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三人笑了笑,“养猪这件事,就拜托你们了!”
三个女生用力点头,宛如在接受重要任务。
当然,陈凡也不会让她们白忙一场。
无论如何,等恢复高考的消息公布,也要送她们到考场上走一遭。这足以抵扣她们的劳动价值了吧。
将派购证还给陈凡,黄莺突然说道,“陈老师,伱听说了吗,又有干部要来我们队了。”
陈凡愣了愣,“什么干部?”
黄莺正要说话,杨菊抢着解释道,“就是‘蹲点’干部,从春耕开始,一直到秋粮入仓,几乎每年都有干部被派到村里蹲点工作,一方面是指导生产,另一方面也是锻炼他们自己。”
指导生产?
陈凡若有所思地问道,“是农技站的人吗?”
黄莺反应快,将话头抢回去,“不是,什么单位的都有,去年是税务所,前年是财管所,之前还有邮电所、粮管所、土管所、卫生所,年年都不一样。”
一听这话,陈凡就有些奇怪了,“粮管所还好说,邮电所的人过来指导什么工作?”
杨菊笑着说道,“我听我爸讲过,他们其实就来看我们队里的劳动情况的。”
陈凡,(¬¬)?
这话是不是有问题?
杨菊继续说道,“其实也是分人,有的干部很厉害,种地比农民还厉害,前两年有个姓范的干部,就教了我们队里很多有用的种养殖知识,帮助我们提高了产量。
还有去年下来的赵干部,很会写报告,经常帮我爸写报告,找公社要农药化肥,每次都能要来。”
陈凡听了不禁眼角微抽。
那是写报告厉害吗?
不过他也听明白了,还真就像之前杨菊说的那样,这些蹲点的干部,一方面是来“指导”农村生产工作,同时帮助蹲点单位解决一些力所能及的问题,另一方面,他们下来生产队,对他们自己也算是一种锻炼,回去后肯定能在档案上添一笔,关键时刻,就能派上用场。
沉吟两秒,陈凡突然问道,“有蹲点干部下来,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吗?”
他说着画了个圈,笑道,“我说的不是队里,是我们这个小院子。”
黄莺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当即抢着说道,“他会在各个社员家里轮流吃饭,还会轮流睡觉,再就是跟着所有人一起劳动。”
陈凡想了想,问道,“所以他也会来这里吃饭、睡觉?”
黄莺三人都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摇头,表示不知道。
等她们都不说话了,姜丽丽才抬起头来,小声说道,“蹲点干部不会过来。”
陈凡转头看着她,好奇地问道,“为什么?”
姜丽丽抿抿嘴,说道,“对他们的要求是‘三同’,就是‘同吃、同住、同劳动’,这是最上级对所有下乡干部的三条铁律,谁都不能、也不敢违反,否则一旦有人偷偷告状,后果会很惨,可能连干部身份都保不住。
‘三同’的要求只限定为生产队社员家庭,而且必须是贫下中农,我们这里是知青点,不在‘三同’的范围之内,所以不管来的人是谁,都不会过来。”
陈凡顿时恍然,原来还有这么一条规定。
他现在对这个蹲点干部的了解又深了一分。
如果真是这样,要坚守‘三同’原则,那就不会是只派来监督生产的。
但是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还是要等人家干部到了之后,亲眼看到才能确定。
第221章 收集素材
“啊?你爸也做过蹲点干部?”
午饭过后,接受了“养猪任务”的黄莺三人争抢着出去打猪草,她们定了一个美好的目标,争取把陈老师的猪养到200斤,放颗大卫星!
不用劳动,陈凡便坐在厨房里喝着茶,和洗碗的姜丽丽聊天,话题自然是刚才聊到的蹲点干部。
姜丽丽一边刷着碗,一边笑着点点头,“大概是10年前吧,那时候我爸没有上调去市棉纺厂,还在纺织工业局工作,当时他就被选派到挨着云湖市的一个生产队驻点,在那里生活了大半年,指导他们改良棉花种植、采摘流程,增加了不少棉花产量。也是因为那次蹲点,让市里的领导看到他能搞生产,才调他去了棉纺厂。”
陈凡喝着茶,眼里若有所思。
70年的时候,第一轻工部、第二轻工部和纺织工业部合并为轻工业部,要到78年才会恢复纺织工业部,所以10年前的时间点,当时的纺织工业处还没有和地委的其他几个轻工处合并,而是单独负责管理整个云湖地区的纺织相关工作。
在当时“棉粮油”当家的时代,这个单位的权力可不小。
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全国上上下下都在实行“以生产为中心”的政策,从政府单位调到工厂单位,哪怕是平调,也可以算是“高升”,更别说是上调。
看来姜丽丽的父亲也挺厉害的嘛。
可是下一秒,陈凡便晃晃脑袋,将这个念头抛开。厉不厉害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想那么多干什么。
不过他倒是对蹲点干部的事情比较感兴趣,当即问道,“那他跟你们说过蹲点的事吗?”
姜丽丽放缓洗碗的速度,笑着说道,“当然啦,不仅讲过,还讲过好多遍,几乎是年年讲,那个生产队距离我们棉纺厂也不是很远,只有20多里地,他们队里的人还经常过来呢。”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了一下,低着头说道,“听我姐说,我爸调整工作以后,他们队里的人还来过好几次。”
陈凡眉头轻挑,眼珠转了两下,正准备说话。
姜丽丽却突然扬起笑脸,说道,“我跟你讲几个很有意思的事。”
陈凡看了看她,嘴角咧开,“好啊。”
姜丽丽笑道,“我也是听我爸说的,他蹲点的时候,碰到过好多事,可有意思了。唔,我还是从‘三同’跟伱说起吧。最开始的时候,我爸去的那个生产队,一共有32户人家,除去一户知青集体户,一户‘跑腿子’,剩下的还有30户,……”
她才刚起了个头,陈凡就举起手,不解地问道,“什么是跑腿子?”
姜丽丽先是愣了愣,随即惊讶地看着他,“你不知道跑腿子?”
陈凡满脸茫然,“不知道很奇怪吗?是不是专门负责给生产队跑腿的?”
他脑子里还在反复想着,卢家湾哪个是跑腿子?想来想去,好像每次有事的时候,杨书记他们几个领导都爱找张文良,难道是他?
姜丽丽吐了吐舌尖,轻轻干咳一声,解释道,“跑腿子就是队里的独户,一户只有他一个人,没有成家,也没有人管他。如果只是这样也不会被人叫做跑腿子。
最主要的,还是他自己不爱劳动,成天就是混日子,也不为自己的以后考虑,和没拴缰绳的野马一样到处乱跑,过一天算一天,有今天没明天,才会被人叫做跑腿子。”
陈凡眼睛狂眨,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好险,听前半段的时候,还以为说的是自己呢。
照这么说,这个跑腿子不就跟城里面不务正业的二混子、二流子差不多?
如果说有什么区别,大概就是“跑腿子”只是好吃懒做,很少干损人利己的坏事吧?
解释完跑腿子,姜丽丽继续讲他父亲在生产队蹲点的故事,“那个生产队里就有一个这样的跑腿子,父母很早去世,年轻的时候就跟兄弟们分了家,30岁的人了还没结婚,鸡鸭猪都不养,上工的时候也是吊儿郎当的,我爸就把他定为第一个目标,一定要改变他,让他摆脱后进的身份,最好是能成家立业……”
厨房的碗洗完了,姜丽丽却才刚起了个头,没说完的话,就转移阵地去“综合室”继续说。
陈凡装模作样地摊开一本课本放在桌子上,笑着说道,“以防有人突然进来,放本书可以掩人耳目。”
姜丽丽不知道想到什么,俏脸泛起一阵红晕,然后故作若无其事地将课本拿到自己面前,“正好我可以边讲边看。”
陈凡嘴角微撇,边听边看还有可能,讲的人怎么看书?
果然就是在掩人耳目。
他又拿出笔记本和笔,准备做记录。
姜丽丽看到他的动作,不禁有些迟疑,“你……要记下来吗?”
陈凡不用问都知道她在想什么,当即笑道,“放心,我只是觉得干部下乡蹲点挺有意思的,想积累一些素材,写一篇这方面的小说。”
顿了一下,又说道,“除了你父亲的事,你也可以讲讲来卢家湾蹲点干部的事,亲眼看到的,或者听说过的都可以,这样就不怕有人根据剧情,看出来是谁的故事了。”
听到这话,姜丽丽脸色才好看一些,笑着点了点头,“好呀,那我把知道的都讲给你听。”
一个说,一个记,等黄莺她们背着挑着猪草回来,陈凡已经记了十几页纸,差不多能拼凑出一部长篇小说的份量。
不过他打算写成故事集,人物和背景不变,每个故事写成一篇章节,这样难度就能直线下降,相当于一篇短篇小说,正好适合他练笔用。
等写完几篇故事章节,再动手去写中长篇,就顺利多了。
看到她们回来,陈凡很自然地将笔记本合上,走出去看了看,“嚯,割了这么多猪草?”
黄莺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笑着说道,“给猪吃多一点,就能长得更好。”
陈凡笑着说道,“吃撑了也不行,这猪和人一样,都要留一定的肚量,否则就容易积食,一次吃太多,不如少食多餐的好。再说了,这两头都是小猪,再能吃又能多到哪里去?”
他是真没想到,这三个姑娘做事这么踏实,一下子打了三担猪草回来,别说两头小猪,就是两头大猪也吃不完呐。
他可是队里的兽医权威,黄莺三人自然深信不疑,满脸遗憾地看着三担猪草,“那多的怎么办?”
陈凡笑道,“也不碍事,小羊和两匹马也可以吃,不过以后就不用打这么多了,你们也多留点时间出来学习,我还等着你们学完高中知识,教你们实用技术呢。”
黄莺三人立刻连连点头,兴奋地挑着猪草去了后面。
222.第222章 久仰大名
222.
2023-12-20
几天后,田野上,陈凡将画板架好,手里拿着铅笔,又在画着素描。
现在社员们已经熟悉了他出来采风,这种时候都怕打扰到他,一般不会和他说话,大多都在埋着头劳动。
倒是在陈凡的背后不远处,有几个妇女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哈哈哈,你们看刘德福,平时干两分钟就要歇半个钟头,今天陈老师出来画画,他硬是半个小时没直起身。”
“还不是怕陈老师把他画丑,到时候画出来,别人一看,其他人都在弯腰锄地,就他直起个腰,还不被人笑话死。”
“哎呀,你们还真别说,陈老师的这个画板一摆,大家的积极性都高了很多啊。”
“那是,这还是画画,要是换成照相机,恐怕还要高。”
“那不是一回事呢,照相机咔嚓两下就拍完了,然后那几个老油条继续磨洋工,陈老师的画架子一摆,最少就是一个钟头,也就这时候有点效果。”
众人一听,顿时乐不可支,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陈凡听到笑声,回头看了一眼,也跟着呵呵笑了几声。
再低头看看脚边箩筐里的两只小兔子,发现它们已经从懵圈的状态中反应过来,正欢快地吃着苜蓿草,便放下心来,继续画画。
秧田里的稻种刚刚撒下去,这时候正在翻耕的是还没有处理的稻田,等把所有的稻田都翻耕完,施好底肥,把地养好,也差不多到了插秧的时候。
和煦的春风吹过,远处的树枝抽出了翠绿的嫩芽,迎着风儿飘荡,稻田里的积水泛起阵阵涟漪,青色的大水牛身上沾满了泥水,甩着尾巴,拉着沉重的犁耙,不知疲倦地在水田里转圈,不时发出一声沉闷的哞叫。
赶牛的人手里挥舞着绳鞭,拉着长长的缰绳,扶着犁耙、掌控水牛的方向。
陈凡不时抬起头,看着田野上的景象,心情也更加愉快。
然后愉快的心情很快被打破。
一股臭味从后面传过来,陈凡眉头微皱,满脸木然地转过身。
只见一支骡马车队排成一条走了过来,那臭味正是从车队板车上传来的。
不一会儿走到跟前,排头一个的张文良咧着嘴哈哈大笑,“又出来画画啊,哦,是采风。”
陈凡没接他的话,而是看向那车粪肥,不解地问道,“不是有化肥么,怎么还在用粪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