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翟远沉默几秒,斟酌着开口:“石sir应该也知道,香江有一些所谓的字头,基本上呢,我做生意起家的时候,遇到麻烦难免要跟这些人打交道……”
一旁的卢sir听到这里,神情动了动,起身笑呵呵招呼洪煌。
“洪小姐,食品加工厂的事你来帮我参谋参谋。”
“好!”
洪煌和卢sir前后脚离开,便只剩翟远与石sir两人对坐。
石sir看一眼翟远,点头道:“香江那边的情况,我们的伙计大致了解过,这种事避免不了。”
翟远又嗯了声,冲对方露出个笑容,继续道:“我这份人做生意呢,习惯了产供销一条龙,今次既然在鹏城开起来快播和食品加工厂,我也未准备要请外资的运输公司,无论报关、仓储或者物流,我都想用自己人。”
石sir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翟远,也笑了起来:“我没记错的话,翟先生在香江,是新记的大水喉?”
翟远无奈耸下肩。
果然,香江这点糟烂事根本瞒不住。
什么叫世界情报中心啊!
石sir又笑道:“翟先生别误会,毕竟是回归前夕嘛,我们也要摸查一下香江本地的环境,方便将来接手。另外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况,翟先生你只是将新记当做安保公司来用,本身无字头、无背景,也从未插手过江湖事,这一点已经非常难得!”
“都是阿妈教育的好。”翟远笑着打个哈哈。
略有些郁闷,不想说话。
石sir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主动递上支烟:“你这样一说,我大概就明白你的意思。即是你希望用新记的这批人马,在鹏城成立一间物流公司,负责旗下的运输业务?”
话既然挑明,翟远也就不再藏着掖着。
翟远咬着烟头点燃,吸了口说:“是这个意思,想必石sir你也清楚,新记所谓五万或者十万人马,其实也不过是些建筑工人、码头苦力或者出租车司机……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们能在石sir你的眼皮底下,规规矩矩地跑物流,起码好过在香江游荡,这也算是接受改造嘛~”
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翟远之所以有这个想法,皆因为这一时期的物流运输情况,尚未完全正规化。
大抵分为两类经营主体。
其一是鹏城本地人自己开的边贸运输队,以个体户为主,多为当地围头人,开手拖车、小货车、摩托车,以送货跑单、帮人带货为主,常以临时车队的形式出现,在罗湖口岸、文锦渡一带蹲点揽活。
麻烦就麻烦在,他们不能进香江。
其二则是外商投资设立的运输公司,专做两地运输业务,雇人方式相当灵活,司机以港籍为主,管理人员则多为港人或两地通婚的本地人。
看起来已经正规化,但对翟远来说结构过于松散,达不到人货两通的目的。
若不能用‘自己人’切入这块市场,将物流运输攥在手心,无异于将地利拱手让人。
往后合作的运输公司,若出现坐地起价这种情况还算好,
抢单、吃回扣、拖货这些才叫麻烦。
“你的担心也不无道理,鹏城现在治安也确实还存在些问题……”
石sir呼出团烟雾,微眯起眼思忖,似乎在心底衡量着什么。
半晌过后,他再度望向翟远,开口问道:“许家强如今是在马交开赌场?”
翟远无奈笑道:“我知道石sir你神通广大,用不着吓我了吧。”
石sir笑着摆摆手:“基于你在香江的那些生意,新记目前财路最广,地盘扩张很快,已经差不多成为全香江最大的字头……”
翟远轻嗯了声,虽然已经很久没关注过新记的事,但偶尔亦都有风声吹进耳,如今的新记的确称得上人多、钱多、兄弟多,尤其许家强拿到马交赌场的牌照以后,和记与号码帮甚至有红棍级的人物过档。
“其实你的想法没什么问题,用新记的人充当物流运输劳工,只要他们肯守规矩,实行起来呢,跟那些外资运输公司的工人并没有分别。”
石sir弹了下烟灰,望着翟远说道:“但是有三条底线,以及一句忠告。”
翟远挑下眉,稍稍坐正了些:“石sir你尽管讲。”
“第一,我们希望来鹏城的工人身份干干净净,不能有任何案底在身。”
“第二,公司必须在我们差佬系统里备案,人员名单、车辆调度、出入频次都要透明。”
“第三,坚决不允许这帮人借着物流幌子,去碰敏感的货物,否则就真的冇情面可以讲了翟先生。”
翟远听完微微点头,很合理,也很容易办到。
唯一麻烦的一点是第三条,人毕竟不是机器,很难控制他们私下的一举一动。
“我每年向我们的差佬机关,捐50万公益善款。”
翟远沉吟片刻,盯着石sir认真说道:“倘若能开起物流公司,希望阿sir们多照顾照顾这些工人,发现任何违规行为,用最顶格的处罚来做事,我亦都会在内部做好监督监管。”
石sir叼着烟,缓缓吐出一口白雾:“我会回去开个专题研讨会议,你这种情况很特殊,不是我一个人一句话就能拍板。”
翟远点了点头,笑道:“明白……石sir三条底线讲完,不知最后一句忠告是什么?”
石sir顿了顿,语重心长说道:“字头是不可以被一家独大嘅,要平衡。”
同一时间,
一批军装押着十几个案犯,来到石sir面前。
“石sir,犯人已经全部到齐!”
“嗯。”
石sir应一声,站起身拍拍翟远的肩膀:“我先去台上讲两句,你慢慢想。”
当石sir绕过遮阳棚,出现在主席台之际,
台下聚集已久的人潮,瞬间沸腾。
喧闹声中,翟远陷入短暂的思索。
石sir的忠告不无道理,
在香江习惯了一家独大,但放眼到将来的制衡问题上面,这条路便未必走得通。
翟远深吸一口香烟,仰面喷出团烟龙,心中已经大概有了考量。
物流可以给新记做,但又不必完全给新记做,至少要让这些江湖人知道,我肯施舍,你们才有的食……
起身拍了拍衣襟,翟远一回头,又乐了。
身后被押解的一群案犯当中,前不久刚刚打劫过自己的那位‘图钉华’赫然在列,而他身边几人也都是当时拿枪示威的熟面孔,这回一锅端了属于是。
“啧啧~”
翟远踱步走上前,先给阿sir派了支烟,接着饶有兴致近距离打量起冯建华。
此时的冯建华再看不出当时拦车的嚣张气焰,
颓丧的像是条丧家犬,双手反缚,脸上带着几块淤青,眼神也失去神采。
翟远居高临下盯着他,嘴角带着似笑非笑弧度。
冯建华抬头来,看着面前的陌生人,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嘲讽与不屑,他想强撑出几分狠意喝骂出声,嘴唇嗫嚅片刻,终究是一个字都吐不出口。
“你认不认得我?”
翟远拍了拍冯建华的脸颊,不去看对方迷茫眼神,笑着说:“我认得你,下世做人小心点。”
……
“……我们在此公开审判一批,严重破坏社会治安、扰乱经济秩序的犯罪分子。他们内外勾结,私营私运、绑架勒索、持枪抢劫,甚至渗透我市重点建设单位,与腐败分子里应外合、盗食改革成果……”
着制服的石sir站在主席台前,举起喇叭朗声开口。
与此同时,钱厂长和冯建华等人,已经被押上几辆囚车,开始正式游街。
四面八方的市民追着囚车围观、斥骂。
等到囚车游街绕行,重新折返回训练基地的操场空地,法官在主席台开始一条条列举案犯的罪行。
“被告人钱某,身为国营厂厂长滥用职权,徇私枉法,参与并纵容贪腐行为,严重破坏厂区安全与生产秩序,导致重大经济损失,情节恶劣,依法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被告人冯某,涉嫌持枪抢劫、聚众斗殴、妨碍公务等多项罪名,屡教不改,社会危害极大,依法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依法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
接二连三的宣判,
洪煌所谓‘三日立案,上报省厅,罚没财产,人就枪毙’果然不是危言耸听。
操场上已经搭起临时的行刑台,
在成千上万的市民围观下,十几个案犯跪成一排,个个脸色苍白,神情或麻木或惊惧。
阳光依旧炽烈,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肃穆的气氛。
翟远坐在遮阳棚里,端起凉茶猛灌了两口,眯眼看向站在案犯身后,一排手揸56式自动步枪的阿sir。
主席台上的法官大手一挥,一锤定音:“判决生效,立即执行死刑!”
下一秒,连串的枪声骤然响起,震碎了短暂的寂静。
远处传来蝉鸣一静,接着喧闹的更欢,似在宣告正义的降临,又似在宣告一个时代的洗礼……
第495章 我老板请他饮茶
“要回去了吗?”
“是啊。”
在参观过公审大会以后,
翟远继续在鹏城继续逗留了一个礼拜时间,去盐田港现场考察了一百多亩的工厂用地。
关伟明等随行人员派上用场,因地制宜将各类公共设施布局设计成图纸。
后续的施工建筑,就完全轮不到翟远操心了。
由于当年本土基建实力弱小,鹏城早在1982年,便接收了两万余名被裁撤的工程兵。
香江所谓的地产公司,亦或者社团控制的施工队,
与这些专业搞基建的工程兵比起来,堪比是挖耳勺撞上了偃月刀。
三天建好一层楼,
三个月竣工市师专教育学院,
四个月提前交工南头直升机机场……
精耕细作,时代的拓荒牛。
“等设计图纸交付,最多半年时间,这里,还有这里,都会建起高楼,挂上快播的招牌。”
翟远站在山腰一处尚未开发的荒地上,俯瞰远处的盐田港,点指远方。
正值退潮,泊位边裸露出大片滩涂,尚处于试用阶段的港口,停泊着一艘艘崭新的远洋货轮。
身前山海辽阔,身后风声猎猎。
利枝站在翟远的身侧,轻轻嗯了声,对下方堆砌如山高的建筑材料与钢筋管桩提不起兴趣,只微笑望着身边男人的侧脸,又往他身边靠拢几分。
“怎么?”翟远侧过脸看了利枝一眼,问:“不舍得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