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鸡吐出一口烟圈：“后生仔，路是自己选的，从明天起，你的事我不管了。”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程志强头上。
他想辩解，想求饶，却发不出声音。
不多时，熄灯哨响起，黑暗中只听见吹鸡躺回床上的声响，和梁英杰压抑的抽泣。
第二天放风时，傻彪的人果然找上门来。
“阿叔保得了你一时，保得了你一世？
衰仔，该算账了！”
程志强后退几步，后背抵上铁丝网。
他瞥见吹鸡坐在远处长椅上读报纸，连头都没抬一下。
“傻彪，是你细佬技不如人……”
傻彪的拳头打断了他的话。
第一下打在腹部，程志强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第二下击中下巴，他听见牙齿碎裂的声音；第三下、第四下疼痛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恍惚中，他看见梁英杰想冲过来帮忙，却被两个马仔死死按住。
“这是利息。”
傻彪揪着程志强的头发，把他的脸按在滚烫的水泥地上。
“要不是肥佬黎死咗，最近监仓在整肃，今晚我就送你上路！”
直到程志强几近昏厥，傻彪才带着一群马仔停手。
接下来的三天是程志强人生中最漫长的噩梦。
每天清晨，傻彪的人会在洗漱间堵住他；午饭时间，他的饭菜总会被“不小心“打翻；晚上熄灯前，总有一顿睡前活动等着他。
第四天清晨，程志强在厕所骇然发现——自己尿血了！
他蜷缩在肮脏的地板上，突然想起肥佬黎惨死的场景。
死亡原来这么近，近得能闻到自己血液的铁锈味。
“强哥……”
梁英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你撑住，我去找阿叔求情！”
“不……不用……”
程志强挣扎着爬起来，他对着破碎的镜子整理囚服，擦掉脸上的血迹。
镜中的年轻人眼窝深陷，颧骨突出，哪还有半点当初桀骜的模样？
当天下午，程志强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来到图书馆——吹鸡每天这个时间都会在这里看报纸。
“阿叔……”
程志强跪了下来，膝盖撞击地板的声响引得几个囚犯回头张望。
“我知道错了！”
吹鸡的报纸纹丝不动。
“我愿意……向差人翻供。”
报纸缓缓放下，露出吹鸡锐利的目光：“你把我当差佬的线人了？”
“不……不是！阿叔，你说得没错，社团这一条道，我混不明白！”
“想清楚了？”
程志强重重点头，一滴泪混着血水滴落在地板上。
这不是屈服，而是觉醒——说教无益，折断的骨头才是最好的课本！
“起来吧！”
吹鸡合上报纸：“明天我约O记的陈sir过来探视。”
他伸手拍了拍程志强的肩膀：“有什么记得和陈sir和盘托出，有我保你，不管是里边还是外边都没有人敢动你的！”
在得到吹鸡的许诺之后，程志强回到监仓里头，果然，傻彪这些人再也没有来找过他麻烦。
梁英杰给他递来一支烟，表示这是吹鸡留给他的。
躲在空荡荡的水房点燃那支烟，程志强无力的抬头仰望天花板。
这一刻，他心中有些许的轻松。
作为一个励志成为大佬的古惑仔，他其实也并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
替大佬顶锅是无奈之举，背叛自己大佬，也是无奈之举！
他想通了，矮仔明不是个东西，吹鸡也未必是什么好人！
和字一门，要互帮互助，整合起来，这是吹鸡的原话。
那么自己又是什么呢？
吹鸡让他直接越过出头后的繁华，去直面赤裸裸的死亡。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罢了……
第213章 番四：大嫂
“慧珍，今天不要开工啦，中华星电影那边邀请你去做个专访！”
TVB的新闻编辑部内，主编推开一扇办公室的房门，朝着正在撰稿的乐慧贞喊了一声。
“等下啦主编，我先把手中的稿件整理完！”
乐慧贞望了主编一眼，继续笔走游龙。
主编笑着摇了摇头：“你是真的热爱新闻这门事业啊？别这么拼啦！
现在你就算整天躺在办公室吹冷气，都没有谁敢教你做事的。
喂，让何先生把视台买下来送你啊！”
“讲乜鬼话啊主编！”
乐慧贞佯装生气，丢下手中的钢笔。
上了年纪的主编只是笑着摆手：“机会摆在眼前，就好好珍惜，你都不知道多少女仔欲求这个机会而不得。
喂我这不是在教你攀高枝，我是怕你错过了后悔一辈子，有钱人翻脸很快的！”
“胡扯，我都不知道你在讲些什么！”
“不知道就去华星电影那边安排专访喽，许太太付了不少定金的，赶紧过去吧！”
下午两点半，乐慧贞如约赶到了九龙塘的一处别墅。
这是中华星电影公司老板许家强的住处。
邀请乐慧贞过来的，是珠润玉圆的老板娘陈兰。
“许太太，下午好！”
见到许太之后，乐慧贞只是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许太却展现出了极大的热情。
“呀！慧珍来啦，快坐！
你稍等，我去给你冲茶！”
九龙塘别墅的会客厅里，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波斯地毯上。
陈兰端着两杯冻柠茶走过来，手腕上的翡翠镯子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折射出温润的光。
“尝尝这个，我自己亲手做的，你们做记者的都要保持身材。”
许太将茶杯推到乐慧贞面前，眼角的细纹随着笑意舒展开来。
乐慧贞双手接过，指尖触到杯壁凝结的水珠。
“多谢许太。”
她抿了一口，柠檬的酸涩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红茶的厚重，比街边一般的冷饮店打得都要好。
很难想象，这样一杯爽口的柠茶，是出自这样一位富家太太之手。
“叫我兰姐就好。”
陈兰靠近沙发，开始套起了近乎：“我年轻时也在无线做过场记，后来才认识家强。
说起来，我们算半个同行。”
乐慧贞眼睛一亮：“兰姐也做过新闻？“
“不是新闻部，是电视剧组。”
陈兰的目光飘向窗外，仿佛穿过时光看向年轻的自己。
“那时候每天跟着剧组跑外景，晒得像个马来妹。
不过啊，当年也不知道累字怎么去写，全身都是拼劲啦！”
她转回视线，忽然问道：“慧贞，你知道邵氏当年的'七仙女'吗？”
乐慧贞点头：“李菁、何莉莉她们，都是红极一时的影星。”
“何莉莉去年在温哥华被拍到，在超市买特价菜。”
陈兰轻晃茶杯，冰块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年轻时风光无限，一部戏的片酬能在半山买层楼。
现在呢？丈夫破产，儿子吸毒，自己得了乳腺癌连手术费都凑不齐。”
乐慧贞握杯的手微微收紧，茶水表面映出她蹙起的眉头。
“港岛最不缺的就是漂亮面孔。”
陈兰的声音忽然压低：“但能漂亮一辈子的，都是懂得把美貌换成真金白银的聪明人。”
会客厅的古董座钟敲响三下。乐慧贞这才发现专访话筒还躺在包里，而她们的话题早已偏离电影行业。
“兰姐，今天的专访？”
“急什么。”
见乐慧贞有意转移话题，陈兰当即摆手：“家强去濠江谈生意了，专访改期。
今天请你来，是想聊聊何先生的事。”
乐慧贞耳根发烫，茶杯险些脱手。
“我同何生只是……”
“只是什么？”
陈兰笑得意味深长：“乐小姐，这不是什么不能聊的话题，大家都是女人，在我面前可以坦诚点的！”
乐慧贞低头盯着茶杯，柠檬片沉在杯底，像一弯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