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能大画家 第1027节

  “以画寓人,对或不对,在顾为经身上。我觉得不好说。但以心寓人,总归是不会太假的。”

  酒井胜子的脸色苍白。

  人可以在嘴上骗自己,最本真的反应,寓示着你是怎样的人。

  伊莲娜小姐嘴里说的是顾为经,胜子心中却想着的是自己。

  顾为经的画……是父亲撤换走的。

  也算不上是撤走吧。

  他们来到新加坡以后,酒井一成给策展人唐克斯打了一个电话,约了这次见面的时间。唐克斯问顾为经和酒井胜子一起来了么,酒井大叔笑着说,孩子们已经分开了。

  聊天中。

  唐克斯又问了几句顾为经,被酒井大叔肉乎乎的带过,言谈之间,多有避讳。

  策展人便明白了。

  再后来。

  他们又私下里聊了两句,在开展之前,前端展台之上的顾为经的作品,就被替换掉了。

  倒也不是说酒井胜子的《森林公主》挤占掉了顾为经《阳光下的好运孤儿院》的位置。

  只是最终宣布作品名单的时候。

  各个展台的位置做出了一些变更调整。

  入场处的开幕展台上,酒井胜子的身边,已经没有了「艺术家——顾为经」的名字。

  从任何角度来说,酒井一成这件事做的,其实都一点不过分。

  顾为经家里出事了,酒井一成想要连夜扛着私人飞机,带着老婆女儿顾为经一家一起跑路。

  顾为经不跑。

  就算这样。

  酒井一成临走,还特别留给了他一张100万刀的支票。

  酒井大叔真是个蛮实诚、蛮靠谱的人。

  在月末深夜里,顾为经最终做了要和酒井一成一家做出切割,勇敢的承担自己的责任,不连累他们的决定。

  与情与理,酒井一成接下来所做的事情,都是最好的选择。

  这件事影响的从来都不仅酒井一成一家。

  顾为经那个编号前几的展台,本来就是酒井一成好心好意,替他向策展人唐克斯“要”来的。

  是唐克斯买酒井一成的面子,给了顾为经机会。

  说一句难听一点的话。

  世界不能绕着顾为经一个人转。

  酒井一成对顾为经很够意思了,他也得对唐克斯讲讲良心。

  酒井大叔要是什么话都不说,什么表示都没有,万一真的有一天“东窗事发”,顾为经和洗钱集团变得不清不楚。

  这不是把人家买你人情的唐克斯先生,硬生生给架在火上烤么!

  事情不是这么做的。

  人也不是这么做的。

  设身处地,你让酒井一成能怎么办呢?

  酒井一成没有说顾为经什么坏话,甚至替他解释了很多,小孩子现在遇上了麻烦,挺不容易的。

  可无论他怎么说。

  唐克斯知道,酒井一成不再关照顾为经的展台,这就已经足够了。

  一个态度,胜过万语千言。

  这个行业的规则就是,你可以涂涂抹抹,用一万个词汇来美化修饰自己的言辞,但表达你真实的态度,只需要一个眼神。

  让缪斯女神见证你的一切,并不是用你的言语,而是用你的本来面目。

  这世上也许从来都没有那么多好人坏人,只是一群无奈的人遇上了一群无奈的事情。

  也许缪斯女神的艺术光辉照耀不到的地方。

  用刮刀刮掉那些涂涂抹抹上去表面鲜丽油彩。这个世界的底色、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便是无奈,而这只是无数无奈事情里的普通一桩。

  纵然酒井一成是一个快乐的胖子。

  事业顺利,爱情美满,家庭和睦。

  老婆既漂亮,又爱你,还体贴,还身材好……

  女儿既可爱,又懂事,天资聪慧,带着骨子里的灵秀劲儿……

  还有一个儿子。

  纵然老杨羡慕嫉妒恨的觉得日本政府应该把酒井一成的丸子脸印在10000円日元上,以壮全世界长着肚腩的中年男人的声威。

  人人亦都有求不得。

  酒井一成心宽体胖,突兀遇上了这样的事情,肚子里也充满了吃一箩筐甜甜圈也抚不平的苦涩。

  酒井大叔也很无奈的。

  酒井胜子又能怎么办呢?

  来到了新加坡,父母托关系照顾好了你的展台,策展人很关心你的作品,这个时候,她难道能够撒泼打滚的说顾为经的画不在旁边,她就不展了么?

  太幼稚了。

  也太娇气了。

  这件事影响的也从来不只是胜子小姐一个人。

  它不光是酒井胜子一个人的梦想,也是父亲、母亲、一家人的期望。

  那么做是把所有爱你的,关心的人,都架在火上一起烤。

  这便是世界上所有无可奈何的事情里的另外一桩。

  你选择了什么。

  就要付出另外一些什么。

  ——它是游戏规则。

  豪哥一倒台,酒井一成就很给力的立刻滚了过来,拍着大肚皮波浪翻滚的说,没关系,包在老爸身上,就算参展名单已经公布了,只要愿意豁出脸去,他也能给顾为经换个好展位。

  老爸是谁呀!

  是重量级人物。

  只需要轻轻一出手,就给成功拿捏了。

  到时候,胜子跑到顾为经面前一炫耀,就肯定好比拿着泥鳅钓翘嘴,拿着肉包子钓狗狗,拿着甜甜圈和小烧鸟钓酒井大叔。

  还不钓的他要死要活,钓的他感动的离不开你?

  确是酒井胜子自己拒绝了。

  她不喜欢这样。

  酒井胜子有自己的性格,有自己的固执,也有自己的骄傲。

  一有事情了就远远的跑掉,把展台换了,把关系分割的干干净净。

  事情一结束。

  又立刻凑过去,把展台换回来,像是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玩一出缺月再圆,破镜重合的戏码。

  事情可以这么做。

  胜子却不想这么做。

  感情不需要父亲出手来拿捏,顾为经也不需要。

  如果顾为经真的想要一个好展位,他会说的。如果这真的是顾为经最急迫的需要,她会去做的。

  可真的是如此么?

  酒井胜子一直都知道,顾为经很受曹轩先生的喜爱和重视。

  到了新加坡,她发现父母专程跑来看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画展,而曹轩老爷子和他的所有弟子们竟然也都专程来到新加坡,去看顾为经人生中的第一次画展。

  酒井小姐才清楚,她还是低估了顾为经在曹老爷子那里的受重视程度。

  刘子明对她,对顾为经都很好。

  船王家的公子,竟然能在画展开幕,只剩不到半个月的时候,硬生生的在滨海艺术中心里,为了顾为经安排了一场和《油画》杂志的对谈会。

  只要顾为经愿意开口。

  换个展台又算的了什么呢?

  胜子难道要通过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人情,去诉说着她的无辜,她的支持,她的情意么……去“拿捏”顾为经?当这一切都从未发生过么。

  不。

  太丑了。

  你要去宣扬你的一切,不是用言辞,而是用你的本来面目。

  “你,酒井胜子,你的本来面目,就是在仰光的夜晚,坐在雷克萨斯的汽车上,离开的人。是那个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没有给他支持的人——这便是你的本来面目。”

  酒井胜子不能遮掩这些。

  她应该坦白的面对自己,她应该把自己赤条条一丝不挂的本真面目,展现给对方,也展现给自己。

  她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勇敢起来,胜子以为自己已经能够面对这真实的一切。

  可当伊莲娜小姐把所有的事情都揭破的时候。

  她还是很冷。

  她依旧是痛彻心扉。

  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一次的笼罩了胜子,她像是站在原地,在和伊莲娜小姐说话,又宛如赤裸的虚浮在空中。

  她没有站在此处的信念,她也没有和安娜说话的信念,不过是在站在哪里,说些什么,就是了。

  一切都笼罩着一层雾。

  如在云端。

  在凄风苦雨的冷云之端。

  安娜用她独有的那种遗世独立般的清醒与镇静,静静的看着身边的女孩。

  轮椅上的小姐姐嘴巴毒起来,那可是真正的毒。

  能像装着鹿弹的猎枪射中枝头的胖鹌鹑一样,把一个人的心射的凌空爆炸,羽毛纷飞。

  论及言语的攻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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