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青生也连连点头,“要不明天也行,后天会不会太晚?”
陈凡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谭叔,您可真是个一心为公的好干部。合着不是您出差是吧,连一点准备时间都不给我。”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后天走是有原因的。老师给我布置了作业,要求在月底前上交,我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只能先交了作业,才能走。”
话说回来,这学期他到处乱跑,连一次作业都没交过。要不是上次想了个有前途的新课题,把老师糊弄过去,后果一定很严重!
弄不好作业要翻倍!
听他说这话,何青生和谭庸都不吭声了。他们的资格老,人家徐教授的资格更老,学术地位更加不是一个等级,碰上这种事,除了说一句,“学生交作业天经地义”之外,还能说什么?!
几人又聊了一阵子,陈凡便将他们往外赶。
随后关上大门、关掉电暖气,烧起火炕,将电脑搬到炕桌上,对着电脑疯狂输入。
按照他自己提出的课题,论文要从国宝的角度切入,深入到古代相应时期的社会文化之中,再从文化、或者说文学的角度出来,得出某个结论。
原本《如果国宝会说话》第一季的第一个国宝,是一只母系社会时期的人头壶。
陈凡肯定不会上来就选这种地狱级难度,他选了一个相对比较简单的,那就是去博物馆学习的时候,张馆长带他去看的第一件国宝,青铜鼎。
青铜鼎基本上具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鼎身内部有铭文,这种铭文分为铸铭和刻铭两种,又被称为“金文”。
文字是文化之源,自然更是文学之本,从金文开始切入,继而探讨当时的社会风俗、礼仪,以及文化之本,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同时也非常好写。
陈凡连资料都不用查,整座青铜鼎,和当时西周时期的相关资料、经典都在脑中浮现,继而通过敲击不断的手指头,化成电脑屏幕上一行行的文字。
西周时期的经典著作不多,仅有《诗经》、《尚书》、《周易》等寥寥几部,却是中华文明的起源,可以写的东西不要太多。
而且徐教授对《尚书》和《周易》都有很深的研究,上个学期,他跟着徐教授上课,享受一对一的服务,徐教授的学术成果,自然而然也成了他的资粮。
再结合他自己看过的其他著作、以及自己的所思所想,不知不觉,便碰撞成了一篇论文,《从青铜器看文脉之源》。
等他写完论文,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就连屁股下的火炕,也没之前那么暖和。
原来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天。
陈凡赶紧将火炕重新烧热,随意做了一碗海陆空什锦炸酱面,唏哩呼噜吃完之后,便上床睡觉。
……
第二天一早,他带着打印好的论文去了学校。
徐教授办公室里,陈凡乖乖坐在办公桌前,盯着老师检查作业。
嗯,不是一位老师,而是三位老师。
真巧,刘登卓和席天平两位老先生也在,江大三老又聚齐了。
良久之后,徐教授才抬起头来,顺手将稿子递给席天平,看着陈凡的眼里满是笑意,“资料详尽、论述有据,内容也非常精彩,没少花时间吧。”
陈凡“啊”了一声,满脸诚恳地点点头,“从老师布置任务那刻起,我就在思考这篇论文要怎么写。在博物馆跟着张馆长学习的时候,也在同步整理资料,每天都工作到半夜。然后才开始下笔,就连单位开会时也在构思,才在昨天深夜完成。”
徐教授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
顿了一下,又说道,“其实不用着急,我给你定的时间是学期结束前,还有时间,虽然你是年轻人、身体好,也要劳逸结合才行。”
听到老师关心的话语,陈凡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搓了搓双手,小声说道,“主要是单位上事情多,我现在的主要工作,从函授中心和文学青年杂志,转移到了外联部。
明天我就要去京城出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才想着尽快完成作业,也好了了一桩心事。”
徐教授恍然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随即看着他问道,“工作很忙吗?”
陈凡腼腆地笑了笑,“还行,主要是开头难,等把对外交流的渠道搭建起来,后续的就容易了。”
徐教授点头说道,“也对,万事开头难,任何事情都一样。”
他又对着陈凡笑道,“学习、工作之间,也要掌握好平衡,如果有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你可以直接跟我说。
本来你的学习进度就已经非常超前,适当放缓几天,也是没有关系的。”
陈凡认真点头,“明白了,谢谢老师。”
徐教授笑了笑,没有再说话,而是转头看向旁边两人,“还没看完?”
席天平先抬起头来,“看完了,就是里面有些东西,还可以细细琢磨。”
听到这话,陈凡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
席教授与老师齐名,能让他说出“细细琢磨”这几个字,这篇论文就足以评为优秀。
更何况还有一位刘登卓老先生,到现在还没说话呢。
又过了一会儿,刘登卓才将稿子放到桌上,呼出一口长气,感叹地说道,“后生可畏啊。”
他扭头看着徐教授,笑着说道,“老徐,这篇论文从一个全新的角度出发,由物件切到历史、再从历史中引出文脉。里面不少观点,可谓是博采众家之长,不仅有你的学术心得、我们两个研究成果,还有其他学者的观点内容。
最难得的是,除了这些之外,他还能别出机杼、另抒新意,想前人之未所想,……”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了看陈凡,又转回去,笑道,“单凭这篇论文,若是在当年,就可以授予全博士学位。”
在学制改革以前,我国学习过一段时间的苏联学位制度,5年大学毕业,经考核合格可以申请“专家学位”,相当于学士学位,但标准又稍微高一点点。
之后通过考试或推荐,再攻读3年左右,通过论文答辩,可以获得副博士学位,也叫科学博士学位,这个相当于硕士。
副博士之后,就是相当于博士的全博士学位,全博士后面还有一个正博士,那就等于是博士后。
刘教授说可以授予陈凡全博士学位,意思就是他的论文可以直接授予博士学位,而无需硕士过渡。
可惜现在还没恢复学位制度,还得等一等。
听到刘教授的认可,陈凡自然是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而徐教授则看了看两个老伙伴,笑着说道,“那我前天的提议,你们觉得怎么样?”
刘登卓和席天平一起转向看着陈凡,随后齐齐点头,“我看可以。”
陈凡有些不明所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
徐教授笑了笑,看着他说道,“之前教育系统就有呼声,鉴于目前学校数量与希望上大学的人数严重不符,造成很多优秀的同学得不到进大学继续学习的机会,浪费了很多人才。
所以,有不少教授希望能够恢复和增设一批大学,我们三个也签了名。现在这份提案已经上报西苑,如果不出意外,这个月内会得到批复。
但是大学不是那么好设立的,每新增一所大学,都要多所大学提供师资帮助,如此一来,合格的老师就不够用了。
前天学校开会,也提出了这个问题,到时候我们学校肯定也要出一批老师,那样我们自己的老师也会有缺口,……”
听到这里,陈凡一颗小心脏砰砰直跳,瞳孔情不自禁地放大。
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子吧?
然后就听见徐教授继续说道,“当时我提出来,可以从优秀学生中选一批人留校担任老师,而全校中文系里面,最优秀的无疑是你,所以就提出考虑以兼职的方式、留在学校担任讲课老师。”
顿了一下,他又笑道,“当然,如果你愿意从作协离开,我可以安排学校出一份商调函,将你调过来。你现在是省作协副主席,学校也可以给你一个相符合的级别,不会让你吃亏,你觉得怎么样?”
陈凡张大嘴巴,有些合不拢。
学校缺老师、所以就要调我来?
额滴神呐,俺没有听错吧?
人家穿回来,都在卖力考大学,然后呼朋引伴结交人脉,为以后发展做准备。到了我却要来大学当老师?副厅级最少也能换个副教授了吧?
运气好说不定能换个正教授四级或三级。
这个差别是不是太大了点?
见他不说话,席天平在一旁说道,“本来学校领导还想对你进行考核,并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和老刘。
不过就凭你现在的这篇论文,还有之前你提出的、通过国宝的角度解读文化这个新课题,我和老刘都认为你具备了一个大学老师应有的知识底蕴和学术资格。
所以从学术的角度来说,你完全不需要有思想负担,我们认为你可以,你就一定可以。”
刘登卓和徐教授也齐齐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陈凡才“呃”了一声,呼出一口长气,满面呆滞地说道,“能让我考虑一下么?”
徐教授笑了笑,说道,“这个不着急,就算要新增学校,也是明年下半年的事,你有充足的时间考虑。”
顿了一下,他又笑道,“其实,以你的条件,来学校任职反而更好,同时也不会影响到你在作协的地位。本身作协会员就是来自各行各业,只要你不负责具体事务,做老师和作协副主席,是并不冲突的。”
陈凡尴尬地笑了笑,说道,“谢谢老师,我会认真考虑的。”
第673章 各自忧郁
12月11日,星期一,农历11月12?
陈凡窝在炕上睡得正香。
自从不用早起锻炼之后,这还是头一次睡懒觉,果然赖床的快乐,是早起的人想象不到的。
蒙着被子呼呼大睡,也不知道时间到了几点,陈凡迷迷糊糊地听到玻璃窗敲动的声音,似乎还有人在喊自己?
他眼睛都没睁开,只是动了动耳朵,便听见是有人在卧室外敲窗户。
听声音,好像是老何?
直到这时,他才清醒过来,掀开被子、裹上棉大衣起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果然看见何青生那张老脸。
还张着嘴大呼小叫,“几点了,还在睡?”
陈凡眨眨眼,“几点了?”
何青生顿时满脸无语,抬起手腕、将手表对准他,“快11点了都。开门。”
说完就往前走去。
陈凡打了个哈欠,顺手将窗帘拉上,嗯,这样可以保温。
随后趿拉着走出门外,将大门打开。
何青生哆哆嗦嗦地走进来,嘴里还在嘀咕,“下雪不冷化雪冷,今天雪倒是停了,还出了太阳,结果比前几天还冷。”
等他跟着陈凡走进书房,又瞬间舒展开,左右看了看,“你房里怎么这么暖和?”
陈凡走到书桌后坐下,拉开抽屉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支递给他,再将紫檀木烟灰缸往外推了推,“盘了个炕,肯定暖和。”
何青生拉开椅子坐下,看看眼前的烟灰缸,再扭头看看那个几乎跟小房子一样面积的大炕,一口老槽堵在喉咙口,不知道该从何吐起。
陈凡点燃烟,又将火柴推到他面前,问道,“怎么啦?”
何青生晃了晃脑袋,沉吟两秒,问道,“你什么时候找人盘的炕?”
陈凡抽着烟,“找黄经理啊,哦,就是原来房管所的黄天志,他现在调去了建筑公司做项目经理,我们这里、还有隔壁那个正在施工的小区,他就是负责人之一。
我请他帮忙,半天就盘好了,非常好用。”
何青生点燃烟,“待会儿我去找他,给我家里也盘一个。”
说着拿起烟灰缸仔细观察,放下后,抬头看着陈凡,“别跟我说,这烟灰缸也是紫檀做的?”
陈凡嘿嘿直笑,“那可不,一千好几的家具钱,不用紫檀、对得起这个价?哦、对了,……”
他说着拿过桌角一个小木盒,轻轻一拨,盖子打开,里面赫然是一盒香烟,“这儿还有个紫檀烟盒呢。紫檀防潮,湖边湿气重,存放香烟不潮。”
何青生已然无语,过了片刻,才摇头叹道,“要说钱,我们这些人也不差钱,可像你这样敢外露的,却一个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