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第安人的传统文化中,很多致幻物被用来当做沟通神灵的工具,譬如烟草,蘑菇,以及某些动物的分泌物。
但在白人尚未到达美洲之前,被封闭在这块天许之地的原住民们,依旧还在缓慢得发展自己的文明,甚至尚未点出蒸馏这个科技树。
因此当印第安人用皮毛从殖民者手中交换到白兰地,朗姆酒这种“烈性饮料”之后,事情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有一种说法是,因为数万年的隔绝,印第安人的基因导致他们天然缺乏对酒精的分解能力,这使得他们对烈酒的不耐和上瘾性比其他人种更严重。
于是原住民将烈酒这种喝上几口就能飘飘欲仙的东西视为了神物,至今,北美的苏族人还将烈酒称为“mni wakan”,意为圣水。
而到了现代,在美洲,尤其是北美地区,对已经被彻底边缘化,被“圈养”在保留地中,生活毫无希望的印第安人来说,酒精就成了最好的安慰剂。
如今在这个国家中,大概有8成原住民有酗酒问题,四分之一的婴儿生来就有胎儿酒精综合症。
艾莉雅的父辈亲人中,有两人死于酗酒引起的肝硬化,三人死于醉酒后的交通事故,这就是导致她极端排斥酒精的原因。
不想进一步触及女孩痛苦的往事,杰克嘱咐布拉克斯顿照顾好未婚妻,约定明天上午一同前往艾莉雅的父母家,便和简一同出门购物。
毕竟一想到自己穿著一位已故女孩的衣物,简就感觉浑身不对劲,倒不是有什么类似东方文化中的忌讳,而是想到了那位印第安老妇人当时眼中的不舍。
简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了那一家人善良,虽然很不情愿,但面对衣衫单薄的自己,他们依然拿出了已故孙女的衣物给她换上。
而杰克也理解了,当简换好衣服出现在科里·兰伯特面前时,他眼中那种复杂眼神的由来。
在镇上商店买齐全套的保暖衣物,简直接换上,然后特意找了一家干洗店,将换下衣物送去干洗,并再三嘱咐店员要小心处理。
回到旅馆时间已经不早,杰克将简送到房间门口,打个招呼就准备去睡觉,他的房间就在隔壁。
“进来喝一杯吧。”
简似乎酒意未消,脸颊上依然挂著红晕,看上去比白天多了几分娇媚。
“额还是不了,我已经有女朋友了。”杰克在心中默默的将某个单词换成复数。
简表情一僵,扶著门框的手滑了下,随即咬牙切齿的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是想和你聊聊这个案子。”
“啊,抱歉,抱歉。”杰克连忙道歉,不管是不是误会,他刚才的回答对女孩而言都有些伤人。
小旅馆的房间并不大,布置得也很简单,除了一个颇有当地特色的夸张酒柜,和普通的酒店区别并不大。
简进屋打开暖气,脱掉外套,给杰克倒了一小杯威士忌,便疲惫的将自己的身体埋进沙发中。
“来这里之前,我做了一点点小小的调查,虽然很匆忙,但你知道吗,在联邦的失踪人口统计数据中,原住民妇女是不被计算在其中的。”
杰克没有接话,只是将酒杯放在手中缓缓转动,静静听著她的叙说。
“而我能找到的最近一份关于她们的报告是十五年前的,上面写著,在这个州,有三分之一的印第安妇女曾经遭受过姓侵,而对她们施暴的人中,有96%是非印第安人。”
“而我只是个被派到这里执行一遍行政流程的菜鸟,也许到了明天,上面就会一个电话将我召回拉斯维加斯”
简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渐渐微不可闻,等杰克回过神来,发现她已经轻轻的打起鼾声。
“如果这个世界能多一点像你这样的‘圣母’就好了。”
杰克感慨了一句,将熟睡的女孩抱上床,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她脸颊上的酡红并不是因为那一小杯威士忌,而是在发烧。
给简上了一个治疗术,杰克帮她脱掉了鞋,盖上被子,这才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她的房间。
这个女孩虽然看上去有点憨憨的,但并不笨,很显然笨蛋是不可能成为一名FBI探员的,因此从她来到这里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执行官僚流程的工具。
就好像杰克,一开始就没把罗西承诺的支持放在心上,这不是他不信任罗西,而是在这片被人刻意忽视的地方,法律这种东西,比厕所里用过的卫生纸还要无用。
也许罗西确实有足够的能量,让BAU的“湾流”公务机落在距离这里最近的机场,但他要为此卖出的人情,或者说付出的代价,甚至会大大超过在新墨西哥州对付食人魔。
第296章 绝望的保留地(中)
毕竟新墨西哥州还有金矿,有需要掩盖的丑闻,而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利益,只有麻烦。
所以杰克从一开始向艾莉雅作出承诺的时候,就没打算通过正常手段来达成目的,就像他向科里·兰伯特说的那样,他是来捕猎的,追捕一头,或者是一群“野兽”。
第二天,正当杰克和简,打算陪著艾莉雅一起回她的父母家了解一些关于娜塔莉的情况时,本·肖伊警长的电话打了进来。
位于拉夫兰的法医办公室在收到尸体的第一时间就进行了解剖,已经有了初步结果,老警长希望简能尽快和他在那里碰面。
惊讶于当地法医的效率,杰克只能和简先行前往同时也是部落警局所在地的拉夫兰,由布拉克斯顿陪同艾莉雅回家。
今天的天气不错,也许是因为春天的到来,白天的温度升高了不少,差不多也就是零下五六度的样子。
这反而给两人的行程带来了麻烦,被车辆反复碾压的路面一片泥泞,杰克只能放低车速,小心的避开那些可能导致陷车的泥坑。
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才赶到了距离风河谷并不算太远的小城拉夫兰,在法医办公室见到早就等在这里的老警长本·肖伊。
“你的脸色比昨天好了很多,昨晚睡得不错?”老警长一改昨天初次见面时的冷漠,主动和简打了个招呼。
“是的,还行。”简撇了一眼杰克,来的路上她几乎没怎么和杰克说话,因为女孩觉得有些尴尬,邀请人家来商讨案情,结果自己没一会儿就睡著了。
今天一早在床上醒来时,她无比希望自己拥有能让人失去记忆的法术,能够让对方忘记昨晚发生的一切。
在学院中简就注意到了杰克,当知道自己被分到距离洛杉矶并不太远的拉斯维加斯时,她还在心中暗自窃喜过。
然而事实证明她高兴得有点早,当用了几个月时间,勉强适应了身为一个FBI实习探员繁忙和琐碎的工作之后,简愕然发现,这家伙在系统内部已经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名人。
空难事件中杰克的身份是保密的,她的权限无法得知,但无论是商场恐袭,还是在BAU小组成立后干脆利落破获的几起案件报告中,简都能看到杰克·塔沃勒这个名字频繁出现。
在打听到了一些花边新闻之后,简也只能哀叹,自己当初在学院时就不应该犹豫的,如果当时下手,就算不能成为花边新闻中那个女主角,至少也能拥有一段不错的回忆。
然而上帝仿佛就是如此喜欢开玩笑,就在她觉得这辈子都可能不会和杰克发生交集的时候,这个家伙又突兀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如同风雪中现身的骑士,拯救了狼狈的自己。
想到昨晚自己那丢人的表现,简就尴尬的脚趾抠地,杰克表现得越绅士,她就越想掐死昨天那个自己,她甚至并不知道自己昨晚生病了。
“尸体身份正式确认了吗?”
杰克并不知道简的那点少女情怀,直接询问老警长。
“是的,昨晚女孩的父亲就赶来认领了尸体。”老警官在前面给两人领路,回头确认道。
简摇摇头,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思绪都甩掉,强迫自己进入了工作状态。
“他有没有解释,为何没有报案告知女儿失踪。”
“没有,她并不和父母住在一起,而且她已经18岁了,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说著老警官推开面前的一扇门,一具被打开胸腔的赤稞女尸,躺在不锈钢解剖台上。
解剖台后面站著一个完全谢顶,只有两侧还有些许棕发,戴著眼镜的中年人,他的胡子倒十分茂盛,和鬓角完全连在了一起。
“中午好,我是兰迪·怀特赫斯特,这里的法医。”
见到三人进来,中年人开门见山,做了个简洁明了的自我介绍。
简显然并没有见过太多进解剖室见识尸体的经验,强作镇定的站到了解剖台前,“呃我是简·班纳,来自FBI。”
“杰克·塔沃勒,和她一起的。”杰克没有多说什么,直接站到了尸体面前,仔细观察起解剖情况。
这位法医的真实水平怎样他不知道,但经验绝对丰富,打开胸腔的手法干净利落,可以用庖丁解牛来形容。
“嗯,正如你们所看到的,死者额头部有一道很深的撕裂伤。”
法医兰迪·怀特赫斯特从头开始讲述他的发现。
“两根肋骨骨折,双脚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一直到脚踝,鼻子和双手也有冻伤。”
“其中足部的冻伤程度达到四级,这里的皮肤已经部分发黑。”
冻伤在临床上一共就分为四级,四级冻伤说明死者的足部肌肉和骨骼都已经受损,即使考虑到当时死者没有穿鞋,但暴露在低温中的时间也肯定相当长了。
“她在雪地中奔跑了很久。”杰克低声道。
“呃,可以这样推断。”法医兰迪·怀特赫斯特点点头。
“还有,我在死者的荫道壁发现了多处不同程度的撕裂伤。”
“侵犯者不只一个吗?”简的声音有些暗哑,显然身为一个菜鸟探员,她还无法做到完全的情绪抽离。
法医摇摇头,“这无从判断,也可能是同一个袭击者反复侵犯了数次。”
“按照你们的要求,我从她身上提取了分泌物样品,已经通过快递寄往了科罗拉多州洛弗兰德市的FBI犯罪实验室。”
“DNA检测结果应该能在六周内出来,希望到时候能对你们有所帮助。”
虽然法医的语气一如初始的平静,但杰克还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些许讽刺的意味。
“你认为她的死因是什么?”一直站在门口的老警长问道。
“恐怕你们不会想要听到这个答案。”兰迪·怀特赫斯特法医叹了口气,扯下手上的橡胶手套,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她死于肺部出血,当她在低温环境下长时间剧烈运动,肺部充斥著冰点以下的冷空气,会导致肺泡破裂,也就是”
法医的话尚未说完,就被简有些不太礼貌的打断了。
“抱歉,你的结论是,这不是一起谋杀案?”
第297章 绝望的保留地(下)
“是的,我无法以此判定为谋杀。”法医一副早就预料到你们会是这副反应的样子。
简难以置信,“她被雷普了数次,期间遭受了殴打,这些现场情况都不用考虑进去的吗?”
“现场情况的判断是你们的领域,不是我的,让我呃.让我来给你解释一下.”
“不我不需要这样的解.”
眼看简就要和法医争执起来,杰克正想出言阻止她这种不太冷静的做法,法医却直接站了起来。
他并没有因为简咄咄逼人的态度与她针锋相对,只是略略提高了一点音量。
“这些证据都可以用来起诉谋杀啊,这很明显,如果没有被攻击,她不可能一直在雪地中奔跑,但推测不是我的工作,你理解吗?”
“我没有办法将这个案件定性为谋杀!”
简一脸的崩溃,“如果不能案件定性为谋杀,我就不能让FBI派人来保留区进行调查,你明白吗?”
“我没有权限负责这个案子,我只是来确认她的死因,然后写一份报告,然后让上面派有权利处理这起案子的人来。”
“比如我身边的这个家伙。”简说著看向一旁做无辜状的杰克,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这家伙一开始就强调自己是来休假的了。
“而无论是雷普案还是殴打案,都不属于FBI的管辖权限,这些都是BIA管的。”
这就是一个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如果法医在死亡证明里写明死者是死于枪杀,勒死,暴力殴打致死等直接原因,FBI就可以直接获得管辖权。
但现在的问题是,虽然有一堆的证据可以证明这是一起谋杀案,但在死亡证明中,法医只能在死因一栏写上肺部出血。
如此一来,这个案子就会转交到BIA,由BIA确认是交由当地部落警察处理或是向FBI寻求帮助。
如果BIA是个行政高效,执行力极强,真正为保留地中的印第安人服务的政府部门,那么简和杰克,也不会在来警局的路上,看到那么多倒挂的星条旗了。
做个不恰当的对比,联邦最小的一个州叫做罗得岛州,总面积为4000平方公里,同老警长本·肖伊所在的部落警局需要管辖的温德河岭面积几乎相当。
而就在不久之前,杰克和简走进这个部落警局时,在墙上挂著的警员照片一共只有七张。
也就是说,四舍五入的算,老警长本·肖伊和他的六名手下,相当于需要负责一个州的治安。
这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但这个部落警局有多穷他们也是看在眼里的,这么大的管辖区域,他们甚至没有一架直升机。
很显然,如果没有FBI的介入,仅凭部落警局的这点资源,恐怕在初期的几天侦查工作之后,这起案子就会成为一桩悬案,被永久的归入到文件之中。
“我们都知道这是一起谋杀案。”法医兰迪·怀特赫斯特摊了摊手,示意自己真的爱莫能助。
“只要联邦检察官批准,我很乐意提供相关证词,但我无法把它列到死亡证明中。”
“算了。”简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对著他微微欠身,口吻略带讽刺的道了声谢,然后转身气冲冲离开了验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