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传福看了一眼姜丽丽,再看一眼他,“我眼睛又没瞎。”
随即干咳一声,看了看周围,见他们一个个都神经兮兮的样子,不禁黑着脸说道,“鬼鬼祟祟,都瞎想什么呢?”
说着停下手里的锄头,扬着脸指向房子,“光天化日的,那么大的玻璃窗户,有事没事都看得清清楚楚,就你们瞎猜。”
顿了一下,又说道,“上午张连长就说过了,人家小姜家就是云湖的,小陈这次去云湖,托他带了封信给家里人,这多半是有回信,很正常的事嘛,尽瞎想。”
其他人一听,纷纷熄了八卦的心思,将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扎着脑袋继续干活儿。
倒是杨传福又看了一眼屋子,心里犯起了嘀咕,“不就带点东西么,还非得单独聊,难道真有古怪?”
……
姜丽丽跟在陈凡身后进了客厅,陈凡从一只装着杂物的纸箱子里翻出一个大包裹,递到她面前,说道,“姐姐给你的。”
姜丽丽双手接过去,也不避讳,直接将绳子拆开,里面赫然是两块布,另外有两包红糖、一盒糕点和一双新布鞋,这些东西都被两块布包得严严实实,一点也不会漏。
当然,还有一封必不可少的信。
陈凡凑过去看了看,“嘿,这個布好像还是合格品?”
姜丽丽满脸笑意地轻轻点头,“是合格品,正好可以做一身衣服。”
说着还拿起一个小布包,对着陈凡晃了晃,“姐姐还配了纽扣和皮筋。”
陈凡呵呵笑道,“还挺细心。”
以前姜甜甜来看她,要么什么都不敢带,要么偷偷的带一包糖,生怕被人发现。
现在有陈凡打包票,她才敢托点东西送过来。
而陈凡之所以敢打包票,也是基于大队部定下来的态度。
不管、不过问!
别说送点这些很普通的东西,只要不是明目张胆搞布尔乔亚那一套,根本就没人管她。
至于说可能出现的“意外”、也就是其他知青,……现在不是没有么!
倒不是说这一年就没有知青下乡,事实上不仅有,而且还不少,就在年初的时候,报纸上还做了新闻报道,好多人坐着大解放去了乡下。
不过说到底还是那一套,基本上都是“就近安排”,而且是躲不过去的才会下去。
卢家湾远离城市,附近只有一个南湖镇,至于今年镇上安排的知青?
这点陈凡倒也听说了,就那么几个人,都特么在家里啃老。
一个个都做着美梦,等着到点了就办“回城”手续。
连样子都不肯做了!
他们这种倒也算不上胆大包天,主要是现在报纸上关于解决知青问题的呼声越来越高,有写公开信的,有提出倡议的。
只要有办法的,谁还会直接下去?
都在家等着“云散日出”的那天呢!
所以啊,说到底,姜丽丽现在在这里,前途怎么样不好说,可其他风险是半点都没有,陈凡自然敢拍着胸脯打包票。
他这个做法,倒是狠狠赚了一波人情,把姜甜甜感动得不行。
姜丽丽抱着这些东西,也开心得说不出话来。
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姐姐送来的,既然她能托陈凡送来这些东西,就说明她和爸妈在城里的日子并没有那么难熬,否则的话,红糖和糕点可没那么容易买到手!
陈凡继续在箱子里翻翻捡捡,先是抱出一大捆布,正是在棉纺厂门市部买来的棉丝混纺高档布料,括号,二等品。
他将这捆布料放到一旁,继续翻找,同时说道,“我给你们带了一点纪念品,等一下我还要整理旧书,你给她们都带回去。”
姜丽丽满脸惊讶,眼神中还有几分惊喜,“还有纪念品啊?”
陈凡终于找到一个小袋子,转身递给她,“就是点小女生用的东西,算是个意思。”
姜丽丽接过来打开看了看,顿时眼睛一亮,拿出一只蝴蝶发卡,“好漂亮。”
(70年代的蝴蝶发卡,金属的比塑料的还便宜,80年代以后价格才会超过塑料制品,就是有点拉头发)
陈凡干咳一声,笑着说道,“这个是给你的,回头她们问起,就说是你姐姐给的。另外4个化学(塑料)发箍,你们一人一个。”
姜丽丽顿时颊飞红霞,低着头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我、我回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
陈凡赶紧说道,“等一下大队部过来拉兔子,你知道拉哪些的啊?”
姜丽丽头也不回,“知道。”
说完便抱着东西跑了出去。
陈凡看了一眼窗外奔跑的身影,笑得合不拢嘴。
然后视线一转,十几个大男人正盯着自己看,不禁脸色微僵,得了,还是继续整理书吧。
随即找来几个空箱子,将一摞摞的旧课本翻出来,按照学期顺序摆放到箱子里,等着明天给村小学送过去。
……
也不知道忙了多久,张文良迈着步子走了进来,见他在书堆里忙碌,不禁笑道,“整理的怎么样了?”
陈凡直起身,伸了个懒腰,将手里的书丢到一只箱子里,随即指着3只箱子说道,“小学和初中课本都在那里。”
顿了一下,又说道,“另外还翻出来两套《数理化自学丛书》和十几本不成套的《丛书》,也都放在里面了,回头安排一下,跟着初中的内容一起学。”
张文良微微一愣,“哟,还有这种宝贝呢?”
经过卫生处摩托车车手师傅买书的经历,他也知道这套书不好买,没想到旧书堆里还能翻出来这么多。
两套整的,十几本散的,也不得了了。
他赶紧走过去看了看,果然在一只箱子里看见一摞书,蹲下来翻了一下,眉头微微皱起,“可是咱们队里没几个人能看得懂啊?!”
不管是跟着陈凡生活的黄莺她们,还是守在广播室的张翠娥,又或者12个兽医,他们学的都是初中课本上的内容,也就是《工基》和《农基》那一套。
(农基和工基,上次有书友要图的,图来了。)
陈凡笑了笑,“看不懂就学啊,都是些基础知识,如果连这些资料都看不懂,伱还指望哪个能看懂那些专业教材?”
张文良认同地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陈凡说道,“回头把12个兽医都召集回来,再叫上黄莺她们几个,还有小娥和她带过几天的女生补习班,统统都叫上,我给他们突击两个月,争取把这套资料里的内容学会。”
张文良正点着头,听到最后不禁一愣,“两个月够吗?”
之前他听陈凡的意思,17本全套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几乎囊括了初中和高中4年的学习内容,将4年的内容浓缩在两个月里面,能学多少东西?
陈凡却只是轻轻一笑。
两个月学4年的内容,别人肯定不行,但是他不一样,他不仅能让这些人都学会,顺便还能将自己的教学技能再往上升一级。
等等。
这时他突然心念一转,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基础薄弱的人,用两个月学完4年的内容,任谁都会觉得奇怪,所以一定不能这么干!
顿了两秒,他笑着说道,“两个月肯定不能全部学完,不过只学第一册应该够了,既然是自学丛书,就说明是以自学为主,我先带他们过一遍,打好基础,然后他们再慢慢自学也不晚。
反正这些都是预定的初中内容,咱们村小只有2年级,等招第一届初中生,最快也是3年后的事,3年时间还怕出不来几个初中老师?!”
听到这话,张文良这才轻轻点头,笑道,“我就说嘛,人再天才也不能两个月学完4年的课啊,要不然我这种一个年级读两年的,还不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啊。”
陈凡眼睛一亮,“哟,你还有这个光辉历史呐?”
张文良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摆摆手,“嗨,都是以前的事,不提了不提了。”
然后赶紧转移话题,“我刚给你拉了两百斤新鲜竹子,都在前面知青院里堆着,够你家熊猫啃两天的。以后每天都会有人给你拉一板车过来,不会让你家熊猫饿着。”
陈凡打了个哈哈,也就不再追问。
张文良掏出烟对他晃了晃,“走吧,去外面抽支烟。”
陈凡从裤兜里摸出一包玉兰,“抽我的,给大家伙儿也尝尝鲜。”
“我的嗲嗲!”
张文良惊得赶紧抓住他的手腕,连手带烟给他塞回裤兜,转头看了一眼外面,再回过头对他小声说道,“我跟你讲,你掏出一包牡丹烟我都不拦你,这种烟是能随便拿出来的?过滤嘴啊!
你今天拿出来,明天全公社都知道你有过滤嘴的烟,人家公社领导都没抽过这种好烟,你还拿出来往外散?”
陈凡有些哭笑不得,“不至于吧?”
“至于!”
张文良拍拍他的裤兜,“听我的,平时咱们几个自己人关起门来抽抽也就完了,千万别掏出来招人恨。”
陈凡眼珠微转,决定从善如流,“行,听你的。”
他之前没有想那么多,但是低调做人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既然张文良也这么说,那听他的肯定没错。
“这就对了。”
张文良嘿嘿一笑,从兜里掏出一包东海烟给他,“出去散这个。”
陈凡也不客气,接在手里就往外走,“待会儿还你。”
到了外面,他先过去招呼大家,“都休息一下,来抽根烟。”
说着自己拿出一支,剩下的全给了杨队长。
杨队长招呼众人就地休息,自己点燃烟,和刘会计和黄保管员走到张文良身边,一起坐在风雨廊的台阶上。
其他人则随便找个地方,垫着锄头、铁锹坐着。
即便是同一个小队、互相有着亲戚关系,甚至刚才还在一起干活,这时候普通社员和干部之间,也都泾渭分明。
杨队长看了看张文良,“过来拉兔子?”
张文良点点头,夹着烟的手指了指坡下的知青点,“他们在下面清点装笼,待会儿就拉走。”
陈凡在一旁说道,“今天主要把刚长成的小兔子拉过去,先试着养两个月,要是能把这批小的养活,等兔子大了,就更好养。
然后我这边也按两个月一批来交货,等到年底的时候,最早的兔子就可以生崽,母的留着继续生,公的除了留一批种兔,其他的就可以慢慢出栏了。”
刘会计在另一边接过话头,咧着嘴笑道,“到时候鸡鸭鹅也都可以出栏,今年大家就可以过个肥年了哦!”
陈凡听着心里一动,转头问道,“现在拉了多少种苗回来?”
黄保管员最清楚,他抽着烟笑道,“你不在这几天,已经陆陆续续拉回来好几批,每家每户至少有30只鸡苗、20只鸭苗、10只鹅苗。
队里的老熊都有了意见,说他才是队里的赶鸭佬,我们不把鸭子给他赶,分到各家各户,就是不相信他。”
旁边刘会计立刻哈哈笑道,“他就是在扯淡,他一个人能赶多少鸭子?小队的鸭子加起来总共有上千只,再加上他原来赶的两百多只,累死他也忙不过来。”
杨队长也抽了口烟,笑着说道,“真要把这上千的鸭子和鹅给他赶,恐怕要把我们十几口鱼塘里的鱼苗都要吃完。”
说到这里,他转身对着陈凡竖起大拇指,笑得合不拢嘴,“多亏你想了个养蚯蚓喂食的办法,用煮熟的蚯蚓掺点草料,养几十只鸡鸭鹅,比以前也没累到哪里去,关键是养的东西多了,等过几个月它们长大,得卖多少钱呐!”
刘会计连连点头,“等于是用同样的劳动力,多赚了十几倍的钱。”
他还掰起了手指,“30只鸡就是100块,20只鸭和10只鹅又是一两百,这就是两三百块钱,等于是白赚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