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谙一脚踢着楚歇的棺材,震得棺材挪动半寸,咬牙切齿,“我姨父家百年荣国公府,楚歇他敢大半夜的一刀就捅死!许纯牧,这样的人,不该挫骨扬灰吗?!”
“你又怎知荣国公府便干干净净?!”
许纯牧手持刀鞘,利落地在江景谙脚踝处一打,他疼得立刻将脚撤了下去。
“楚歇杀陈氏,一定有理由。”许纯牧紧绷着下巴,一双褐色的瞳眸里透着铿锵的正气,“他并不像你们看到的那么残酷,他……”
“哟,小侯爷。”
江景谙嘶哈着揉了一下脚踝,“就听不进人劝,非得要守着这尸体呗。”
“嗯。”
许纯牧没有多做言语。
“何必这么犟,为了这么个破烂身子。”
正在此时,门口果真浩浩汤汤来了一群人,人还没进来便听到呜呜的哭声,嚎着喊着堆在门口。
正是荣国公府的人,将荣国公的尸体抬在了楚府门口,正碰碰的砸门。
许纯牧脸色一白,听到外头荣国公夫人一身素衣地哭。
荣国公家十岁的小世子还在不停地砸门:“楚歇还我爷爷命来!大坏蛋,大恶人!”
“关紧门!”许纯牧立刻下令,“将门栓都扣上!”
江景谙一个挑眉,低低地笑了,“说了跟他扯上关系就是惹一身骚,你还不信。”
许纯牧冷着眼,“不过是墙倒众人推罢了。”
“你说你,怎么是这么个不开窍的脑子!”
江景谙跛着脚,脚跟落地还发着疼,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许纯牧的肩膀,“我七八年前就跟你说过,许家老大就是个酒肉包子,那肯定是跟你没法比的,你得了三十万兵权想要什么得不到,可你呢,眼睁睁看着他娶了那尚书府里的嫡女,进了上京城有了大靠山,将世子的位置一屁股坐稳……那看看你这七八年,除了在那塞北饮雪吃霜,还干了什么?劳心劳力的事都是你做,荣华富贵又都是人家的……许纯牧,你再这么倔下去,迟早把你自己玩完。”
许纯牧一副并不想再接话的模样。
他是块硬骨头,江景谙一直都知道。
如今楚歇死了,只要他能再压制或拉拢许家的人,太子之位就一定是他的。
他今日还就非得整得许纯牧服这个软,磨一磨他身上的锋芒。
“许纯牧,我是打心底里欣赏你的。现如今只要你肯割下他的头。我保证你前路一片坦途,就是你那傻哥哥许长陵,也再抢不得你风头。”
许纯牧默默地将棺材挪了半寸,正了位。
没有再应他半句话。
外头的哭闹声越发大了。吵得人心烦意乱。
那荣国公家的人府兵排了一排,定是要将楚歇的尸体拖出来鞭尸三百方能解恨。
不仅如此,那旧太子府的遗孀也在府门外哭喊,说旧太子也是被楚歇冤枉至死,可怜一国太子就这样死不瞑目。
江景谙看着许纯牧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嘴角的笑意渐深。
后门处传来叩门声,是越国公府小世子赵煊。桃厘不疑有他为他开了门,却见赵煊带着几个人直接闯了进来,看着灵堂前的许纯牧和江景谙先是愣了一下。
江景谙一副看好戏的态度,许纯牧瞧着赵煊这架势,脸色却更白了。
他说:“赵世子这是……”
“许小侯爷,楚歇本就作恶多端,如今人反正都已经去了……荣国公府也的确是想要个交代,何不给他们一个交代?”
许纯牧看向赵煊的神色越发冰冷。
“赵煊,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煊别开了脸。
“我……”
许纯牧若有所思,将目光在赵煊和江景谙身上来回一扫,蓦然惊醒。
原来一直与楚歇走往过密的越国公家,其实也与宁远王一直暗度陈仓!
楚歇看似在上京城中呼风唤雨,肆意妄为。
可这许多年来也承受了太多的恨意,周围附庸之人多是貌合神离,随时都准备翻脸甚至踩上一脚。
一旦他跌落高位。
便成了过街老鼠,人人都恨不能来棍棒敲打一番。
许纯牧有些绝望地瞥了一眼楚歇,愈发坚决地将人护在身后:“赵煊,这么多年来越国公府从他身上得来多少好处,你们不能这样对他。”
“小侯爷,识时务者为俊杰,正所谓,人走茶凉啊。”
江景谙与赵煊交换了个眼色,朝着那棺材逼近。
“赵煊!赵若阑!”许纯牧厉声喝道。
“我承认他有些时候很好。可是,许纯牧。他过往做出的很多事情,真的并不值得被原谅。”赵煊停下脚步,看着棺材中安睡的楚歇,“他死的时候应该没有受什么苦,到底现在也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给天下人解解恨,有何不可。”
“你没在这上京城待过。许纯牧,不要被他的皮相所蛊惑,他的日日装出的温柔下全是算计,他的美貌下就是一颗恶毒的心。自一位能看透他,能接近他,亦或者能利用他的,都被他杀了……我与他相处十几年最是清楚……你认得他才几天。”
“平心而论,他就是死有余辜。”
赵煊的声音闷闷的。
好像也陷入某种纠结,说这句话的时候竟也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带着一股说服的意味。
“他没有对不起我们赵家,但他对不起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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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晋江首发
许纯牧听闻此言,再看看那些人道貌岸然的模样,手哆嗦了一下。
他蓦地想到了前世楚歇死的时候,人群里那交叠反复的欢呼与言语。
‘总算死了。’
‘想来大魏日后总要有些好日子了吧。’
‘听说他是个大恶人,前太子就是被他害死的……’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到头来,根本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以为这一世不再偏帮小太子,就可以窥见楚歇不一样的结局。可是事情循环往复,还是走向同一个终局。
他死了。
整个上京城的人只感到松了口气。
甚至都巴不得看到他更凄惨的下场。
夕阳西下,夜色渐浓。
西京城门。
江晏迟风尘仆仆地回来刚到城门口,小喜子便解下他身上氅衣换上缎裳,“殿下,楚府里又出事了。”
江晏迟脸色一凝:“什么事。”
“那许家小侯爷想给楚大人下葬,被两位国公府的人拦着了,人现在还停在堂上,本是算好戌时二刻落葬的,眼下人都堆在楚府,不许他落葬,说要将尸体交出来枭首鞭笞……”
听到最后四个字,小喜子看到江晏迟眼神顿时满是锐利。
刚走了两步,却看到城楼下走下个熟悉的身影,颀长的身子往前一凑拦住了便衣太子的去路,“殿下。”
江晏迟抬眸,略微点头,“苏大人。”
“殿下可愿随苏某来一趟,苏某……”
江晏迟直直地越过太傅,抛下一句,“现在不行。”直接策马入了皇城,苏明鞍眼底有些愕然,意味深长地看着小太子远去的背影。
楚府外果真跪倒一大片人。
为首的正是荣国公府陈氏的人。
江晏迟一个勒马,听到那陈氏哭着,“楚歇陷害我们荣国公府不说,还恶胆大于天,深夜里便敢来我府里杀人,如今刑部推三阻四不敢接这个案子,我们总得自己……”
府门始终紧闭。
想来,是许纯牧还在里头。
许家戍守边关二十几年,只怕是不大招架得住这些上京城里的泼皮言语,也没看惯这些人情冷暖,如今只能闭门不出拖延着。
好歹是拖延住了。
江晏迟看着这一团乱的景象,眉头微蹙。
陈氏哭得更厉害些,只差没找个大椽来撞门。前太子遗孀也系着白帛在一旁泪沾衣襟,抱作一团。
偏在此时,冷冷从后头传来一句:“谁说,荣国公府是被陷害的。”
咯噔咯噔,马蹄声挤入人群,走到那二位面前抛下一句:“荣国公府毒杀东宫证据确凿,刑部失火案宗烧没了,就以为定不了罪了吗。”
“殿,殿……”
荣国公夫人抱紧了小世子,一时间哽着没说出话:“此事分明就是楚……”
“此事分明就是刑部的过失,这案子早该断清楚的。荣国公夫人若觉得自己是冤枉的,应该去刑部门口跪,盼着刑部能早日查清楚洗刷你们荣国公府的冤情,怎的跪到这头来了。”
江晏迟将目光投向一侧的前太子遗孀,江晏迟的声音极尽漠然:“皇嫂,皇兄都已经死了四年了,丧期早已过,你如今戴着这白头巾……是什么个意思?”
废太子遗孀惊觉不对,皇帝如今病重,此举的确是犯了大忌讳:“臣妇不敢,怎么会敢咒父皇!这,是……是臣妇失仪,臣妇……”
江晏迟走到她身边,起身下马,压低了声音,“皇嫂,若是我继承皇位,好歹皇兄是我亲哥哥,那小侄儿也是实打实的皇族宗亲。可那江景谙可是宁远王之子,若是他当了皇帝,你们可就成了旁系,回头圈一处荒凉封地就能打发了,日子只会更难过……不要纠缠于过去听了人几句挑拨便犯了糊涂,站错位置。凡事多为小侄子想想,人得考虑将来不是。”
小太子字字珠玑,三言两语正点破要害。
前太子遗孀张了张嘴,一下没能说出话来,只俯着身,不再轻易辩驳。
***
好吵。
好像有许多声音交杂在一起,让楚歇脑子发胀似的疼着。
还能听见仪器的声音和医生匆忙抢救的动静,可是却像是关在一个黑匣子里,看不见也摸不着。
“宿主!出现了一点问题,您现在没办法重生……”
“什么问题?”楚歇慢慢地又有了些意识,浑浑噩噩着地问。
“您原本的身体……好像被另一个魂魄占据了……我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我们没有办法抢夺到那句身体的主动权……除非他自己放弃,不然我们进不去那具身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