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大画家 第766节

  但他交稿时就很清楚。

  《炽热的世界》更容易获奖,可论作品的经典属性和受读者关注程度上。

  五年,不,别说五年,就算以三年为单位,它也一定是比不过《小王子》的。

  它不是那种能被历史所记住的作品。

  不考虑两者文本内容的高下。

  单纯的从插画稿的角度来说,也完全是这样的。

  传奇级的画刀画技法,只能改变一幅画的美学表达水平,却无法改变它的思想本质。

  《小王子》里的每张插画里都住着圣·艾克絮配里。

  而《炽热的世界》,则只是画,只是亚麻画布和油彩颜料的组合罢了。

  创作时,顾为经笔下绝大多数画稿,都逃不出单纯的美学堆砌和视觉轰炸。

  他喜欢《小王子》的故事。

  《炽热的世界》那种中世纪公爵夫人繁杂的文词,则很难读进他的心里去。

  可能唯有那些关于女皇小姐姐的插画部分。

  才是少数“活着”的插画。

  但那里面住着的也不是纽卡斯尔公爵夫人。

  而是打动他的伊莲娜小姐。

  偷梁换柱。

  严格意义上非要区分的话,那些都不算是《炽热的世界》的小说插画稿,而是他给伊莲娜小姐姐所画的背影插画。

  想要在《阳光下的好运孤儿院》里,避免这个问题,顾为经就必须在画面创作中,加入属于自己的元素。

  顾为经根据收藏家的指点,调整了原本的正三角形构图。

  反其道而行之。

  他将圣母像移动到了逆光的方向,隐藏在阴影之中。

  由光明的来源变成黑暗阴影所在,整幅作品从而由原本的正三角形构图,改变成为了斜三角形构图的变体。

  画面顿时就生动活泛了许多。

  从那以后。

  顾为经如获至宝。

  他就再也没有改变过大方向上的绘画思路,这么一张张的画下去,开始时还有画面上的微调。

  在临摹了五六张以后,彻底熟悉了,肌肉记忆就慢慢的取代了对画面的所有审视与思考。

  顾为经完全都不再想着构图方向的问题,专心研究笔墨技法的细节磨合去了。

  若非胜子小姐把他给叫停了。

  他大概会就这么画下去,直到画展开幕的前夕。

  但现在。

  当他从重复机械性的反复练习里抽身离开,站在画板面前,以即将面对自己最终的摆在双年展评委们面前的参赛作品的庄重态度,带着今天一整天经历留在心中的热气与清明,刚刚提笔的一瞬间。

  顾为经忽然就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这幅画——有比他耗费精力抠的那些用笔细节,更加本质上的问题。

  他重新放下笔,走到画室的角落处,拿出了一幅正在晾干的《阳光下的好运孤儿院No.20》出来。

  他画出来的那些练习作品,觉得一般的,有明显笔法失误的,达不到「心有所感」情绪的评级的都会铲掉,觉得画的还不错就会留下来备用。

  这幅No.20就是留下来的一幅,也是目前为止画的最好的一幅。

  他曾经以为这幅画接近他目前所能达到的完美程度。

  可现在一看……

  “太暗了。”

  顾为经皱了下眉。

  《阳光下的好运孤儿院》的最开始时的创作想法,有一定程度上脱胎于卡洛尔女士的那张《雷雨天的老教堂》。

  除了背景一样,两幅画技法、主题都没有太大的关联。

  但唯有两幅画的气质,则仿佛是镜子里的对照组一样。

  相信卡洛尔是个内心温暖的人。

  因此,

  就算《老教堂》的背景是在暴风雨的子夜,然而,那却是一幅相当温暖的画作。

  烛光很温暖,色调很温暖,整幅画的气质也很温暖。

  天空上的雷云,色调是很亮的。

  暗部的表现非常丰富,有着液体流动般的色彩质感。

  它绝非晦暗的雾,而是正在流淌的光。

  他这幅画的色彩气质却是完完全全的倒过来了,关于光的处理,关于那個5%的发达社会的论段,关于民族命运的思考。

  这幅画里却是笼罩在一股萧瑟气中。

  仰光的阳光本极其的热烈。

  晌午时分,温度有时会直逼40度,日头大的好像连影子都要被蒸发掉了。

  但这幅画的气质,却反而是有点朦胧的。

第576章 彻悟

  “这种朦胧的气质……”

  顾为经扫过画面上的颜料组合。

  油画技法额外增加了7000点以后,固然离将他的油画水平推到下一个大阶段还远。

  他甚至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

  但这是相对于职业三阶到大师一阶足足五万点的经验值进度条而言的,也是对于世界上绝大多数画家,一生也无法跨越的鸿沟而言的。

  事实上。

  别说职业三阶到大师一阶这种可以决定着一位画家技法硬实力上,能否迈入“国际级绘画高手”门槛,在行业内如同是鲤鱼跃龙门般的难以逾越的天堑。

  就算Lv.5到Lv.6之间的差距。

  都是需要让很多不得其法的画家耗费以十年,乃至数十年的功夫一点点的磨过去的。

  顾童祥磨了一辈子了。

  现在还有顾为经一边教一边按在那里拿着小皮鞭抽,如今画不好连烟都不准备给抽了。

  可通常情况下。

  该磨不过去的。

  挨了鞭子,顶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翻过来,露着肚皮在那里哼哼叽叽,时候不到,还是照样磨不过去。

  而这七千点,直接就是大半个Lv.5等级的进度条直接堆了上去。

  也是很多中人之资的画家数年水磨工夫的经验,直接给堆了上去。

  加点的时候,没有参照,他也没有太大的感觉。

  当顾为经仔细近距离的揣摩之前笔下的“得意之作”的时候,他还是很快便发现了颜料使用上的粗陋所在。

  “并非一笔一画细节上的错误,而是整个色彩氛围塑造上的失衡。”

  顾为经在心中转过这个念头。

  屋檐的阴影,槐树的阴影,圣母像的阴影,整幅画遍布着的大量的阴影过度的处理。

  包括光线本身的处理。

  顾为经一定程度上吸收了临摹《老教堂》时的思路,笔下光线变换的颇为复杂。

  复杂意味着精巧。

  复杂往往也意味着不够明亮。

  至少对于阳光来说。

  是这样的。

  炽热的光,就似炽热的火烟,会呈现出的是一种几乎凝固般的色泽。

  顾为经绘画的过程中忍不住加入白色淡化阳光,想要创造一种光辉的色彩,却让画面里的光线看上去仿佛是要褪色了一般。

  他在绘画的过程中又忍不住加入黑色来调出阴影色,又让颜料画出来显得颇为沉郁。

  而且。

  他借助《雷雨天的老教堂》的雷云氛围刻画的感觉,在配色的过程中,下意识间使用了不少的土黄色。

  牛顿爵士在用棱镜分离光线的时候,提出了色轮的这一概念,用来区分颜料的明度和饱和度。

  所谓色轮。

  即用红橙黄绿青蓝紫,放在一個圈的最外围。

  这些原始的光线向内彼此混合,一层层的两两融合收缩,形成一个不同色彩的同心圆。

  而在同心圆的最中心点,最终所有的光线均匀的混合在了一起,便是透明的光线。

  美术领域的色轮为了对称和简化,会在青蓝紫中去除“青”这一色系。

  剩下的红橙黄绿蓝紫这六种颜料作为外环。

  同样向内不断的收缩。

  越往内,色彩的饱和度就越低,越不“纯粹”。

  中心点颜料混合在一起形成不了透明的白色。

  也不是那种绝对意义上的黑。

  根据你所取的颜料种类的轻微不同,最终会在同心圆的最中央,形成一种略微发粉或发青的深灰色。

  色轮几乎就是世界上所有的油画画布上,所能塑造出的颜色色泽的大集合。

  它是真实世界的光线在调色板上留下的投影。

  真实世界的光线不可能用一个渐变的圆环就代替。

  它们不会是纯粹的蓝不会是纯粹的紫。

  而是河流的波光,山脉的奇瑰,是玫瑰田在轻风中的摇曳与教堂屋顶因褪色而斑驳的石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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