得到的意外之财，总会忍不住快点把它花出去。就算有人聪明一点不动用那些现金，但是他的日常消费，也总会不自觉变多一些奢侈一些，这是人之常情。
盯紧几个人之后几周的经济曲线，耐心一点就一定能发现问题。到时候针对性的进行问询，很容易就能取得突破口。这是警方最简单，却又比较耗时间的筛选办法。
当然这会儿胡立军不想这么麻烦，他选择另一种方式。
他对林戈招招手。
“咪咪，干活儿了！”
“不干！”
林戈用力的摇一下脑袋，坚决的趴在窗户上不动弹。
说实话给老人帮忙抓贼，林戈还是挺乐意的，但是前提条件是不要委屈到自己。刚刚在大厅的时候他还一副无所谓的心情，但这会儿……这个房间的环境对一只猫来说，太恶劣了。
无处不在的尿骚味，还有那种浓浓的霉菌气味以及长时间汗液发酵的酸臭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让林戈十分不习惯。
这家养老院的环境还有卫生条件都让林戈厌烦。光鲜干净的大厅里面，每一个房间都糟糕的很。那些个床单被褥看着干净，但却给林戈一种似乎洗的时候没放洗衣粉，也没有在太阳底下好好晾晒的感觉。最让林戈无法接受的，这个养老院的房间里没有单独的卫生间和阳台！条件不足的情况下，老人的身体还有衣物，都带着让人退避三舍的味道。
哪怕林戈能够忍受并且理解老人无法控制的便溺苦楚和整理卫生的困难，却不等于他愿意把鼻子凑过去近距离嗅闻。
所以即便胡立军再三催促，林戈也依然犹豫。
他始终不能理解，那些把老人送到养老院的后辈们，到底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哪怕是因为工作忙碌无法照顾，那也请选一个靠谱的养老院好不好？
像丢垃圾一样丢在这种地方不管不顾，算什么东西？
林戈在心里抱怨着，一屋子人却都在胡立军的催促声中，将注意力集中在他的身上。
一个两个的，眼神都特别讨厌。
无奈之下，林戈只能跳下来，装模作样的在老人的枕头旁边闻一闻。
“呕……”
各种糟糕气味，难受的只想打喷嚏。
“小猫咪，来……”
王金慈没有看出来林戈的难受，她只宠溺的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脑袋。
老人老迈却慈祥的模样，以及眼睛里带着怀念的神情，让林戈心里一软。给面子用脑袋在老人手心里蹭一下，再赶紧又嗅一遍枕头和床角，然后毫不犹豫的跳回窗台。
沈桃和另外两个护工大婶，再加上姚金娜还有两个凑到门口看热闹的老人，一齐看着窗台上打喷嚏的猫。
过了好半天，林戈才让自己舒服了一点。他大口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尾巴却开始不自觉摆动起来。
刚才在王老太的床头，他闻到了至少七种不同的人的气味。
有沈桃的，也有她旁边两个护工的，还有姚金娜和老人自己的。此外还有另外两个非常淡，但是却同样出现在床角墙上挂着的呢子大衣上。
这件桃红色的大衣并不符合老人的身份，或许是她那个儿媳妇儿穿剩下给她的？
换言之林戈怀疑自己闻到的气味，是王金慈的儿媳妇的。而另一个更清新一点的气味，和张一宁她们几个小鬼身上差不多……
或许是王金慈的孙子？
林戈在心里猜测推理，这样一来曾经触碰过藏钱地方的人，就是养老院院长、两个护工、姚金娜和老人自己，还有她的儿媳孙子，大概就这么几个人了。
至少林戈现在闻到的，也就是这个床单被褥没有洗换过的这段时间，只有这几个人触碰过床头。
林戈不知道胡立军心里究竟有几个嫌疑人，他只是将视线在房间里几人身上扫过。沈桃和两个护工都有些紧张的偏过头去，但意外的王金慈老人自己，也低下了头。
老人干瘦的手握得紧紧的，看一眼林戈再看一眼胡立军，然后对着外孙女叹一口气。
“娜娜，那钱是我……”
“姥姥，不要瞎承认啊！”
姚金娜意外的打断王老太的话，她表情认真脸上带着很干脆的神情：“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但我不相信你会把五千块钱都给王子健！因为您知道，给他太多钱不是好事。”
“我……”
王老太语塞，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她似乎没有想到，外孙女居然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把她辛辛苦苦赚的钱偷偷塞给孙子这件事。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外孙女已经二十多岁能够自己赚钱了，和还在上高中的孙子性质截然不同。奶奶给孙子零花钱很正常，但零花钱却是外孙女的工作成果……
这话被直接说出来，确实有些不好听。
老人模样尴尬，但是姚金娜却已经早有准备，她认真的看着王老太道：“姥姥，我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王子健是您孙子，您宠爱他是应该的。但是五千块钱，您都给他了？说实话以王子健的性格，他绝对不敢从您这儿拿走十张。他敢做，他爸就敢打死他！所以这事儿我敢打赌，肯定还有四千块钱以上的被盗金额！钱拿去了？我不管到底是谁偷的，反正今天我就要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是搞笑了！她整天在家里又不上班，打着跟王子健陪读的说法天天打麻将，怎么就连个照顾老人的时间都没有？”
说着姚金娜狠狠一跺脚：“反正今天我要弄个明白！如果她不愿意照顾您，那您就搬出去跟我一起住！这破地方，咱不能再呆了！”
胡立军忽然笑起来。
果然这姑娘心里明白的很，她在派出所也没有讲实话。
听她的口气，这事儿里面不仅有养老院的人，她居然还莽定有王老太的儿媳妇参与在里头？
他看向林戈，林戈歪着脑袋想一想，点了点头。
胡立军心中了然，站出来插话道：“王奶奶，能麻烦把您家人的联系方式给我吗？您看小姚已经在派出所立了案，现在又把事儿扯到您家人身上，我这不帮忙排除一下不行啊。”
原本表情木讷的王老太陡然一惊，赶紧就要起身：“没有！没有电话。他在外地上班，这件事和他们无关。我也没说要报案，什么事都没有！”
眼见老人歪歪斜斜就要摔倒，胡立军赶紧搀扶一下，帮老人重新躺好。
示意姚金娜不要凑过来，胡立军给老人盖一下被子，这才又笑着点头道：“呵呵……老太太，别紧张。就算您要取消报案，这该走的流程也还是要走的。您也别担心，您是当事人，只要您不点头，我稍微问一下就交差回去当什么事没发生过。小姚，你也不要再多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啦！老太太的家事儿，要你吆喝什么？那五千块钱自然自愿赠予给老太太，她怎么用都是她的自由对不对？”
第76章 乱
王老太手里竟然没有她媳妇的电话号码，这件事让胡立军意外，但又有些理所当然。
再问她儿子的，她干脆沉默着闭上眼睛。
她执意不肯将自己在外地工作的儿子的电话号码交给胡立军，还是姚金娜拐着弯找几个人才弄到王子健的联系方式，再由他给他妈妈打电话，把王老太的儿媳叫到养老院来。
王老太的儿媳妇名叫杨春梅，是一个体型微胖的中年妇女，穿着挺时尚。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她才赶过来。
她匆匆进门时候的表情非常不愉，一跨进来就大声抱怨道：“妈！您骚扰小健干什么呢？他现在学习多重要啊，怎么能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小事儿影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