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东西在川省被叫作折耳根，属于是许多川省人都喜欢吃，但外地人却感觉恶心的一种野菜。这东西刚才会议室里林戈也闻到过，孔忠培和鲁定平身上都有一些。
从这方面来讲，至少绩溪县县长、县官员、县公安局局长，似乎是在一起商量过什么东西。
这一点不是很有意思吗？
县里出了事，县政府三人私下联络？
林戈猜测这一次的案子，可能比想象中的更加复杂。倒不是说怀疑方芸三人涉嫌违纪，而是这里面肯定还有什么更加深层的东西，说不定比盗窃案更有趣。
“唔……算了，这种事让郑明星自己考虑，我就不要多事了！贫困县想要发展，按照规矩来确实会显得困难一些。”
林戈打一个哈欠，慢悠悠闭上眼睛。
宿舍里，郑明星和方芸四目相对，一时竟然没有了可聊的话题。
虽然是夫妻，虽然还有一个十岁的孩子，但两人近两年相处的时间还是太短。两人各自都发现对方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沉闷一会儿，郑明星来到冰箱这边，打开它再将那盘鱼腥草端出来。
把盘子放到茶几上，他直接用手捏起一根塞进嘴里咀嚼。
古怪的气味让郑明星眉头微皱，但他还是忍耐着将那东西咽进肚子，这才抬头看一脸平静的方芸道：“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吃鱼腥草的？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甜食，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怪味的东西。当初我们刚结婚的时候，约会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蛋糕店。而现在几年不见，你的口味变化这么大么？”
“没办法！在绩溪县，想吃一块蛋糕可不容易。过年时候郑家成来我这边，我想给他买点儿零食，却还得跑到市区才能买到你儿子喜欢的。所以渐渐的，这些当地人常吃的东西，一次次尝试之后也就能吃下去了。甚至吃多了还觉得挺有意思的，无论作为下饭菜还是作为难得休息时候的零食，都挺不错。”
方芸一边说着，低头捏了一根鱼腥草，很随意的丢进口中，嚼两下吞进去。
看着变化很大的妻子，郑明星有些无奈。
他知道自己和方芸的情况不是正常的夫妻关系，但谁让双方都有自己的事业呢？而且除了事业问题之外，两人其实没有任何的矛盾。别看妻子这会儿说话冲的像火药一样，但只要自己稍微服两句软，这个女人就会立刻变成往日那副温柔又体贴的好妻子模样。
嗯！现在她是女县长模式，心中想着的不是丈夫，而是绩溪县十八万人口的衣食住行教育养老问题。
“所以，真的不能告诉我吗？”
郑明星很为方芸担忧，他知道这个女人正在做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但他知道这个女人一旦莽撞起来，绝对什么事情都敢做。
就如同前年她无视自己还有家里的劝阻，硬是要跑来绩溪县当一个所谓最年轻的女县长一样。
“你是以警察的身份，还是以我丈夫的身份在问我？”
方芸一边嚼着让郑明星皱眉的鱼腥味野草，一边双手抱胸笑看着眼前的男人。
孩子已经睡着了，她现在可以肆无忌惮的跟这个家伙好好斗一斗。哼！说不来就当真两年了也没有过来看过自己几回的狗男人，看望安抚妻子对你而言一点都不重要么？
“……”
郑明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很难让自己放弃原则上的东西。
“呵呵……不逗你了。上辈子就知道你是什么德行，怎么可能做让你为难的事情？”
方芸忽然笑起来，轻步走到郑明星面前再转身坐在他腿上。将头枕着郑明星的肩窝，方芸双手揽住他的腰：“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并没有做任何违法违纪的事情，也不会辱没方家以及我的县长身份。县里是真的出了事，也确实有人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你就帮我抓到他就好，不过一定要拖延一下帮我延迟几天……”
“什么意思？”
郑明星条件反射搂住妻子的腰，听到最后一句愕然一愣。他脑子飞快转动，然后不敢置信瞪大眼睛：“你打算再找市里申请一次助农补贴？哪怕那三百万被找回来，也不打算还了？你……所以你虽然没有违纪，却也盯上了这失窃的三百万助农款？你要拿它干什么？绩溪县的发展，也不是三百万就能改变的吧？”
‘唔吗！’
看着郑明星惊愕的样子，方芸忍不住在这个狗男人嘴唇上亲一下，满口鱼腥味熏的郑明星直翻白眼。
郑明星很想把这个需要刷牙的女人推开，却不想方芸死死搂住他不放。
她脸上带着红晕，也不知道是鱼腥草熏的，还是她真的在害羞，“总而言之你必须要帮我！绩溪县需要这笔钱，而且是急需！我前段时间联系上了港省的一位大明星，对方有想法在国内捐献几所希望小学。呵呵……绩溪县现在慢慢好起来了，但偏偏却连一所学校都没有！这不合适！所以我需要这位大明星将其中一所学校，放在我绩溪县里！然后这三百万，拿来请老师，置办桌椅教材甚至孩子们的营养午餐，让学校变得专业而不是只教认字就足够，让溪县孩子们脱离浮于表面的义务教育遗憾……”
“这种事，直接向市教育局申请就好了啊？”
郑明星依然疑惑。
他明白妻子的意思了，她是希望绩溪县能够有一所好学校，让孩子们不至于初中毕业就辍学，而是能够学到足够的知识，去考一个好高中，上一个好大学。
只有这样的教育，才能够培养出人才，而不是简单的完成义务教育任务，让孩子们和他们的上一代上上一代一样，继续成为农民在土里刨食看不到任何希望。
不得不说，方芸想的确实很远。
但郑明星虽然听明白了妻子的计划，但还是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又为什么要把事情搞得这么着急。
第409章 无私的私心
“因为绩溪县太穷了！县里的财政根本无法支撑希望小学的后续发展！我不希望大明星建起来的希望小学，将来因为没有后续资金支持而渐渐荒废。大明星得到了名声，绩溪县却恢复以往变成一个笑话。”
方芸白了郑明星一眼，挺理所当然的道：“市里拨款的那点教育资金，根本不可能请到好老师，也支持不了学校的日常维护。而绩溪县作为一个农业县，自身的资金产出同样不够用，我手里早就捉襟见肘。哼！
绩溪县的孩子，他们现在上学还要翻山几十公里去隔壁的木措县！六七岁的孩子，你不觉得让他们这么辛苦很残忍，不道德而且看不到一点点未来和希望吗？”
“那也不至于……耍这种手段呐！或者说为了区区几百万而走钢丝，你不觉得挺不值得么？这笔钱，搞个捐款就能吸引不少需要名声的人把它凑出来了。”
郑明星声音有些干涩，主要是这女人已经开始扒他的衣服了。都说久别胜新婚，但这会儿耳朵里听到的内容，实在让郑明星升不起犍牛耕田的欲望。
“你啊！捐款说着简单，但你以为真的没有任何后续条件的？绩溪县刚刚走入正轨，我不希望它受到任何外来资本的影响。话说郑明星，你一直在城里工作，根本不知道我们这种小县想要弄到一笔款项是多么的不容易。几百万确实不多，还不够在省会买套房子的。但是它对我们这种贫困县来说，依然是一笔巨款。绩溪县三年前的人均收入统计，是年收入七千四百元每户。全县十八万人五万七千户，年收入过万的只有三成不到……你坐着别动！唔……”
方芸把脑袋藏在郑明星怀里，一边说正事，一边唆正事。
这副精神分裂一样的状况实在让郑明星头皮发炸，他赶紧把方芸拽起来，却被这女人妩媚又不满的翻一个白眼。
“咱们好好说成不成？”
见方芸还要肆意妄为，郑明星赶紧扶住她。
“你就说你帮不帮我吧？我堂堂绩溪县县长，想方设法为县里谋资金，你难道还要批评我？按照我的思路，这笔钱市财政局就非给不可，然后他还找不了县里的麻烦！因为窃贼，已经由我专门从外地请来的专家找到并且逮捕！顶多钱被找回的迟了几天，但这也怪不到县政府头上对不对？农民的补助款不能少，这一点天塌了都别想变！唔……扯皮这事儿不是很正常么，几年一拖也就没影儿了……”
“你这胆子……算了，随你吧……”
仰头看着斑驳的天花板，郑明星坐在沙发上一动不想动。他已经对这个疯批的女人绝望了，随她想怎么摆弄都好。
“再给我三年时间！”
方芸眼睛死死的盯着郑明星，脸上红晕越来越盛：“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当一个好县长，带领乡亲们脱贫致富，一直领着他们往前走。但是当过年时候郑家成过来我这边，我才发现我到底是多么的想他，多么的想你！我想的发狂！郑明星，三十岁女人的饥渴，不是事业就能够压制的！我现在只想回漳市，跟你和儿子在一起！所以这一届干完，我必须给绩溪县留下一个满意的结果还有足够未来发展的答案！在那之后我就回去漳市，再不跟你们分开……”
“嘶……”
郑明星浑身打一个哆嗦，就此不动弹了。
……
“事情就是这样！”
一脸正经的郑明星，恢复平时冷静且沉着的模样。三人一猫在县政府附近不远的一个早餐店里吃饭，郑明星淡淡的道：“财政局当天晚上，一共是发生了两起案件。从县公安局的判断来看，一起偷窃事件，一起因罪自杀事件，两者并不相干。所以我们不需要管后者，只帮忙绩溪县抓到那个胆大妄为的贼偷就行了。”
“哎！亏我昨天晚上头脑风暴了半天，原来只是想多了么？可既然如此，绩溪县不远万里找我们过来到底有什么意义？”
李一铎有些遗憾，又有些无法理解。
郑明星瞥了他一眼，心说难道要告诉你，我只是被那个疯女人骗来背锅的？找来我分担来自市里的压力。自己这些人来自漳市，和川省没有任何统属关系，破案慢了导致钱没有及时找回，这边市里事后发现不对也没有办法找人麻烦。
“这就有些无趣啊！”
林戈打一个哈欠，有些嫌弃的扒拉一下面前的包子。
都说川省人爱吃辣，但是你这连肉包子都是辣味儿的，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他心知郑明星没有说实话，至少这么明确表示贪污者和盗窃案无关，就证明这家伙绝对有事情瞒着自己等人。
不过无所谓，毕竟是郑明星的老婆，该帮的忙还是得帮。
“这个案子，我只有一个要求！快速找到嫌疑人，但是逮捕的事情交给县公安局去做！明白我的意思吧？找到嫌疑人之后盯死他，但是不要冒然出手，要给县局一个挽回荣誉的机会。”
为了避免自己这边人坏事，郑明星不好明说于是只能给李一铎还有这只猫设置枷锁，再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毕竟是自己妻子，还能怎么办呢？
而且为了区区三百万，就把妻子折腾成这个样子，说实话郑明星也是挺愤怒的。很多贫困县，之所以难以脱贫，果然还是有它让人无奈的原因在里面。
所以昨天郑明星都还在质疑妻子，今天却已经毫不犹豫的站在方芸这一边。
毕竟正大光明一点说，如果方芸的私心能够给绩溪县带来几个大学生甚至更厉害的人才种子，这三百万还有后续扯皮都会变得非常值得。
再假如未来哪怕有一两个成材的人回来回馈县里，方县长的私心也能够给绩溪县带来希望以及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这方面说，这事儿还真就不能马虎。
一行人匆匆吃过早饭，回到县政府门口跟鲁定平汇合，再坐上他带来的两辆警车，跟他以及他带来的三名警察一起，来到绩溪县的财政局。
绩溪县哪怕用来招呼客人的警车，也还是那种97款的老桑塔纳。都是不知道从哪儿搞来的旧车，一路颠簸还吱呀吱呀直响，进一步让郑明星下定了决心。
才刚到大门口，他就不觉眉头一皱。因为他们一路上碰到的所有人，态度都非常冷漠。或者说由于跳楼情况的发生，这会儿整个财政局都人心惶惶。大家谁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会被牵扯进去，因此这会儿看到警察上门，一个个就像见到瘟神一样避之不及。鲁定平随手抓一个人要求带路，这人顿时变成一副司马脸。
但是迫于警察的压力，他还是老老实实将一众人带到事发的保管室门前。
保管室门口拉着隔离带，还有一个看起来早过了退休年龄、穿着保安制服的老人坐在一旁靠着墙壁昏昏欲睡。见到几名警察过来，他慌忙站起来行礼，但对鲁定平的提问却从头到尾一问三不知，翻来覆去一句要问领导。
李一铎也问了几个问题，但同样只得到各种摇头作为答复。
无奈，众人只能自力更生，打开门进入到里面，亲自查看是否还有遗留的线索。
“嗯？”
刚进入房间，林戈就闻到一阵古怪的气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确实是一种很特殊的腐质味道。硬要说的话，就是青料发酵后的那种熏闷气味，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特别明显。
“咪咪发现什么了？”
一直盯着林戈的郑明星，只看自家猫的小动作就知道，它一定又是有所发现了。
话说猫的这种本事，郑明星还是挺羡慕的。
气味，作为无处不在又无法被轻易消除的痕迹，它往往能够让犯罪分子无所遁形。但偏偏人类在这方面的研究以及定证方面，始终都不可能做到像动物一样的敏锐。对于气味这种无形无质的东西，也做不到像DNA一样让它以数据的形式实质化出来。
换言之猫狗的这种能力在目前来说是没有替代品的，而一只不可思议能够和人类交流的猫，在这种具备固定现场的案件中，能发挥出来的优势自然不言而喻。
“咪咪？”
见林戈停留在门口并不打算进去，郑明星心知这个案子恐怕会十分简单。
于是眼下的重点，就变成怎么锁定犯人但不直接逮捕，同时还要锁定被盗款项不被消耗，直到财政局发来第二份补贴，再将这个人连同被盗款一起重新带回县政府，而非财政局。
说实话，挺离谱的！哪怕是小说里都做不出来这种事，偏偏郑明星却必须按照妻子的要求将这件事办好。
因为从头到尾，所有参与者都没有任何私心，所以郑明星也没有什么罪恶感。想一想第一次办这样的案子还觉得挺有趣的。他跟鲁定平对视一眼，两人完成了信息交换。
“这间屋子，应该没有太多人有资格进出吧？哪怕盗窃案发生在晚上，但是知道这里藏了钱并且还能够搞到钥匙和密码的，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应该不多。”
“在你们来之前，已经对所有嫌疑目标进行过调查。但是很遗憾，如果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就不需要向各位求助了。”
鲁定平无奈摇头。
虽然他和县里两个领导一样，都非常希望能留下这三百万给县里建学校。但这个前提是案子必须顺利破获，否则说什么都是虚的。
作为一个贫困县的公安局局长，鲁定平知道自己手下那些人都没什么本事，有本事的肯定不会留在这种地方。
手下人平时处理一些打架斗殴，偷牛宰羊，村子争水，偷电偷人之类的事儿，就已经是极限了。稍微复杂一点的案子，都只能向上面求助。稍微技术性高一点的案子，全局人就一起抓瞎，一起听天由命。
为什么区区一个地级市的派出所警员，就能够来自己这边当支援专家使用？
因为自己手下这些人，真的是连人家大城市里的派出所都不如！或者换个说法，一个月两三千块钱能招聘到什么样的人才？贫困地区的警察，狗都不当！
就连警察学校的实习生都不愿意到这种地方来，鲁定平又能怎么样呢？
“对所有能够接触到这个房间的人，他们的亲属以及所有人际关系，都排查完毕了？”
郑明星心知咪咪已经有了目标，但依然还是希望能够将目标范围缩减到方便咪咪进行排除的程度。咪咪一个外来猫，又没有猫群帮助，在整个县无数大山之间找人，太难为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