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段路快走完的时候,陈凡往右一拐,进了一条小巷子。
这是通往卢四爷家的路。
走一段下坡,再继续往前,是一座小小的红砖房。
在陈凡和几位大队领导的坚持下,由大队出材料,建筑队义务帮忙,只用了两天时间,就在茅草屋的前面,建起来这座红墙黑瓦的小平房。
房子面积不大,只有50平方,格局是一房一厅一厨一卫,中间是客厅,占了近20平米,东边是卧室和小书房,加起来也有20平,不过书房小一点、卧室大一些。
西边靠南是厨房、靠北是卫生间,各有5平米的样子。
嗯,都是实用面积,没有公摊。
卫生间的排水道通往十几米外的化粪池,屋顶还有一个小型储水罐,哪怕停水也不怕。
整体而言,比以前的茅草屋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至于原来的茅草屋,也在房子干透以后,被直接铲平,变成了后院的场坪。
陈凡来的时候,卢四爷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看见他过来,当即把刀放下,隔着窗户说道,“来得正好,想吃鸡了,抓只来做。”
说完便擦干手走出来。
陈凡也不含糊,穿过堂屋往后院走去,“别人家都是前场坪、后菜园,就您家把场坪放后面,菜园还在更后面,一点规划都没有。”
一句话说完,他已经走到后院搭着棚子的鸡笼旁,抓起一只小公鸡便走了回来。
卢四爷坐在桌子旁喝茶,喘了口气,说道,“我这是简而化之,要不然怎么办?把前面的菜地填了做场坪,然后把后面的场坪挖了做菜园?也不嫌麻烦。”
陈凡走到厨房,一边处理鸡子,一边大声说道,“要格局,麻烦点怕什么?”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要我说,您还做什么晚饭,跟我一起去大队部吃香的喝辣的,还不花自己钱,多好。”
卢四爷懒得理他,直接转移话题,“你要去大队部吃饭?”
陈凡“啊”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对啊,顺便说点事儿。”
卢四爷手里端着茶盏,隔着墙跟他聊天,“你能有什么事儿?现在你的工作是在省城,队里又发展得这么好,难道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陈凡,“问题是没有滴,不过呢,发展好了、还可以发展得更好嘛。”
具体什么事他也没说,一边在厨房忙活,一边跟卢四爷闲聊。
20分钟不到,便将鸡子大卸八块炒进锅里。
洗了手走出来,两只手提起来吊着,对着卢四爷说道,“先炖20分钟,然后把您刚才弄的那些菜倒锅里,再闷几分钟就行。”
平时卢四爷自己一个人在家,随便炒点青菜就好,也就每次他过来,才会杀鸡宰鸭。
没想到今天人是来了,却不留下来吃饭,只能他自己消受。
见陈凡有要走的意思,卢四爷摆摆手,“你先等等,我问你个事。”
陈凡看着他,“什么事?”
卢四爷,“去年我都给你把聘礼准备好了,你什么时候带个媳妇儿回来啊?”
陈凡眨眨眼,一本正经地说道,“老爷子,您这就不对了。”
卢四爷眉头轻挑,“哪里不对?”
陈凡,“您仔细想想,那些东西是不是我自己从地里挖出来的?怎么就变成了您给我准备的聘礼了呢?没这个道理啊。”
卢四爷眼睛皮一翻,“少给我打马虎眼,你要觉着那点东西不够,后面园子里还有。”
说着看向陈凡嘿嘿一笑,“但这回你得先把人带来。”
陈凡沉吟两秒,小声问道,“是不是带几个、您就给几个?”
卢四爷一听顿时气结,瞪着眼睛看他,“还几个?”
陈凡干咳一声,“没,我就是想表达这么个意思,看看您准备的东西多不多。”
卢四爷冷笑两声,“哼哼,别说我老头子抠门,你有本事带几个,我就给你准备几份聘礼。”
陈凡呵呵干笑,“开个玩笑、开个玩笑,等过年,过年一定带人回来。”
说着又干咳两声,“就是吧,我这年龄还没到,还要等两年。”
卢四爷摆摆手,“人归人、证归证,带人回来就行。”
随即扶着桌子,呼出一口长气,嘿嘿笑道,“没想到我这把年纪了,还能看见小辈完婚,也是福气。”
陈凡闻言轻轻笑了笑,玩笑的心情顿时收敛起来,笑道,“老爷子,我看您身体还硬朗,更多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卢四爷晃了晃脑袋,拿眼睛瞟着他,“都说多子多孙多福气,我倒是想,就看你努不努力。”
陈凡脸色一垮,还没结婚就开始催生,过分了啊。
当即脑袋一扭,快步走了出去。
后面是卢四爷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哈……”
陈凡背着双手走到大队部,此时天色已经昏暗,里面却有灯光和说话的声音,果然他们今天要在这里吃工作餐。
先摸摸乖乖站在门口旁边的两匹马,让它们去隔壁马厩混口草料当晚饭,随后大踏步走进院子,“老张,有什么好吃的?”
办公室里没人,后面中院小食堂传来张文良的声音,“还没上,问你徒弟。”
黄鹂早已举着锅铲从厨房跑出来,咧着嘴笑道,“师父,今天我做了软兜长鱼、红烧甲鱼、樱桃肉和狮子头,还有豆腐羹。”
陈凡点着头,在餐厅门口停下,对着她说道,“这就对了,让你来食堂,就是有更多机会练手,平时没机会做这种精细菜,你就得自己找机会,多练练。”
黄鹂用力点头,“好嘞,明白了师父。”
看到师父对着自己比了个大拇指,走进餐厅之后,才开心地转身进了厨房。
陈凡拉开椅子坐下,看到桌上几个人都拿眼睛瞪自己,不由得说道,“怎么了?”
张文良捂着额头,满脸复杂地看着他,“这年头假公济私都这么正大光明了吗?”
陈凡撇撇嘴,看着众人说道,“难道她做的菜不是你们吃了的?”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想觉得很对,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各自聊天。
陈凡喝了口茶,转头对着杨兴秀问道,“嫂子,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这时候杨兴秀肚子已经比较大了,听到陈凡的话,她情不自禁摸着肚子,看了看张文良,这才对着他笑道,“应该是1月底。”
陈凡掐指一算,“那不正好过年。”
随即拱起双手,“恭喜恭喜啊。”
然后转头对着张文良说道,“你可得乖一点,别惹嫂子生气,要不然以后小孩子出来,他们两个一起对付你。”
这话一出,张文良还没说话,旁边杨书记几人顿时乐不可支,笑得是前俯后仰。
张文良苦着脸坐在椅子上,想发飙吧,一边是老丈人、大伯、师父、副大队长,另一边是始作俑者,可老婆在旁边虎视眈眈看着,更别说这小子如今身手怎么样,连师父都看不出来,简直离谱到没边。
便只能唉声叹气地喝茶。
不一会儿,黄鹂便带着两位大婶过来上菜,还有两瓶杨梅酿的两斤装的白酒。
陈凡现在更喜欢喝黄酒,但是杨书记他们喝不惯,来参观学习的人也喝不惯,这里便只有白酒。
张文良拿起酒瓶倒酒,同时转头看了看陈凡,“今天去了哪里闲逛?”
陈凡接过他递来的酒杯,放下后说道,“怎么能说闲逛呢,我从村头到村尾、又从村尾到村头,拍了好多社员们劳动的场面,明天再写篇新闻稿,让你们运输队顺便带去地委给报社,肯定能刊登的好不好。
我这是在给生产队做宣传!”
杨书记干咳一声,看着他说道,“你给领导拍照了吗?”
陈凡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他,说道,“要不现在拍?”
说着就要翻包里的照相机。
肖烈文在一旁说道,“现在拍什么?拍大吃大喝?完了人家一看,劳动场景都是社员的,吃吃喝喝都是干部的,那不是让人误会么。”
陈凡,“不会。中午吃饭的场景我也拍了,大家看了最多说一起吃。”
顿了一下,看着桌子上份量超大的四菜一汤,笑道,“也可以是吃饭不忘工作嘛。”
叶树宝端起酒杯,“吃饭不忘工作好,来来来,先喝一个,今天可累坏了,咱们再商量商量后面几天的工作安排。”
张长江抿了口酒,拿筷子夹了个狮子头放碗里,看着他说道,“不都安排好了吗,还商量什么?”
叶树宝挑了一条鳝鱼,笑着说道,“小陈不是要拍照吗,这商量好的也可以拿出来商量一下嘛。”
陈凡将镜头对准两人,咔嚓照了两张相,引得叶树宝大惊失色,“你真拍啊?”
“当然真拍,要不然呢?”
陈凡检查了一下照相机,又给杨书记和肖烈文分别照了一张,随后把照相机放好,这才说道,“你们要是没事,那我就说了啊。”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看向他。
陈凡笑了笑,说道,“这几天回来,你们看我是跟该溜子一样、在到处闲逛,实则不然,我是在观察生产队各方面的情况。”
杨兴秀当即问道,“那你观察出什么问题了吗?”
陈凡沉吟两秒,“暂时没有。”
张文良翻了个白眼,“等于没说。”
陈凡干咳一声,“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张文良吃着菜,“嗯嗯,你说你说。”
陈凡撇撇嘴,也挑了个狮子头,两口吃掉之后,才继续说道,“队里各方面可以改进的地方还不少,不过现在不着急,一方面是暂时都能运转顺畅、没有改进的必要,另一方面,还是人才不足的问题。”
听到这话,肖烈文忍不住放下筷子,点了点头,“你说这个人才的问题,我也发现了。”
他转头看了一圈众人,正色说道,“云汽厂生产的那个面包车,咱们不是也想买吗。可是整个大队里面,找不出一个司机来。否则买上几辆面包车,专门放在地委送货,多方便?”
张长江听着也点点头,对着陈凡说道,“服装厂的地皮已经选好了,考虑到方便运输,还有公社钱书记的要求,就放在公社西边渡口码头那边,我们的货船多开一段就能到。
而且地皮是公社免费提供的,他们的条件就是等服装厂开张,要分一批工人名额给镇上,帮忙解决几个工作问题。
关于这一点,我们开会之后也同意了。”
杨书记接着他的话说道,“没办法,咱们队里副业摊子铺得太大,从养殖到熟食,每个环节都要人,就比如这个服装厂的裁缝吧,你说踩缝纫机,好多人都觉得很简单,可让他们跟着刘璐学几天,才发现要把衣服做好、做标准,一点都不简单。
眼下是哪方面都缺人,裁缝、修农机的、司机、农技员、养殖员……,但这些东西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学会的,那得找专业工。”
叶树宝抿了口酒,也加入进来,“还记得去年,你在队里反复强调要重视文化学习,当时队里都点头的点头、答应的答应,其实好多人都没往心里去。
以前没有高考的时候,谁会把学习当回事?没有!因为上学没用,读了也白读。
当时他们表面同意你的要求,其实也是冲着想让孩子跟着你学兽医去的。直到后来那么多学生考上大学,大家才重视起来。
然后呢?队里的副业发展好了,半年就能拿几千块的分红,别说工人,就算干部也没几个人能比得上啊,大家又开始懈怠了。
直到现在,……”
他说着指了指外面,也不知道是在指谁,“副业公司的好位置,都让有文化基础的孩子占了,文化不过关的,连教都教不会,他们这才重新又重视起来。”
说完之后,他两手一拍,“现在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经过几次思想斗争之后,绝大部分的社员都还是想让家里孩子学习进步,可问题是老师难找啊。这又不是小学里面教加减乘除,要的是有本事的老师傅,你说可怎么办?”
刚才他们讲话的时候,陈凡是左看看、右瞧瞧,手上和嘴都没停。
等到他们讲完,他才点了点头,抿了一口酒,看着众人说道,“司机的问题好说,我认识云湖第一长途汽车公司培训学校的人,请他们帮帮忙,应该能拿到几个名额。”
肖烈文顿时喜出望外,“这感情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