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炮领他过来的地方,应该是连长的办公室,里面挂着十几面侦察连的荣誉锦旗,铺满了半面墙壁,都快挂不下了。
室内占地面积可不小,目测足足有四十多平。
除了一个崭新的铁皮文件柜之外,还有办公区域的土黄色木桌,以及散落的几把椅子。
进门的位置还放着暖瓶,和脸盆架子之类的摆设。
陈设看起来,给人一种又新又旧的视觉冲击。
办公桌周围,连长程东,指导员霍林山,还有梁红杰以及之前见过的那位上士司务长,都在办公室里坐着吞云吐雾。
瞧见陈默过来,梁红杰很是热情的起身搬了两把椅子,放在地上。
“老班长,您坐。”
“秀才,你也坐。”
“谢谢排长。”
陈默顺势坐在凳子上,心里在暗自揣摩连部找他的用意。
按说屋里这几位,应该都是侦察连的中流砥柱,他一个新兵出现在这着实有些违和。
“那个小梁,给秀才倒杯茶,我柜子里有茶叶多放点啊,瞅着点别把沫子倒杯里了。”
程东仰着脑袋嘱托,陈默原本是想起身自己去倒,不管咋地,他一个新兵也不能劳烦人家排长伺候啊。
结果程东搬着屁股底下坐的椅子,就挪到陈默跟前,抬手摁住了他的肩膀:“你别忙活,让小梁去吧。”
“秀才,问你个事,你觉得我这个连长怎么样?”
“实话实说,咱当兵的人没那么多弯弯绕。”
程东尽量让自己表现出一副和善的模样,可奈何他底子太差了。
加上右脸一道疤痕从耳朵划到嘴角,这怎么瞅都不像好人。
“呃”
陈默迟疑了好一会才点点头:“连长,您挺好的啊,看着就一身正气,并且带兵有方,上午我在训练场,没少听到别的连队有人夸您。”
“是嘛?”
“都夸我啥?”程东饶有兴趣的挺直身板。
“那可太多了。”陈默脸不红心不跳的说道:“光我听到的就不少,比如有说您带兵训练英勇无畏,总是冲在最前面。”
“还智勇双全,野外驻训很多战术方案都是连长您一锤定音,在侦察连更是经常身先士卒,亲自示范,激励战士。”
“工作上严谨认真,作风上公正无私,您就是装甲七旅的榜样连长。”
陈默原本就是机关秘书出身,那夸起人来真是一套一套的。
听得程东都胸腔激雷浩荡,瞅那架势恨不得立刻吹响哨子,把全连拉起来集训。
这个年代的军营。
尤其是基层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加上人还没被网络时代感染。
很容易就沦陷到陈默这种糖衣炮弹之中。
这眼瞅着连长,被一个新兵几句话忽悠的,都快找不到北了。
旁边指导员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水后,“咳咳”的提醒了两下。
等程东反应过来,扭头看着老炮,司务长还有梁红杰几人都忍着笑。
他没好气的瞪了陈默一眼:“你小子,别光捡好听的说。”
“差点把老子给绕里头。”
“直说吧,你新兵训练结束后,想不想来我们侦察连?”
“我跟你说啊。”程东掰着手指头认真介绍道:“咱们侦察兵比其他兵种津贴高,别的连义务兵每月津贴21块,咱们25块。”
“像什么机枪,步战车,狙击,伪装各种你没听过的训练,在侦察连都能见识,不枉你来当兵一回。”
“最重要的像老炮,小梁,你熟悉的人都是咱侦察连的,我还有你们指导员都是,你就不想以后也跟着他们?”
听程东说了半天。
陈默总算是搞清楚了,敢情这程连长是来搞拉拢的。
刚才他还纳闷呢,怎么新兵连会挂这么多侦察连的荣誉旗,看情况,八成是连长故意从那边整过来,给自己看的吧?
这俗话说苦侦察累有线,正经八百的方面,程东是一点都不提。
光说一些误导人的话。
据陈默所知,不论是武装侦察还是两栖侦察,或者装甲侦察,步兵侦察,所有刚下连的新兵。
都要参加侦察营集训,大概要十个月左右。
一直把人训练成一名合格的侦察兵,才会真正的下连,那侦察营集训不比教导队简单,甚至接触的训练更多,要求更严。
程东是一句不提啊。
当然了,陈默也有自己的规划,侦察连作为拳头部队,各项福利多,更容易混出头。
这本来就是他的规划之一。
“连长,我那什么。”陈默原本想表达下自己的看法,好歹拖两下,给程连长一点拉拢成功的喜悦感。
可奈何咱这程连长实在是急脾气啊。
看到陈默犹豫,他当即开口道:“我跟你说秀才,这事都不需要想。”
“你记住了,过几天甭管谁找你说啥东西,那都是忽悠你的。”
“通通都不要信。”
“政委你不是也见过了?咱政委就是侦察兵出身,他也说让你呆在咱侦察连。”
“总之一句话,你去别的地方就是浪费时间,就咱们侦察连最好,谁问你都这么说。”
“知道嘛?”
“是,连长。”
陈默起身挺起胸膛回应。
“欸,这就对了嘛。”
“那什么,老炮你赶紧带秀才回去午休一会,下午还要训练呢。”
程东笑呵呵的仿佛打了一场大胜仗似的,眯眼看着老炮和陈默起身离开办公室。
他抬手摸了摸本就不存在的肚腩道:“这思想工作也不难啊。”
“秀才这不还是三两下,就被我忽悠住了?”
“我都看好了,他就是咱们侦察连的兵。”
“嗬,但愿吧。”霍林山无奈的撇撇嘴。
他咋就没发现秀才被忽悠呢?
从那小子一进门,眼神从开始的疑惑到后来的平静,压根就没一点浮动,忽悠个屁啊。
虽说政委的确有交代,让秀才入伍,跟着侦察连,可那是之前,新兵还没入营的事了。
如果今天四百米跑,扛着100迫炮筒子的事真登上军报,谁知道背后有多少人觊觎?
万一哪个王八羔子先去找政委说通,然后再把秀才拉走。
他们岂不是白忙活了。
刚刚还信心爆棚的程东,冷静了一会后也觉得哪里不对。
他想了一下后,又开口道:“对了,通知各班,这几天都盯紧点。”
“只要是别的连队来咱们这,甭管找谁,第一个先把秀才给老子藏起来。”
“妈的,绝对不能让他们找到人,大不了告诉那些班长,每个班里都给我找一个表现不错的兵,给他们弄个外号,统一叫秀才。”
“我还就不信了,谁能从我眼皮子底下把人弄走?”
时间安稳的过去了四天。
很快来到一月17号,也就是周日。
新兵训练哪怕再苦,该喘口气的时候,还是要给点休息的时间。
在这四天里,八班接触了爬战术,四百米,单双杠和一些简单的捕俘。
训练科目那是每天重复的练。
反正大概的宗旨就是,腿练废了练手,手也废了,那就弄一根背包绳,把人往单杠上一吊,捆住双手,就跟杀猪似的吊在那。
美名其曰是锻炼臂力,为引体向上还有翻越障碍增加臂力做准备。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八班很遗憾,没有在第一次内务大检查时,荣获全连第一,和内务流动红旗失之交臂。
原因也没啥可纠结,本来二连各班都过来半个多月了,整体的水平都差不多。
很难有哪个班,能好到技压群雄的程度。
加上陈默注意力都在训练方面,老炮又不提醒,连里还是趁着训练突击检查。
流动红旗最终被二班给拿到。
这不是最重要的,主要是没拿到红旗,陈默他们虽不至于真的被挂到墙上。
可老炮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损招,连续两天,每天晚点名后。
就让班里所有新兵,在宿舍绕着圈练习匍匐,爬累了就做俯卧撑,还累那就练习蹲姿。
反正老炮的原话就是,啥时候窗户上的哈气变成水流下来,什么时候就可以结束。
大冬天啊,寒冬腊月哪有那么容易出汗。
第一天晚上足足爬了近四个小时,人都快折腾废了都没达到标准。
最关键是那破窗户特么的也不严实,有的地方露风,宿舍门底下也有缝隙。
就这条件摆着,谁也没那能耐完成标准啊。
于是,昨天晚上又被整得爬了几个小时。
17号周日上午。
连值班员刚通知上午不安排训练,整个宿舍的人,几乎都颓废的趴到地上。
连马扎都坐不了。
冯俊岭更是嘴里哼唧个不停:“哎呦妈呀,我这老腰疼的啊,怎么感觉比我奶奶身体都差呢。”
“过来当个兵,真几把遭罪。”
“你可闭上你那二渠吧,天天就你逼事多。”杨大力愤懑的骂道:“狗几把要不是因为你的被子叠成狗屎,被扔出去。”
“没准咱们班还不至于拿不到红旗。”
陈默背靠着铁皮柜坐在地上,听着哥俩斗嘴,他也被折腾的腰酸背疼,缓不过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