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笑声停歇,陈凡才正色说道,“正好各位领导都在,我有个提议啊。”
杨书记转头看着他,“伱说。”
陈凡,“是这样,刚才我听三虎哥说,我们的防汛哨棚年年都要建、年年都要拆。”
听到这里,叶树宝便打断他的话,笑道,“确实是这个情况,不过呢,也不麻烦,防汛的时候都是在夏天,只要树几根木桩,再用草席围起来,上面搭几根木棍,盖上草席,用稻草压住,就是屋顶。这样的哨棚,建起来方便,拆掉也方便,不费什么事。”
陈凡看看他,笑了笑说道,“我的意思是,现在我们可以自己烧红砖,那么为什么不建永固哨所呢?”
永固哨所?
几人听了都互相看了看,办公室里陷入一阵沉默。
他们都知道,所谓的永固哨所其实就是砖瓦房,建好之后可以用几十年,不管怎么说,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面,肯定要比那种草棚更舒服。
别的不说,夏天是雷雨最多的季节,尤其是7、8、9三个月的涨水季,几乎一周一场雷雨。
在强风暴雨下,那些临时草棚几乎起不了多少作用,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是常事,人在棚子里就跟泡在水里似的,很难睡着。
如果换成砖瓦房,就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了,最起码能有个安身的地方。
只不过建砖瓦房的成本太高,以前确实建不起,可现在自己就能烧红砖,再通过公社和水利所要一批水泥,岂不是就能把永久哨所建起来?
这时张文良突然说道,“虽然可以自己烧红砖,但是建永固哨所也还是不太可能。”
陈凡转头看着他,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张文良点燃一支烟,笑着说道,“因为每年我们都会把大堤加固、加高,像去年就是挑了几天土,填在外堤坡上加固大堤。
但是最短两三年、最多五六年,就会有一次大修,不仅要把大堤加固,还要增加堤坝的高度,用来防御可能会出现的大洪水。
所以大堤的高度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隔几年就会增加一部分。如果把哨所建成永固工事,恐怕几年之后,哨所就会比大堤低一截,这样不利于观察水位防汛。”
杨书记几人听到这话,正要点头。
这时陈凡两手一摊,笑着说道,“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啊,你刚才也说了,大堤增加高度是几年一次,那每次增加多少?你预估一个数字出来,然后根据这个数字,把哨所做成架空结构,再把底下架空的高度做高一些,哪怕高出大堤三四米,也可以架起来啊,而且架高了,不是更方便观察水位吗。”
张文良一听顿时呆住,架空?还有这种操作?
肖烈文也来了兴趣,对着陈凡问道,“房子也能架空?”
陈凡哈哈一笑,拿起桌子的笔,又抽了一张纸画示意图,“很简单的,就和建小楼房一样,只不过下面不建墙壁,只有几根支柱,然后在支柱上搭预制板,这样预制板就是平地,再在上面建房子。
哨所是建在内坡上,前面呢,就弄一个楼梯,楼梯连着大堤的堤面,如果要增加大堤的高度,也只是在堤面上填土,对哨所一点影响都没有。
另外呢,各个小队不是还存了很多防汛物资吗,建了永固哨所以后,也可以把底下的架空层利用起来,只把四周围住,下面铺上地托,建成阶梯状,这样就是一个仓库,把物资存在仓库里面,也方便随时取用。”
杨书记几人挤到他身后,等听他说完,再看看纸上的示意图,立刻都明白了陈凡的构思。
叶树宝两眼放着光,拍着两手说道,“这个办法好啊,其实我们建的简易哨所也有储存物资的作用,只不过哨棚太小,存不了太多,要是建成砖瓦房,下面又有这么大的空间,那存放的东西可就多了。”
张队长也缓缓点头,转头对着陈凡说道,“虽然说大堤隔几年就会加高一次,但每次不会加高太多,最多也就是半米左右,有时候甚至只有‘一锹’土,只有遇到百年不遇的特大险情,第二年才会加高超过一米。三四米的高度恐怕三四十年都不一定能填起来,肯定够用。”
肖烈文抽着烟笑道,“要是能找水利所和公社要到水泥,把哨所建成永固工事也好,省得年年建、年年拆,各方面也都方便些。”
于是三言两语间,这个建议便被采纳,似乎个个都能掐会算,刚才就算准了陈凡的建议很合理。
只有张文良摸着脑袋,心里直犯嘀咕。自己还是太年轻啊,下次一定不先开口!
大家一边聊着这个永固哨所,叶树宝一边给各个小队打电话,不一会儿便通知完毕。
陈凡没有参加他们的防汛会议,主要是除了这个永固哨所的建议,他对防汛一窍不通,既然帮不上忙,便不用留下来浪费时间,直接回家。
……
当天晚上,知青院子里,陈凡坐在椅子上,正在指点姜丽丽写小作文,“呐,你这个语法还是没用对,属于中式英语,知道什么意思么?就是中国人大约能听懂,外国人基本不明白,……”
就在这时,他发现外面天空突然亮了一下。
陈凡顿时愣了愣,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头顶黑漆漆的天空。
姜丽丽赶紧跟了过去,先看了看外面,再看看他,“怎么了?”
黄莺三人也从书本中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两人。
陈凡突然竖起右手三根手指,一根根手指往下掰,同时念道,“三、二、一。”
就在四个女生感觉莫名其妙的时候,随着陈凡的话音落下,天上突然传来一阵轰鸣。
轰隆隆隆……
好大一声炸雷,吓得几个女生花容失色。
两秒后,一阵凉风吹来,随后风越来越大,竟然掀起了呼啸声。
姜丽丽终于反应过来,“啊,要下暴雨了。”
黄莺迅速跑到门口、跳出门槛跑出去,张开双臂迎着凉风,然后转身看向陈凡,脸色满是惊讶,“呀,你真的会看天象啊?”
杨菊和刘丹也跟了出去,在外面转着圈地“接风”。
陈凡黑着脸,“看什么天象,从今天中午开始就闷热,一丝风都没有,这样的天气没暴雨才怪。”
丘陵地带地势起伏不平,又有大量的水汽,很少会出现闷热无风的天气,一般遇到这种情况,绝大部分都是有暴风雨来临的前兆。有经验的老农也能通过这点预测暴雨,确实没什么稀奇的。
姜丽丽突然呲呲的笑,见陈凡看过来,她赶紧忍着笑,小声说道,“今天上工的时候,好多人都说你是诸葛亮,能掐会算。黄五叔还说要是今天晚上真的下大暴雨,就找你算一算,看看什么时候能得儿子呢。”
外面正在找风的黄莺听到这话,不禁撇了撇嘴,可下一秒,又很无奈地摇头失笑。
姜丽丽口中的黄五叔就是她亲爹,家里姐妹5个,她自己是老大,最小的小妹才5岁,就这种条件,家里已经是穷得掉渣,可她老爹没别的想法,竟然还想要个儿子。
这事别说卢家湾,就是南湖公社其他生产队都有人知道,陈凡自然早就知道,她能怎么办呢。
陈凡则脸色一垮,“这本事我还真没有。”
随即看了看黄莺,笑着说道,“不过啊,你回去可以跟你爸说一下,生儿子还是生女儿,决定人不在女人身上,而是在男人身上。”
黄莺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两眼放光,“真的吗?”
就为了生儿子的事,她母亲在家里一直抬不起头来,一直在喝爷爷奶奶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偏方,还经常被刁难、被给脸色看。要是真的生不出儿子与母亲无关,她应该不会再遭罪了吧?
陈凡想了想,也不好跟她解释染色体是什么东西,主要是她和她父母都听不明白,便简单说道,“有句话你总知道吧,男人是种、女人是地。”
黄莺顿时满脸通红,忍不住转身想逃,却还是站在原地,轻轻点了点头。
其他三个女生站在一旁,虽然听着与己无关,此时却已都红了脸。
其实农村里面,各种露骨的荤话绝对不少,尤其是吵架的时候,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能蹦出来,她们也没少听,那时候倒是觉得看热闹很有意思。
只不过那是别人,而陈凡在她们眼里,简直就是完美的化身,突然说起擦边的荤话,感觉自然很不一般。
陈凡对她们的反应视而不见,自顾自地说道,“你得想想啊,自古以来都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什么时候轮到‘地’选择过?你爸一直给的是女生的种子,那肯定只能生女孩子出来,怎么能怪到你母亲头上呢?”
黄莺一听顿时恍然大悟,对啊,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不能种个黄瓜,结果想要个西瓜吧?
她暗暗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回去跟父亲把这话讲清楚,尤其是爷爷奶奶,绝不能让母亲再喝那些乱七八糟的偏方药了。
这时天空又是一阵大亮,紫色的光芒几乎将整个天地都照亮。
陈凡赶紧招呼她们进屋,“快进来,暴雨要下下来了。”
等黄莺三人跑进房间,天上又是一声炸雷。
随后狂风呼啸,将对面的杉树林吹得东摇西晃,发出阵阵沙沙声。
几秒后,几滴雨点率先落下来,还没等它们渗进泥土里,倾盆大雨便接踵而至,将整个天地连成白茫茫一片。
陈凡本来看雨看得好好的,这时听见后面刘丹一声大喊,“啊,我知道了!”
当即转身看着她,“你知道什么了?”
其他三人也盯着刘丹。
刘丹举起右手,自信满满地说道,“我知道刚才你是怎么知道要打雷的。”
她见黄莺和杨菊似乎还不明白,便焦急地说道,“就是刚才啊,陈老师站在门口,举起手数了三下,然后就打雷了。”
听到是这个,黄莺和杨菊也不禁垮下脸。
刘丹还在充满自信地说道,“因为闪电的速度比声音快,所以刚才陈老师是先看到了闪电,然后算出雷声马上就要到来,所以他就能预测到。”
陈凡转过身看向外面的暴雨,幽幽叹了口气,这姑娘的反射弧可真够长的。不过也感觉到有点欣慰,初中物理知识,她好歹是学进去了。
而黄莺和杨菊、姜丽丽相视一眼,再看看满脸茫然的刘丹,不禁齐齐笑出声来。
第355章 照相
第二天果然又是一个大晴天。
下了半晚的暴雨将土路冲刷成泥泞,等太阳出来,不一会儿又晒成坚固的土路,只是路上多了些人和牛的脚印。
倒是少了些灰尘。
一夜过去,河水暴涨了两三米,距离堤面只有7米左右的距离。
要问怎么知道这么清楚?
非常简单。
就在外河堤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长排顺着坡面延伸到水里的“水位尺”。
这些水位尺就是顺着河堤而下的一根根的水泥柱子,外表用石灰刷成白色,具体的水位线则用红漆标注,然后写上数字,哪怕是文盲来了,只要他能认识钱,就能知道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
农民们就是靠每天巡查这些水位尺,将自己登记的测量结果报给小队,小队再报给大队,大队报给水利所,……以此类推,无数个水利所的数据汇总到省水利厅,便构成了一个省的水文变化数据资料。
这些资料可不会白费。
水利厅要将这些资料汇总,提炼出重要河段的水位信息,并每天在固定时段,通过广播电台对全省进行广播。
整个江南流域的水运船舶,全部都是通过收听这些水位信息,掌握第一手的全流域水位资料。然后据此判断哪条河流可以通航;哪条河流水流特别湍急,需要“高手”掌舵;哪条河流水位过低,要从别的河流绕路;哪条河流水位较浅,在某处可能会触礁……
如果水位上涨过快,也是由水利厅和地方水利局发出预警信息,并由真正的专家进行“会诊”,给出预判结果,交由上级决策,判断是需要守堤还是分洪。
比如98年的时候,长江爆发大洪水,眼看水位已经超过了历史最高水位线,在最危险的时刻,就是水利部汇聚了全国的几十位水利专家,所有人常驻荆州宾馆,通过不分昼夜的计算,得出“不需要分洪”的结论,供同住在那里的副总决策。
副总就是以此为依据,扛住了要求分洪的压力,叮嘱子弟兵守牢大堤,堤在人在、堤亡人亡!
最后除了极個别乡镇因大堤溃口被淹没,整个荆江地区最终得以完整保存,尤其是守住了下游武汉、以及更下游的地区。
所以说,这些不起眼的一根根水泥柱子,却关系到长江流域无数人的生命财产安全。
……
陈凡骑着小母马,跟在杨书记他们后面,一路数着水位尺,将整个卢家湾范围内的河流都巡视了一遍。
这么长的距离,自然是所有人都骑着马,如果只靠两条腿,一天都不一定能走完。
在大堤上,一夜之间建起无数哨棚,每隔500米就有一座。
绝大部分的哨棚都是草棚,几根木桩做支架,墙壁就是草席,稻草就是屋顶,里面一大半的位置堆着麻袋和铁锹,这是随时准备装土堵水用的,剩下的一小半地方,才摆着3张竹床,这便是防汛值守人员睡觉的地方。
除了草棚,另外还有十几所油布搭成的防雨棚,不过这些雨棚旁边也正在修建新的草棚,未来两三个月,这里就是防汛员的住所。
也难怪昨天陈凡提出修建永固哨所,并解决掉高度差的问题后,几位领导都一致同意。
就现在这种哨所的条件确实是太差了,人吃苦倒是其次,关键是防汛物资很容易受到损坏,如果有永固哨所,这些防汛物资无疑能使用更长时间。
如此一来,他们自然更愿意修建永固哨所。
但是烧砖需要时间,找公社打报告要水泥,更需要时间,短时间内,卢家湾的防汛哨所依然还是只能使用草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