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神明，面对一种完全丧气的种族，也会有束手无策的感觉。
……
缪尔人基地，武德星球总督府。
武德星总督帕特里亚，以及他的助手乔武正站在总督府外广阔的飞船降落场，向西边天际眺望。
十几个挥舞巨大翅膀的缪尔人越飞越近，最终越过密闭场，降落在总督府外的降落场上。
“帝林阁下可有斩获？”
帕特里亚远远地问道。
走在最前面的缪尔人姿态优雅，而又有一种自然的威严，仿佛天生就是众人的焦点。
他是群星联邦商团联合会的一名极有权势的理事，只消一句话就能调动海量的资源，决定数十个星球无数人的命运。
这次到武德星本是例行的度假，想要猎杀几只强大的石头怪物，调动一下自己养尊处优的活力。
帝林道：“那边山上有石头怪物出没的痕迹，等我们赶过去已经消失踪影。”
“这些该死的东西惯于在地下穿梭，真让人恼火。”
帕特里亚笑道：“阁下何必烦恼，三天后就是这些石头怪物的交配期，到时候会有上百万石头怪物聚集在大陆西边群山环绕的花海，我让人带阁下过去，猎杀几只最强大的石头怪物。”
第85章 三方
帝林笑道：“听说伦理委员会做出严格规定，不许在这些石头人的交配期狩猎。”
帕特里亚道：“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一群没开化的土著，没有人真正关心他们的死活。”
“能让阁下玩得高兴，小小开一扇方便之门，不会有人有异议的。”
帝林停下脚步，拍拍帕特里亚的肩膀，说道：“人都说武德星总督是个聪明人，果然不错，什么时候回缪尔星述职，请到我府上见面，我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
帕特里亚做出受宠若惊的姿态，说道：“我也早就有意与阁下交朋友。”
帝林点点头，说道：“请留步，不劳远送了。”
说罢，带著手下的人向专为这颗旅游星球的旅客准备的住所行去。
帕特里亚和乔武静静地站在原地，看著帝林一行人消失。
“多神气啊，一个商人，用这样高高在上的神气与联邦的总督说话。”
乔武说道。
帕特里亚不置可否，问道：“你确定护卫舰队还没有返港？”
乔武道：“非常确定，白天舰队前往异常点查看，之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回来，看来那边有棘手的事情把他们绊住了。”
帕特里亚道：“这是我们的好机会！”
“三天后如果他们还没有返回，你就按照计划，带人截杀帝林一行人，事情要做得干净。”
“商团联合会理事死在土著手中，我们按照安保协议，清除所有土著，没有人能说什么。”
“诺大的星球，养著这些未开化的土著，供一群无所事事的老爷们玩乐，这是对联邦的犯罪，联邦的进取精神，就败坏在他们这些人手中！”
帕特里亚是联邦军事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因军功得授星球总督之职，结果却只是替商团看守一片旅游区。
联邦的英雄，事实上沦为商人老爷们的安保角色。
帕特里亚心中早就满是愤恨。
这不仅是他个人的失败，也是联邦精神的堕落。
他必须尽一切力量纠正这个错误。
……
第二天大清早，方堂就与沙里一家前往所谓神佑之地。
尼吉人习惯于穿行在地下，他们的地道可以说是遍布大陆的各个角落。
四个人沿著地道往前走，每走几步，就会出现一个路口，这些路口看上去都差不多，普通人很难分辨，尼吉人却能记得清清楚楚。
走了小半天，地道中渐渐热闹起来，不断有新的石头人加入进来，这些也都是生活在地下的其他尼吉人。
接连走了两天，四人走出地下，进入一大片山谷。
山谷被四座大山围拢，中间是大片火红的花朵。
花朵大得惊人，足够把最大的尼吉人包拢在里面。
花海的中央有一块空地，上面建筑著一座矮小简陋的神庙。
从大陆各处赶来的尼吉人就围拢在神庙四周。
方堂左顾右盼，估计著尼吉人的人口，感觉山谷中的尼吉人顶多只有十几万。
“这些就是所有尼吉人吗？”
方堂问道。
“怎么可能！”
沙里自豪道：“我们的族群足有百万之多，这些只是最先赶到的族人，交配期会持续十天，后面还会陆续有人来。”
百万人…
呵，太孤陋寡闻了，不过一个市的人口罢了。
沙里扯著方堂的胳膊往前挤，说道：“你是第一次参加，我先带你拜见神老。”
在来的路上，沙里已经向他介绍过情况，他知道所谓神老就是尼吉人选出来供奉神明的人。
神老一般从尼吉人最年长的那些人中选，一旦选出则终生担任，不能迈出这片神佑之地，直到死后再葬回出生之地。
两人走到神老边上时，这个老石头人正与另外一个石头人说话。
方堂发现，石头人的体型是随著他们的年龄变大的。
他们终生都会分泌石浆，越到后面，那层石壳便越厚实。
因此神老往往是他们中体型最大的那个。
在神老面前，连沙里也显得矮小了。
不过有一点坏处，年龄大的尼吉人似乎对于自己厚实的石壳渐渐失去控制力。
就只两人走向神老的这点时间，方堂已经看到神老身上滚下十几块拳头大小的石块。
这些石块都砸到神老面前正聆听教诲的尼吉人头顶。
这名尼吉人只是伸手挠挠头，并没有躲避的举动。
沙里走到两人身边，并没有打扰他们的谈话，而是语带惋惜地向方堂说道：“这位是阿猛兄弟，他的配偶和刚成年的儿子上个月被那些人猎杀了，神老正在启发他心中的忍耐力量。”
方堂眉头微皱，转头看向对话的两个尼吉人。
两人的对话已经到了尾声，神老握住阿猛的手，说道：“世间的荣辱得失只是暂时的，神明的国度才是永恒的。”
“在尘世与神国之间只有一条路，这条路是用忍耐铺成的，孩子，你要牢记神明的训诫。”
阿猛点了点头，向神老敬了个礼，转身往外行去，路过沙里和方堂时，他停下脚步，落寞地打个招呼。
等阿猛走过，沙里忙带方堂走到神老面前。
神老盘坐在地上，个子仍旧比沙里高一个头，方堂就更小了，只比他盘坐的腿略高一些。
沙里道：“神老，请容许我向你介绍这个孩子。”
说著便将自己脑补的方堂身世告诉神老。
神老面露惊容，说道：“孩子，你能独自在外面长大，若非神佑，不可能有这种事，你以后要敬奉神明，以内心的忍耐力量，克服生活的种种苦难。”
听见这样一个小山般的石头巨人大讲忍耐之道，方堂怎么都觉得怪异。
方堂笑道：“老人家，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单纯想长长见识，你劝大家信奉忍耐之神，可是有人见过这位神明吗？”
神老肃穆道：“当然，孩子，我们所有人都受神明的恩惠。”
“当初群星中的恶魔降临，就是忍耐之神出面与他们达成约定，保存了我们族群的生存。”
“从那以后，他们无论多么凶恶，也只能杀伤我们的身体，而无法伤害我们的灵魂，更不能灭绝我们的族群。”
“这片神佑之地就是神明的恩赐，即便是凶恶的群星恶魔，也绝不敢侵入这片土地，这为我们族群的繁衍提供了稳固不破的保障。”
第86章 繁衍
方堂这下子全明白了。
神老的那些话味太浓了。
这个所谓的忍耐之神接触过最初的缪尔人殖民者，回来后开始向自己的族人传授一种忍耐的宗教。
方堂从中嗅到一种代理人的气息。
这个所谓忍耐之神应该就是尼吉人中的“聪明人”，他主动接触缪尔人，愿意为他们安抚自己的族人，瓦解族人反抗的意志，使缪尔人可以轻易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或许是为自己牟利，或许是为保全尼吉人的存续。
他的动机已经很难揣测，但他的影响却很清楚。
方堂看得明白，这个忍耐的宗教在过去几百年里，可能庇佑了这个族群，使他们免于灭亡。
但在不久的将来，却可能将他们拖入深渊。
而他会是这场生存竞争最冷静的旁观者与裁决者。
神老说完他的忍耐教训，沙里带著方堂退下。
到中午的时候，神老开始最神庙前的广场上主持今天的仪式。
最开始是敬神仪式。
尼吉人全部面向神庙，在神老的带领下做出许多神秘又古朴的姿势。
这种仪式花了有一个小时的蓝星时间。
之后便是忏悔仪式。
所有在这一年里，曾经因为生活的艰难，或者因为缪尔人的残杀而感觉愤恨的尼吉人，全都走到神老面前，为自己缺乏忍耐的力量而忏悔。
等他们忏悔完，神老便会握著他们的手，用诚恳和话语安抚他们心中的愤怒，启发他们忍耐的力量。
到最后，这些人心情平静地回到族群里，仿佛一下子战胜了生活的各种苦难。
方堂冷眼旁观著这一切。
他的身体还在尼吉人之间，精神却仿佛飞到这颗星球外面，俯视著这些可怜的渺小生命，不断拨弄著一架隐形的天平。
天平的两端是这个族群为自己的生存与毁灭加的砝码。
忏悔仪式以后，便是尼吉人至关重要的缔结配偶的活动。
方堂本以为这只是一种类似结婚仪式的活动，举行完仪式，两个尼吉人便结为配偶，后面的事便是一对夫妇回到各自家中关起门来做的。
然后他便看到一对对新结为配偶的尼吉人手牵著手，欢喜地走向神庙周围茂密的花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