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这兔子是一百零六只啊。”胡科长听完后勤职工点完数后问李龙,“当时你没怎么数?”
“数了啊。”李龙笑着说,“一百只是咱们签的协议,六只是送给你们吃的。这不马上过年了嘛,我们那里也没啥好东西,就是这兔子和鱼。鱼也多出来十几公斤,算是我们农村人的一点心意吧。”
“小李啊,你这思想觉悟很高嘛。”胡科长拍了拍李龙的肩膀说,“不过我们毕竟是国营厂,怎么能占你们个人的便宜呢?”
“不不不,哪有占我们的便宜了。我都从你们这里拉了好几车糖渣了,这糖渣对我们村里的养殖业有很大帮助呢。”李龙真诚的说道,“胡科长,我说的是实话,真不是和你客套……”
“实话,我就喜欢吃实话。行,既然这样,那呆会儿你再拉一车糖渣回去,就从厂子里拉。中午你也别急着走,我们糖厂食堂伙食还是不错的,吃过再忙你的。以后啊,想拉糖渣就过来找我,别的不保证,这糖渣管够!”胡科长认真的保证。
李龙也没拒绝,把兔子和鱼过完秤,签字结账拿到钱后,便将车子存好,背着枪套跟着胡科长去了食堂。
“小李,你还带着枪啊,这是从你们村领的?”胡科长一眼就看出来那枪套里装的是步枪,惊讶的问道。
“是啊,民兵连的枪,我也是没办法。”李龙苦笑着,“先前来过几次石城,在半路上碰到过两伙子抢劫的,要不是带着枪,可能当时就被抢光了。后来就习惯了。”
“唉,这两年的确是有点乱子。”胡科长摇了摇头,“我们厂保卫科最近也是挺忙的,时不时就有小偷小摸翻墙进厂子偷东西,真有点乱。”
李龙知道这种情况,但没说啥,毕竟这种事情后面上级肯定是要重视的。
糖厂的中午饭伙食的确挺不错,馒头、炒菜,白菜粉条汤。菜里虽然不见肉,但份量挺足。胡科长叫人给李龙打了份饭,让他在这里安心吃,自己也打了一份,在李龙对面吃了起来。虽然是科长,但这个时候还是和大家一样。
正吃着,有其他人过来打饭,胡科长看了那些人一眼,然后就喊了一声:
“小宋啊,玛县的小李过来了,你呆会儿带他去废料车间,让他直接在那里把糖渣装上一马车,这样方便。”
“好哩。”小宋就是先前李龙见过的宋组长宋明,他笑着和李龙打了个招呼,然后去打饭。
胡科长打的少吃的快,吃完后胡科长先走,李龙就等着宋明。
“李同志,听说你这趟是过来给我们厂子送福利的?”
“哈哈,不是送,是卖给你们。”李龙小声纠正着,“鱼和兔子,和上次那兔子差不多。我们那里荒地多,红柳滩上的兔子不少。”
兔子多的事情一直持续到九十年代,那两年有外地人开车到东面的滩上,直接用电瓶拉电线电兔子,据说走的时候直接拉走一卡车的兔子。
那年头虽然野生动物保护已经立法,但管的人不多,那两年就把兔子给打的几乎绝了,就跟小海子发洪水冲垮水坝把鱼群给伤了一样,后面持续到十几年后,野兔子的规模才上来。
当然,等到最后这里被搞成湿地保护的时候,兔子和野鸡已经开始泛滥了。
用弹弓都能打着的那种泛滥!
“哎,小李同志,那兔子是真肥!”宋明吃过饭,洗完饭盒,端着和李龙一起去车间的时候,边走边说:“我拿回去让我妈给炖了,肉是真好吃,就是有点土腥气。不过野味嘛,没点腥气怎么可能?”
这年头啥都缺,普通人家做饭是不可能用太多调料的,那自然是压不住兔子的土腥气。李龙笑笑说:
“要想好吃,那就多用辣子多用花椒,味道才好。”
“要入味是吧?花椒不好弄,这辣子好搞啊!”小宋一听就乐了,“可惜就是那只兔子吃掉了,不过你们这次送来了,我应该能分一只,到过年的时候试试!”
“不用那么省,过两天我可能还要去老街卖鱼卖兔子,到时我过来的时候给你带两只就行了。经常找你拉糖渣,那我也得表示表示不是?”
“哈哈,小李啊,说实话,你这朋友,真是可以!行,那过两天我等你。我和我徒弟每天都拉糖渣,反正你总能碰到。”
“好。”
事情敲定,小宋吃完饭后,热情的拉着李龙去装糖渣,还好奇的问着李龙为啥背着枪。
李龙把情况说了一下,小宋也是叹气,说这事还真就比较麻烦。
这一次全是用麻袋装的,糖渣出锅后就直接装了麻袋,还滴着水,不过给牲口当饲料,路上冻了也没事。十二麻袋糖渣装在车上,李龙和小宋告别,晃悠晃悠着离开糖厂,往玛县方向而去。
过那片杨树林子的时候,李龙提高警惕,步枪子弹上膛,保险打开,人站在车辕上,站的高看的远。七十六号老马识途,不需要赶着也能继续往前走,只是走的不快而已。
一路走过去,并没有发现有人埋伏,偶尔有一辆卡车经过,掀起一片雪粉来,那卡车上的司机看着李龙都会露出诧异的表情。
过了杨树林子,再往前路两边就只有一排杨树,再往前,北面是条田,南面是戈壁,都是一眼能看出几公里,藏不了人,再往前就到卡点了,李龙松了口气。
没事了。
过了玛河大桥,李龙拐向了百货大楼的方向。
今天结了账,加上先前的钱,兜里算是满满的,按目前的数字,顶好几个家庭一年的现金收入。
他去到百货大楼之后,背着枪套开始买东西。
马车拴在外面的车棚栏杆上,透过玻璃就能看到,所以李龙并不担心。
他先去到女装那里,给顾晓霞和大嫂一人买了一条围巾,包起来后,又去到男装那里,给大哥买了一双大头鞋。
大头鞋是仿军品的,这时候属于劳保产品,这年代对农村人来说,非常的实用。李龙原本是打算买棉皮鞋的,不过想想又算了。棉皮鞋在这个时候真的是中看不中用,穿出去还有可能被别人说“骚包”。
提着这些东西,李龙又去到酒柜台那里买了两瓶茅台酒。
“这酒卖出去我可不退。”柜台的大哥看李龙拿出钱和酒票后,提醒了一句。
“有人还退啊?”李龙有些意外的问。
“退啊,酱香型酒,咱们这边不少人喝不惯。”大哥善意的提醒,“你要是没喝过,最好别试,打开就退不了了。七八块钱一瓶,可不便宜!”
“那来四瓶。”李龙看柜台里还有,便笑着说道,“我看看我的酒票……哦,也就能买四瓶。”
这酒放个三十年,能升值成千上万倍?
不过无所谓,他多买几瓶也不是为了收藏后变卖的,放一些年等到时拿出来看看,也挺好。
有这个条件,干嘛不搞几瓶呢?
大哥看李龙这么坚定,便取了四瓶酒——这时候酒外面是没纸盒子的,不过柜台里的大哥都是有绝活的,找绳子把四瓶酒一绑,上面打了个活扣,提着结结实实的,根本不会松动,也不会相撞。
“这手艺好!”李龙交钱开票提着酒夸了一句,继续往前。
食品区,李龙买了芝麻饼、江面条,又称了一公斤的水果糖。这时候能买的零食真不多,他买了六包鸡蛋糕,这时候的鸡蛋糕配料表是真的很干净,就三四样。不像后世李龙去超市看那用塑料盒里包装的鸡蛋糕,主要配料前三项竟然都不是鸡蛋!而那配料青竟然密密麻麻的打了三排!
好吧,科技与狠活,咋啥也不说。
买了一件小香槟——直接就让售货员给震惊了,通常除了门市部里来进货或者单位搞活动,很少有人直接买一件。
售货员直接帮着李龙把装小香槟的纸箱子搬到了马车上!
去到文具区,给李娟买了一支相对高级的英雄钢笔,带纸盒子的,不像统货,十支一盒的那种,还有一个小魔方。给李强买的是一个塑料玩具左轮手枪,和一个磁吸的那种塑料文具盒。
剩下就是自己了。
李龙想了想,最终还是结了账。
自己的东西不在这里买。
他转身就准备出门,然后就看到了那个女孩。
曾经那个似乎对他有点意思的女孩,原来是两根大辫子,现在头发盘了起来,应该是结婚了?
不过看着挺严肃的,也不怎么笑。
李龙没想那么多,这点想法也还是一闪念,然后就提着东西出去了。
他还要买给自己的东西。
把这些东西放在马车上,解开缰绳拉着马车就去了新华书店。
李龙打算买几本书备着看。
这时候能买的,他熟悉名字的小说并不多,即使后世鼎鼎大名的金庸小说全集,这在大陆还没出来,不过好在有武林杂志,里面八一年到八二年刊登了射雕这本书。只是新华书店这本厚杂志并没有全集,他们应该也是订了一些,其中一些卖掉了,然后还有一些留着。
李龙翻了半天,然后找了十几本杂志,又买了几本XJ这边关于中医药的书,付钱结账,这才带着略微不太满足的心思,牵着马车又去了副食品公司。
这里以食品为主,有不少东西现在已经不要票了,但从内地运过来的比较紧俏的东西还是必须凭票购买。
比如海带,比如带鱼之类的。
李龙各样买了三份,挑挑捡捡的,几乎将身上的副食品票都用光了。
把这些东西买完,李龙还意犹未尽,又买了些鸡蛋,然后就没打算继续买了。再买还能去市场,但他不想去了,市场那里大部分东西家里都有,或者说在队里都能找到。
今天李龙的大采购算是到此为止,他拉着马车回到了大院子。
顾晓霞还没下班,李龙先把七十六号卸下来,马车用凳子担好。李龙把七十六号牵到后面去,给擦汗、放草料,弄好后便去了厨房。
洗了带鱼,海带等东西,泡了木耳、辣皮子,又拿出冻肉化开,还弄了条鱼化开。
他准备晚上做顿大餐。
厨房里的炉火已经灭了,李龙做准备工作的间隙便开始重新架火,烧水,做准备工作。
一边准备,一边回忆着以前做过的那些菜。带鱼红烧,海带凉拌,木耳炒鸡蛋,再炒两个肉菜,大屋子里还有酒,自己买的有小香槟,今天晚上可以随意喝点儿。
顾晓霞进院子的时候,就闻到了浓郁的香味儿。
中午饭在杨大姐那里吃的拌面——杨大姐很能干,也很好学,现在已经学会了怎么做拉条子,虽然拉的比较粗,但这菜炒的好,所以顾晓霞中午吃的比较多,打算下午就不吃饭了。
在院门口的时候看到门没锁,她就是一阵子欣喜,李龙回来了啊!
开心的推开大门,推着自行车进院子,闻到味道后就知道,今天又能饱口福了!
“你先换衣服,洗一洗,我这边马上就好!”李龙在厨房里喊着,然后就是炒菜的声音。
“好。”顾晓霞撑好车子上了锁,提着包进了屋子,开始换衣服。
换好衣服,简单洗了洗,顾晓霞出来进了厨房,看李龙正在炒菜,便靠着门笑着看。
“还有一个菜,炒完就能吃了。”李龙一边炒一边说道,“我时间算的准吧?”
“今天怎么搞这么丰盛?”顾晓霞看着桌子上五个盘子,有些疑惑的问道,“又不过年不过节的。”
“这不是挣钱了嘛。”李龙手里的锅铲子顿了顿,随后一边炒一边笑着说,“这几趟去石城糖厂给人家送东西,我挣了几百,带着大哥、大哥、永强他们也挣了一些,年前差不多就这样了,一件大事解决了,这不得庆祝一下?”
虽然李龙说出了理由,顾晓霞总觉得这理由有点牵强。
“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李龙用锅铲子铲出一块肉来尝尝咸淡,感觉不错,便拿盘子盛菜,一边盛一边说道:
“去年这个时候,我从厂子里被开除出来,然后就感觉自己不能这么混下去了,然后就从进山拉木头开始,一步步走到现在。”
李龙把菜盛好放桌上,看着顾晓霞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不,一年了啊。”
“是啊,一年了。”顾晓霞感慨着跟着重复了一句,她觉得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因为李龙从去年的这个时候之后给人的感觉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之前感觉就是没长大的孩子,虚荣,骄傲,还带着点浮夸,和一点点自卑。
之后呢?塌实,自信,能干,勇敢,有点子,还有执行力。
这都是先前不具备的。
两个人拿了碗筷,李龙最后还是打了粥——原本是准备做个咸汤的,但现在的饮食习惯,没有主食或者没有粮食是不算饭的。所以干脆就打个粥,做的饼子。
“吃吧,”李龙招呼着,“来,尝尝味道。”
顾晓霞笑着说:
“反正肯定是比我做的好吃。说实话,这鱼——”她点了点带鱼说道,“我根本就不会做。”
别说做了,就是吃也很少吃。毕竟这玩意儿是海鱼,在现在物资缺乏、运输不便的时候,海鱼还是很主贵的东西,甚至连虾皮都算是。
当然海带略微要常见一些,毕竟这玩意儿就相当于海草,太好捞了。
顾晓霞每吃一口都会夸一下,这让李龙都有点不好意思了,他笑着说:
“喜欢吃就多吃点。冬天嘛,就是得多囤点脂肪,暖和,好过冬。”
顾晓霞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但说实话,李龙做出来这一桌子菜真的很好吃,手里的半个饼子一直到自己吃饱都没吃完,基本上就吃菜了。
“剩下的这些,够我吃好几顿呢。”顾晓霞打了个小小的饱嗝,有些不好意思的转移话题:
“看着哪一样都挺好的。反正现在外面冷,能存住,可不能浪费。”
“不浪费,浪费啥啊?”李龙笑笑,“这也不算啥。年前我看是不是再宰一头野猪,做顿杀猪菜,到时让嫂子多炖点酸菜肉,等浸住后切成块拿过来,隔几天你热一块吃,那个才香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