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钱伟总算没有忘记自己警察的身份，竭力仰着头深呼吸一口气，眼睛里的血丝也缓缓开始消退。
“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会等待程序的。但是聂所，如今既然重新找到线索，这个积案是不是可以重启了？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加入进去，你别告诉我说它还不够重启的条件！”
说到最后钱伟的眼睛又红了，咬牙切齿死死盯着聂国强。
陆陆续续赶过来的同事们一个个看着钱伟，心里也都不好受。想安慰，又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才好。
亲人被杀，原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痛苦的事。
更何况钱伟作为警察，也有破案的责任和压力。随着时间过去，案子从现案变成积案；这么多年钱伟饱受个人、家庭和职业的三重折磨，没有变成疯子已经是他意志坚定了。
“你是一个优秀的警察！你的判断不可能不被采纳。既然案子重新找到线索，积案重启就是必然的。所以不用担心，我这就联系市局负责这个案子的同事，将这个案子重新启动起来。”
聂国强沉稳的说着，语速很慢。但是他的话和答复，却让钱伟终于露出笑容。
旁边钱思齐也想说什么，却被蒋依依一把搂住再捂住嘴，在他头顶轻轻摩挲。
“不要着急，也不要激动。这件事情交给我们，交给警察叔叔。你还是个孩子，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学习。我相信就算这个案子破了，你妈妈在天之灵看到你为她耽误自己，也不会高兴的。”
钱思齐沉默了，半晌才轻轻的点点头。
另一边，朱俊也是懊恼不已。
看到钱伟难受的样子，他连连跺脚道：“都怪我！我都已经看出来那老头有问题了，昨天却没有想着先将他带回派出所再说！昨天把他带回去了，哪还有现在这些事儿！可恶！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就大意了，都是我的错！”
“跟你没关系！咱们是派出所，不是刑侦机构。碰到老人的事情当场解决，不给他们添麻烦，不让他们劳碌奔波，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方式。你昨天的事情没有错，只是错在没想到那凶手居然这么大胆，多年后竟然还敢回来漳市，仅此而已！”
聂国强摆摆手阻止朱俊继续胡思乱想，旁边钱伟也宽慰的对朱俊笑笑，没有将凶手再次逃跑的责任怪罪到朱俊的头上。
他虽然愤怒，但却还不至于失去理智。唯一的错误也就是匆匆将钱思齐喊出学校，为此影响孩子学习仅此而已。
“现在先回去吧！”
聂国强找到钱伟也就放了一半的心，见客运站的工作人员还有旅客们都好奇望着这边还在窃窃私语，就命令大家不要逗留在这里引起骚乱了。
至于那个身份证上名字为‘马’的老头，他既然凌晨四点选择离开，就不可能现在还停留在长途客运站这边。他如果当真心中有鬼，这会儿肯定要么已经逃走，要么已经藏起来。
以聂国强的经验来看，藏起来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像这种老油子都很清楚，盲目逃窜只会露出破绽被警察精准追捕。
所以他们往往会躲起来等待风声过去，等到警察因为时间而将注意力转移开的时候，才是他们逃亡的最好时机。
知道钱伟心急如焚，聂国强没有带着他回派出所，而是径直来到市局刑侦支队这边，直接找到翟小军。
“你是说，十年前的7.25案件，有了新的线索？”
翟小军愣了一下，没有想到聂国强大驾光临竟然是为了这件事。或者说他没有想到，钱伟的案子在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放弃的时候，却能重新迎来转机。
“是的！钱伟再次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而且和当年一模一样，是通过手机听见的。对他来说，也算是案件重现。”
聂国强点点头，转头看低着头一脸愤懑的钱伟，知道他依然对市局封停案件并且把他当作瘟神而耿耿于怀。
但还是那句话，案件是案件，个人是个人。钱伟因为当年的案子而变得偏执，甚至在市局破罐子破摔，这原本就是他自身的问题。市局能容忍他这么多年，也没把他开除只是给他换个岗位，已经算是对他非常不错了。
“小谢，把725案的档案给我拿过来一下。”
翟小军并没有拒绝重启案件，或者说没有一个警察不希望将所有积案全部破获。因此从聂国强口中确定积案重新获得线索之后，他毫不犹豫给档案室打去电话。
并且除了档案外，他还打电话找来当年负责侦破这起案件，如今也依然承担着这起积案破获职责的老警察。
“翟队长，您找我？”
一个皮肤黝黑，脑袋已经是地中海模样的中年警察，带着些许紧张敲门进来。
他看到办公室站着的好几个人，甚至还有那只大名鼎鼎的猫，愣了一下。不过总算还没变成老油条，他一边盘算自己最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一边来到办公桌前规规矩矩站好。
只是余光瞟到身边同样站立笔直的钱伟，许华峰心中忽然咯噔一声。
漳市这么大，这么多年下来也积累了一些个积案。刑侦支队的大部分警察，手里基本都捏着一个两个积案的破获任务。有空的时候就钻研一下，没空就放到一边。运气好哪天犯人又因为什么事儿被抓了，说不定坦白出来也算是中了大奖。
除此之外，特别对于一些难度非常大的积案，警察们能做的事情其实也就那么多了。
至于说什么上级支援，专家支援什么的，对普通案子来说都是做梦。除非是那种性质特别严重的案件，否则全国就那么几个专家，哪里有空能分身来帮你破一个没点线索头发都要愁秃了的积案？
“翟队长，是不是……”
华国峰心里有所猜想，小心翼翼试探。
“队长，725的档案拿来了。”
不等他说完，档案室的女警察就推开门，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拿过来。
“卧槽！果然是那个案子！”
华国峰在心里再次叫喊一声，心里也不知道是该自认倒霉还是应该雀跃。
背在身上的积案如果运气好破了，该有的奖金和荣誉一概不会少。但怕就怕劳师动众辛苦许久，却依然和当年一样一无所获。当所有的辛苦都打水漂，心中的郁闷又该向谁抱怨？
“老华，725案你还记得吧？”
翟小军简单翻看一下卷宗，让自己的记忆和卷宗记录进行比对，确认没错之后抬起头道：“钱伟你也是认识的，当年的情况你也清楚。呵呵……毕竟当年在市局也闹出一些事来。总而言之现在就是，钱伟重新发现了725案的嫌疑人线索，并且确定他哪怕在今天凌晨，也依然还在漳市！所以现在的事情就简单了，725案必须重启，必须将它给快速攻破下来！”
“嫌疑人，出现了？”
华国峰眼睛一亮，这可是一个好消息啊！
当警察的，最不怕的就是抓人！最怕的，是不知道该抓谁！最头疼的，是不知道应该去什么地方抓到底哪个人！
而现在既然嫌疑人已经出现，又还是在自己地盘出现，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干它娘的就对了！
“嗯！你是当年案子的负责人，这件积案估计只有你和钱伟才最清楚。所以这个案子，就交给你负责吧！需要多少人手，需要多少资源，尽管提出来。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那个人必须给我逮住！”
翟小军没有让人失望，果断将案子重启。
聂国强也在旁边补充道：“漳河派出所也会将新发现的线索，还有嫌疑人身份特征以及人脸素写，全都配合做出来。此外需要我们帮忙的，华警官也可以尽管提！钱伟是我们的同事，这件案子漳河派出所会竭尽所能贡献出所有的力量。”
“聂队！”
钱伟激动的再一次红了眼睛。
“别的东西先不谈，先把案子破了，把人抓了再说。朱俊已经去信息中心那边了，他是见过嫌疑人的，一定可以在天网系统里把那个人找到。到时候有了具体面孔，找人就简单了。”
聂国强简单的安抚一下钱伟，也让众人对这个案件现在难度得以了解。
特别对华国峰来说，根据聂国强的说法，这个案子的破获难度已经变成手拿把掐的程度。如今这年头只要确定人脸，再要抓人岂不是轻而易举？天网系统之下，有几个人能藏的住？
“他的身份证虽然过期了，但依然能查到一些东西吧？”
林戈好奇的看着聂国强，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忽视这个比较关键的线索。
“只可惜，马手持的是一代身份证，并没有被纳入居民信息网络。否则只凭一张身份证，也能将他这些年的行动轨迹全部都调查出来！”
翟小军遗憾的叹一口气。
“还有手机号码也是，当年的疏忽实在太多了，谁能想到这玩意儿发展的这么快？手机刚出来的时候，根本不存在实名的说法，以至于手机号实名制到现在也来不及全部做完。总之现在就看技侦那边能不能通过手机号码带来更多好消息了，如果能知道他近期跟谁有过联络，这个案子要破获就更简单了。”
华国峰有些得陇望蜀，甚至巴不得这个案子还能拔出萝卜带出泥。万一逮捕的嫌疑人身上还有更多案底，那这个案子的油水丰厚程度就让人惊喜了。
“先把人抓到再说吧！”
翟小军叹一口气，示意华国峰先去干活。至于案子最后的收获，肯定少不得他的一份。
“别看这家伙油滑，他也是没有办法！他女儿正在读大学，正是花钱的时候。一个月四千块钱生活费，把他工资基本上算是榨干了。再加上学费还有乱七八糟的支出，确实愁死个人。”
翟小军难得给聂国强解释一下。
第395章 柳暗花明
华国峰是什么情况，钱伟不想管，也不想听。
他只暗恨翟小军这事做的不地道，对于自己妻子的案子一点都不上心。
把案子交给这么一个滑不溜秋、没好处就不出力的家伙，能做成什么事？
难怪积案这么多年还不能破。
当然钱伟心里其实也清楚，他的这个想法当中，个人情绪很重。每一个积案都同等重要，并不是他钱伟就与众不同。他的案子被分配给华国峰是正常行为，并不是翟小军在刻意针对他。
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一个警察或许性格不同，但对职业的热爱不容置疑。大家对待案子的态度都是一样的，积案不能破也怪不到某一个警察的身上。
甚至说难听一点，现在也就他个人判断凶手已经再次出现。这一点是真是假，其实都还有待判断和商榷呢。
而这之后，市局信息中心带来一个不算好的消息。
尽管通过风景区的监控已经确认嫌疑人长相，但将这个相貌纳入市内天网系统所有监控图像进行比对之后，却没有再次发现这家伙的身影。
这个老人愣是从漳市的天网系统中消失了，凌晨四点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漳市任何一个摄像头的监控中。
说实话，有点恐怖。
尽管来自南省支援的超清监控系统，还没有建设完成投入使用。但是以目前漳市的监控安置密度，一般人也是绝对不可能一次都不露面的。除非说他人已经不在漳市，或者毫无生活轨迹，否则再怎么也应该会被拍到才对。
“这是一个有一定侦查意识，并且对监控探头有一定警惕心和反制手段的家伙。”
聂国强做出这种判断。
“但也有可能，他只是还在睡觉。”
郑明星无视钱伟要吃人的眼神，冷静的道：“如果他不是嫌疑人，离开旅社只是个人原因，那咱们现在所有的猜测都只是笑话。我们依旧需要等待市局的分析情报，确定马具备作案嫌疑。”
郑明星坚持唱反调，上前拍一拍钱伟的肩膀。
“如果不能找到更多线索，就不可能要求市局出动大规模人力进行搜捕。至少仅凭现在的情报，还不足以断定马的犯案事实。所以冷静一点吧，那么多年都过去了，不差现在这么点时间。”
“我说过了，我清楚的记得他的声音。”
钱伟咬牙切齿。
他们已经回到派出所，正停留在李一铎的地盘上。面前四台电脑都在发出惨烈的嘶叫声，却是李一铎正在用他的技术和手段对天网视频进行模糊搜索。
这属于人脸识别的进阶版，可以将所有类似相貌特征全部筛选出来。哪怕目标进行了化妆或者伪装，也不一定能够逃脱掉李一铎搞出来的这套算法。
只不过，这个程序对机器的要求很高。至少以目前派出所的这几台老爷机来说，想要彻底的完成全部人脸查搜，需要耗费比想象中更多的时间。
当然李一铎也有更好性能更强的电脑，但个人电脑的操作系统和警方这边不可能兼容。派出所也不可能为一个案子开特例，让性质严肃的警务系统内容出现在私人电脑当中。
所以尽管焦急，但钱伟除了祈祷华国峰能够稍微给力一点之外，也就只能耐心等待李一铎这边能不能给出一个惊喜。
也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没有撒谎，他的耳朵没有产生幻觉，更没有听错。
“我相信你没有听错。”
聂国强给钱伟一份信任，但又提醒道：“嫌疑人已经被打草惊蛇，他现在不可能不谨慎。一两天甚至更长时间的藏匿，这是普通人也能够做到的事情，更何况一个杀人犯？所以这件事你真的不能太急，也不能冲动行事！这很可能是一场耐性的比拼，我们要赌嫌疑人比警方更早的失去警惕。”
“所以就只能束手无策的等着？和以前一样，等待杀人凶手自己露出破绽？甚至可笑的，哪怕他已经露出破绽了，我们也依然没有办法抓住他？”
钱伟不甘心，用力的握紧拳头。
“那你觉得市局要怎么做？”
聂国强没有出声，由郑明星反问道：“因为你的一句话，就把所有警察全部发动起来？我就不继续谈你是否有听错的可能！我只说，万一调查到最后，嫌疑人其实已经离开漳市怎么办？白干了？”
钱伟眼睛一瞪就要反驳，郑明星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继续道：“当然白干什么的都无所谓，毕竟也是为了破案。但是原本我们可以确定一个正确的调查方向，却因为你的冲动改变调查思路让嫌疑人有充分的时间逃走！钱伟，这个责任你能承担么？或者说，到时候的你能够原谅现在冲动的自己么？”
“……”
钱伟低下头。
旁边李一铎也不敢吭声了，毕竟所里人还是很少看到郑明星这样发飙的。于是从旁边捧起水杯，李一铎像个透明人一样悄悄从房间里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