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丫头红着脸低下头,心头直跳。
谢才卿含着三分淡笑说了几句,便让他们下去了,太妃见厅里没人了,立马絮絮叨叨地开始拿巾帕给他擦发梢的水,担忧地低声问:“怎么了?皇帝碰到你了?”
平时也不至于洗这么久。
“祁王。”
太妃一惊,祁王的事迹她还是知道的:“他没怎么着你吧?”
谢才卿摇摇头,言简意赅地说清了来龙去脉。
太妃笑得肚子疼:“你怎么知道萧昀下来了?”
谢才卿无辜道:“我不知道。”
太妃一愣:“你不知道啊?!”
太妃想起来小王爷不是如矢,不会武,听力也只是一般人水准,根本不可能提前知道,当着他的面儿故意那么说。
谢才卿道:“其实萧昀下不下来无所谓,他没下来,我这么说是唬祁王,萧昀下来了,那……当然更好。”
太妃直笑。
谢才卿蹙眉:“不过他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太妃眉头一蹙:“他都下来了,不是来救你的么?”
“我一开始也以为是。”
谢才卿顿了顿,小指头勾了下衣袖。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时候就会有这个小动作。
他沉静道:“但是我按你教的故意往他怀里扑,他推开我了,没半点含糊那种。”
“……”太妃一时心情复杂。
她死马当活马医地瞎教过小王爷,比如意外投怀送抱,对视多久,然后慌慌张张地弹开,低头,脸色绯红,谢罪,一气呵成。
实际总是和计划有很大差距。
“那他为什么之前主动抱你上马?他不是不讨厌碰你吗?”
“我不知道,”江怀楚显然是在沐浴的时候深思熟虑了一番,若有所思道,“可能那次我会错了意思。”
他眉头蹙得更深:“也可能是我踩到了他不为人知的厌恶点,然而我不知道这个点是什么。”
沐浴的时候,他将鸣雁塔里发生的一切回忆了一遍又一遍,都反省不出自己到底错在哪儿。
他不怕犯错,只要是行动,准备得再周全严密,都可能犯错,他怕得是错了却不知道错在哪儿,无法改正。
他神色微恹,却也不想将不好的情绪传染给太妃,平静道:“没事的。”
“要不慢慢来?”太妃说。
江怀楚摇头:“等不了了,已经半个月了,太慢了,这样下去肯定来不及。”
太妃试图转移他注意力,嘿嘿一笑:“不能明着出气,要不要叫如矢喊人替你偷偷教训祁王?一不小心被毒虫咬了,小王爷喜不喜欢?”
“不要,我想他好好的。”
太妃一愣,这话从小王爷嘴里说出来,清雅温润,像最缱绻动人情话。
江怀楚眨眨眼:“他是我最自然的邂逅,最毫无破绽的意外。”
太妃:“……”
第19章
长公主府。
长公主热络地送走宫里来回话的小太监,长长松了口气,怒瞪自己不成器的儿子。
祁王听完小太监的话整个人都懒洋洋起来:“娘,我就说舅舅怎么可能为这点事治我,他就算不疼我这个外甥,总也得记得您的恩情。”
长公主吓了一跳:“这话你可别乱说!”
她立马遣退下人。
“我有说错吗?”祁王不以为意,想起今日在一众世家面前丢的人,难堪之情往脸上涌去,冷笑一声,“一个废太子,要不是您当初看他可怜施舍他他能有今天吗?他知恩图报了吗?他要是让我入朝,现在能是个人都踩在我头上看我笑话?指挥使现在肯定在笑我!”
长公主急道:“你这话在自家里说说就算了,到了外面可千万——”
“烦死了烦死了,我又不蠢,我知道的!”
“你舅舅对你也不差,还给你封了王——”
“娘你这话能说服得了你自己吗?什么破王爷,有实权么!你儿子现在混成这样,见了几个老不死的要点头哈腰就算了,现在连个峻州来的都能溜着我玩,您都不心疼我吗?!”
长公主眼光闪烁,一时没吭声。
皇帝不让荣煜入朝的确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她之前低三下四求了这么多次,皇帝都没松口,说不定是故意与她为难,下她脸面。
祁王缓了缓,想起今日的事,气消了些,冷哼一声:“总算我长公主府在他心里还比得过个状元,不然咱们也不用在京城呆了,趁早走,省得惹人笑话。”
这事儿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怎么回事,更别说舅舅,但别说惩治,他连句狠话都没有,俨然是不把状元郎当回事,同以往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自己去。
态度已经摆在这儿了,还是宠他的。
长公主也松了口气,皇帝虽有薄待,这次事上倒还不算忘恩负义。
祁王脑中闪过清雅容华、眉目如画那人,越想越心痒难耐、蠢蠢欲动,眼中是浓浓的势在必得。
舅舅都不准备管这事了,他往哪里逃?
皇帝都站在他们这边,哪个不长眼的敢和他争,争得过他?
……
三日后,皇帝赐宴登科进士,在御花园琼林苑设宴。
皇帝有事并未前来,所以宴上气氛自由自在、和乐融融。
走到谢才卿跟前祝贺他的朝臣络绎不绝,世家出身的榜眼探花面前反倒冷清。
不少老臣暗中瞧着。
状元郎含着得体淡笑,并无丝毫状元及第的傲气怠慢,次次起身向前来恭贺的朝臣作揖,不亲不疏地应酬着,既让人抓不着把柄、无可指摘,又绝了人交浅言深、亵昵拉拢的心,俨然是一副清流做派。
他们暗暗点头。
祁王被美婢环绕着,嬉笑地饮着酒,眼睛却从没离开状元郎,眯着眼,眸光晦暗,心道这人穿戴齐整反倒更招人了,让人想摧毁他光风霁月的一切。
更何况那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玩意,装得矜持端方、温如其玉,还有点清清冷冷的味儿,指不定昨夜还含着别人的宝贝哼哼唧唧,没准就是在场哪个老不死,也不嫌恶心,真豁得出去。
这才三天,就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游刃有余地和人应酬着了,还对谁都笑着说话,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似的。
没准儿就是个见人就贴上去求草的玩意儿,那种出身能一步步考上状元,估计没少干这档子事,才来京城几天啊,就和人睡过了。
送玉的那个八成是个冤大头,这要是个女人,在他之前孩子都不知道暗中流掉几个了。
这才十八岁。
越想越血气涌动头脑发热,这么久了,状元郎瞧都没瞧上他一眼,更别说敬酒了,祁王冷笑一声,端起面前盛满酒液的酒盏,小指微不可察地弹动两下,将指甲缝里的粉末抖进去,摇摇晃晃站起,众目睽睽之下朝谢才卿走去。
宴上忽然静了静,朝臣都是人精,三日前鸣雁塔的事,他们私底下早就传遍了,祁王的那点癖好人尽皆知,那日真实情况到底如何,人人心里都有点数。
宴上所有人都或明或暗地看向了谢才卿。
祁王挤开谢才卿跟前的旁人,笑道:“恭贺状元郎啊。”
状元郎见到他,面色罕见地僵硬了下,沉默几秒,强颜欢笑道:“多谢郡王。”
祁王呵了一声:“不是谢本王么?喝了这杯酒,本王才能感受到状元郎的谢意啊。”
他将酒盏递了过去。
状元郎并不伸手接,低头垂眼道:“才卿不会饮酒,滴酒不沾,还望郡王恕罪,才卿可以以茶代酒——”
“以茶代酒?你糊弄谁呢?”祁王看向周围,哈哈大笑,“谁一开始不都不会饮酒啊,总有第一杯的么,状元郎春风得意,以后有的是应酬的时候,怎么能不会喝酒呢?来来来,不会喝,就当本王这杯是第一杯了。”
不少豪爽的武将大笑,起哄着叫状元郎喝,也有一些清流不忿,强人所难,实在可耻。
祁王的酒杯几乎要怼到谢才卿脸上。
状元郎别过脸,摇摇头:“郡王恕罪。”
祁王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不喝就是不给本王面子。”
状元郎看着那杯酒,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脸色微白:“……才卿多有得罪,失陪了。”
他从座上撤开。
祁王伸手拦住他,嗤笑一声,意味不明道:“状元郎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状元郎身子抖了下,一声不吭,几乎可以说是仓皇离席。
祁王望着状元郎离去的绰约背影,心下冷笑,暗中给身后奴仆使了个眼色。
……
御花园里,萧昀老太爷一样拎着鸟笼溜着鸟。
“陛下英明神武,功盖千秋!”
“陛下英明神武,功盖千秋!”
鸟摇头晃脑叫一声,他奖励几颗谷子,玩儿得好不尽兴。
尹贤跟在身后:“陛下已经到了御花园,为何不去琼林宴?那边可热闹着呢。”
萧昀笑了:“除了什么害人把戏累死累活排了老半天,要朕赏光演给朕看,好好的宴会,没人希望朕去吧?”
“怎会?他们巴不得陛下您去呢!”尹贤道。
萧昀笑骂:“糊弄谁呢,朕不去,他们才能好好玩儿,去了,朕要装老子,他们要装孙子,累不累?”
尹贤刚要张嘴拍马屁,被鸟抢了先:“陛下英明神武,功盖千秋!”
萧昀直笑,越看这鸟儿越喜欢:“乖。”
他又撒了几颗谷子:“尹贤,它可比你会拍马屁多了。”
尹贤笑道:“那是状元郎马屁拍的好。”
提到这人,萧昀手顿了下,莫名忆起昨日他紧握着玉塞进衣襟里的画面。
祁王的污言秽语紧跟着冒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状元郎各种羞羞答答的小表情,萧昀回味咂摸了下,才掐掉这些,心里直笑骂,状元郎又不是真断袖,情急之策罢了,虽是文弱了些,以后也是要娶妻生子的。
不过祁王说的也没错,状元郎好像……是挺好草。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萧昀沉默了,喉结上下滚了滚,心道自己无聊,都快给祁王带跑偏了,随口笑道:“怪可惜的,不去见不着人,少了个乐子。”
尹贤嘿嘿笑道:“他后日就要进翰林院报道了,陛下想见他,到时候可以随时召他,让他教鸟儿说吉祥话都行。”
萧昀大乐,回头指着他:“这主意好!”
“陛下留步!”
萧昀回头。
身后谢遮在追,萧昀把鸟笼递给尹贤,停在原地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