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奕信显然火大,拉开抽屉,甩出一沓照片,掷在了马丁面前。
“看看这个!!”
马丁嘴角抽搐了一下,旋即捡起地上的照片,看了两眼之后,脸色更加骇然。
照片上清晰显示马丁在停车场向特工们下达指令的瞬间。
拍摄角度刁钻,连他手腕上那块刻着军情六处徽章的手表都拍得一清二楚。
“这不可能……”
马丁的声音开始发抖。
卫奕信再度开口:“这些照片,是何耀宗安排人亲手送到我的手中来的。
也就是说你前脚在半岛酒店那边下达行动命令的时候,后脚这些照片就被人洗了出来,马不停蹄送到了我这边!
马丁,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霍德跟着开口了:“伦敦来电,首相要求立即控制事态发展,如果有需要,我们应该做出必要的牺牲。”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马丁胸口。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愿意承担全部责任!”
良久,最后的血性迫使马丁说出了这句话。
他声音嘶哑,怔怔看向卫奕信:“我会向媒体声明这是个人行为……”
“蠢货!军情六处怎么会派你这种蠢货负责远东科的事务!”
卫奕信厉声打断:“你的身份就是军情六处远东科负责人,这个头衔就代表大英!
哪怕你死了,你的所作所为,也会被一并清算到伦敦的头上!”
他烦躁地扯开领结:“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你想出一个办法,把这件事情悄无声息摆平,要么港督府在接下来的几年,在港岛扮演好一个傀儡的角色!
并且无时无刻,不去消化你为我们带来的”
办公室陷入死寂。
这个时候,卫奕信和霍德等人无不怀念昔日那个强大到无可撼动的日不落帝国。
当时的英国是何等的风光,遇到这种事情,哪里还需要焦头烂额的想办法去解决矛盾?
喉结上下翻动了一下,马丁看向卫奕信的目光再也不似之前那么倨傲。
“港督先生,给我指条明路吧……”
“我这里没有你的明路,马丁,这次你是死定了!”
卫奕信抽了口雪茄,旋即开口道。
“不过我还是会利用自己的身份,积极与大陆那边去做斡旋的。
马丁,如果这件事情能够就此盖过,那就是最好的结局!”
“上帝保佑,如果这件事情可以不对女王的名誉造成什么影响,就算把我送到断头台上,我也没有遗憾了。”
马丁在胸前比划着十字,显然,这一次他是真的怕了。
下完最后的通牒之后,卫奕信便率先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但布政司霍德显然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他走到马丁身边,示意其坐下。
“马丁先生,说起来我和港督还应该感谢你。
如果不是因为你鲁莽的举动,伦敦也不会撤回对我们的调令。
是你让伦敦看到,换成别人来港岛做这些事情,不一定能比我们做的更好!”
虽然知道这是霍德的羞辱,但马丁现在已经无心争辩。
作为一个身边被人渗透都不知情的远东科负责人,他已经是从头失败到脚,早就丧失了和霍德这些人对话的底气。
霍德再度开口:“我只有一件事情要交代你,死不可怕,千万不要沦落到在港岛进行审判。
如果你的审判在港岛进行,到时候你很有可能在港岛面临终身监禁,而你的所带来的耻辱,将会萦绕在监仓的上方,驱之不散!”
意味深长地警告了一番之后,霍德也离开了这边。
留下马丁一个人坐在办公室内,怔怔地出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马丁的助手叩响了办公室的房门。
“马丁先生,笔架山来电!”
“笔架山?!”
马丁猛地回过神来,那不是何耀宗的地盘吗?
“什么事!”
“何耀宗邀请你去他的府邸,商谈一些事情。”
深夜的笔架山,虫鸣不断。
马丁的奔驰沿着盘山公路缓缓上行,后视镜里,两辆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先生,前面有路障。“
司机突然紧张起来。
四名荷枪实弹的安保人员站在路中央,为首的壮汉示意他们下车接受检查。
马丁没有多说什么,示意司机停车,旋即一人下了车,展开双臂,面向这群安保,示意其可以搜身了。
经过一系列繁琐的安保流程,对方就连马丁的牙齿都检查了一遍。
确定安全之后,检查的安保才开口。
“跟我来。“
沿着林间小道走了约莫十分钟,一栋白色别墅出现在视野中。
来到何耀宗的书房,马丁才发现这个年轻人精神的像是刚睡醒一样。
一边给自己斟茶,一边带着戏谑的笑意,看着自己。
马丁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淡然开口。
“直说吧,你要什么?”
何耀宗斟茶的手稳如磐石:“两个小要求,第一,远东科在港岛潜伏人员的完整名单。”
马丁猛地站起来,椅子在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你怎么知道……”
何耀宗抿了口茶,没有理会马丁,直接提出了第二个邀请。
“第二,明早太阳升起前,我希望听到你的死讯。”
书房外边刮过一阵呼啸的山风,马丁的瞳孔剧烈收缩,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卫奕信这些人暗示自己以死谢罪也就算了,自己这个心心念念想除掉的对头,也配和自己说这些话?
“你以为你是谁?”
马丁的声音因愤怒而扭曲:“港督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
何耀宗从纸袋里抽出一张照片推过来。
画面上,马丁正在给特工分发装有消音器的手枪,背景清晰地显示出总督府的车牌。
“半小时。”
何耀宗看了看表,依旧没有理会马丁。
“名单不到,这些资料会分成三份。
一份送到警务处,一份送到东南亚各大媒体,一份送往内地!”
马丁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卫奕信会说何耀宗危险——这个男人太清楚权力的游戏规则,也太懂得如何利用对手的弱点。
“我需要联系伦敦……”
“你以为我是在和你讨价还价?”
屋子里再度静谧,只有屋外呼啸的山风,和墙上的石英钟秒针滴答声响起。
“给我笔和纸!”
经过一番剧烈的思想挣扎之后,马丁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何耀宗拍拍手,一名保镖立即送上钢笔和信笺。
马丁写下一个电话号码:“打这个号码,说'飓风登陆了',会有人送名单过来。”
“我怎么确定这些名单的真伪?”
“不重要,你根据名单,调查他们的所作所为就都清楚了。
再者我已经是伦敦的一枚弃子,这些名单不会再受伦敦方面的信任了!”
马丁深吸一口气,试图强行打起精神,继续说道。
“何先生,我希望你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这种层次的事情,不是你一个商人可以周旋的,很多东西可以放在暗处,但你把它摆在明面上来,我们固然难堪,但你背后的靠山处理起来,也会非常麻烦!”
“名单到手,然后等你死了,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何耀宗说着朝一旁的安保颔首:“送客!”
……
凌晨三点十五分,太平山安全屋的地下室内。
马丁坐在一张路易软椅上,面前摆着一瓶喝掉大半的麦卡伦威士忌和一支制式手枪。
“Sir……“年轻的助手红着眼眶站在门口:“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马丁摇摇头,轻轻抚摸着手枪冰冷的枪管。
他想起了很多事——剑桥大学的毕业典礼、第一次执行任务的紧张、被任命为远东科负责人时的意气风发……
所有的荣耀与梦想,最终都化作满腔难以倾诉的苦水。
“记住!”
马丁的声音异常平静:“我们这行最大的悲哀,就是活得太久。
布莱恩,即便留在远东科,你的前途依旧灰暗,退役吧,回到老家去,这里不值得你再去付出!”
助手还想说什么,马丁已经挥手示意他离开。
“布莱恩,马上离开,这是命令!”
年轻的军官嘴唇嗫嚅,但最后还是站得笔直,朝着马丁敬了个礼。
“Yes s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