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尹,要不传令让山下那些人马退了,这又要赔多少性命进去?”
完颜希尹冷冷回答:“不撞一下试试如何知道?这些生口,死多少又值得什么?”
他又转身看向阿里喜:“自己人先别出去,就用这些生口,耗死一个西蛮子就算一个。等覆灭了这支强军,整个南朝江山,都在俺们女真儿郎面前敞开!”
“那时候,想要多少生口,就捉多少,中原汉人,就像是草原上的牧草,永远也抓不完!”
第224章 缘由
五回岭上,甄五臣的手臂缠着绷带,不知道是被谁射了一箭。
他迈着步子,在军营中穿梭。
“大哥!”
走到郭药师身边,甄五臣小声道:“我下去跟他们拼了一场,这群人不好对付。”
甄五臣已经是很高的武将了,郭药师比他还高出半个脑袋,身材魁伟至极。
当年成立怨军八营,他就是个普通人,没有一点资历,也没有从军经验。
就是因为长得魁梧,被辽人提拔为一营首领。
郭药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甄五臣又继续说道:“大哥,孟暖的人还在营中。”
郭药师点了点头,说道:“将他们送走吧,小心别让女真人瞧见了。”
“大哥?”
甄五臣有些不解,他觉得此时投降,未必不是个好主意。
大哥往日里投降都很干脆,这次怎么硬气起来了。
眼看郭药师没有再开口的意思,甄五臣皱了皱眉,也只能扭头离开。
等到自己这个心腹走了之后,郭药师看向远处的女真营寨,心中莫名的一阵兴奋。
自己四次易主,便是真的投降了,那陈绍能放心?
过不了几年,便会解除自己的兵权,让归乡已经是个很好的结果。
更大的概率是被弄死。
而女真鞑子此次和定难军两虎相争,势必会有一方败亡,如今看来定难军陈绍的赢面更大。
即使是女真人真的赢了,也将会是惨胜,他郭药师纵横疆场这么多年,见过无数的厮杀汉。
能不能打,够不够强,扫上一眼就知道了。
只要女真人输了...
自己守住临闾关(后世的山海关),哪怕是放弃燕地,北倚燕山、南连渤海,依然可以据辽自雄。
辽东经过这一番番的厮杀,反倒是汉人剩下的最多,自己的本部部曲---怨军八营本就是辽东汉家子弟。
回去之后自立,才是自己惟一的出路。
占据辽东之后,休养生息,等待时机,未必不能更进一步。
就如同当年的鲜卑慕容一样。
便是女真一路横推,破宋之后,恐怕也容不下自己。
金国朝堂上,早就有人说自己不可信,要弄死自己,坑杀常胜军。
只不过如今他们需要自己来稳定住辽燕的局势,所以才暂时留了自己一命,真当俺郭大郎不知道?
幸亏有定难军异军突起,不然怎么看,自己都是必死之局。
郭药师这种,屡次背刺别人的货,最了解人心的黑暗,他能不担心别人背刺他?
可是女真势大,他也没有办法,如今机会来了...
本来降金之后,处处都是死门,定难军就是自己唯一的生路。
奚王萧干,明知必败,还要回到本族土地上称帝。
自己要是能带着这五万精兵回辽东,机会比萧干大多了,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郭药师笃定了,自己这种四次易主、手握重兵的人,女真和定难都只是暂时忍耐自己,将来肯定是要动手的。
所以他根本就没打算效忠这两边的任何一方。
以他的性格,就算是解除了他的兵权,让他去做一个富家翁,都是极大的痛苦。
至于为何要礼送这些说客。
首先若是此事暴露,哪怕是自己主动去女真人面前说清楚,都还是会引起女真鞑子的猜忌。
二来,也是为将来留一条后路,万一定难军胜的太快,胜的太漂亮,自己还是要投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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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无功而返的手下,孟暖骂道:“这郭大个子,真是不识抬举!”
韩世忠随手拨弄着篝火里的柴堆,道:“他不降就算了,今日我看常胜军下来作战,来的人并不多。这段时日以来,被充作炮灰的,也没有几个打着常胜军的旗号。”
“看来鞑子对他们还算不错,至少比对契丹和杂胡要好。”
一群人在讨论鞑子的战法的时候。
殊不知,完颜希尹也在看着他们。
按理说,失去了广阔的云内,女真人手里的劳力生口已经不够用了。
但是完颜希尹却不在乎,因为他知道,这次两路人马合兵,南下侵宋,本就是一场豪赌。
这时候,自己守住五回岭,投入什么筹码都不要紧。
而且只要守住一段时间即可。
真攻破了汴梁,自己这里即使失守,也无关紧要。
把他们放入幽燕、河北,大家再决一死战就是。
真让完颜希尹头疼的,是宗翰竟然又被拦住了,这次到真定府就打不动了。
上一次宗望南下,可是横扫河北,甚至在京畿附近,也没有遇到敌手。
南人军马无不是轻轻一撞,就丢盔弃甲,还不如契丹人。
如此一来,西路军出身的这些,岂不是永远被人压着一头。
看着城寨下定难军的营寨,完颜希尹心中愈发烦躁。
怎么就叫俺们西路军遇到这群西蛮子,宗望他打的都是什么对手!
如今他们更是疯了一般,按住五回岭猛攻,甚至都让完颜希尹感到了一丝丝害怕。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是心里的感觉骗不了人。
每次跟这群人打,就跟被什么怪物盯上、咬住了一般,他们一旦和你缠斗起来,就化身为那种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不会轻易松口的怪物。
甩不脱,挣不掉,只要打不死他们,他们就不停地找你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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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怀州之后,道路干燥了不少,曲端所部行军速度增快。
这是他少有的独自领兵出战的机会,所以曲端格外重视,沿途基本是每到一处,都要纵马观测地形,安排后勤辎重的运输路线,设立岗哨。
曲端根据斥候的禀报,估计今天傍晚、大军就能到达汤阴镇的金水渡口。
天上多云,地上有风,阳光时不时透过云层。
曲端点了点头,今夜或许有雨,他正准备安排在何处扎营。
前方又有信使过来,曲端带着亲兵和裨将,等一队人马离开大路,驻足在大军队伍的侧边。
他伸出右手,拉直了在风中摆动的信纸,埋头看了起来。
哨骑在信中禀报,已于今日下午,先行的辎重队人马,在金水渡口的窄处架设好了两道舟桥。
而,女真大军一部,绕过了真定府,沿河而下。
鞑子的大军即将杀到大名府。
曲端看后,不太想多说话,看完信之后,便将奏报先递给身边的裨将。
寇鱼军看后,忍不住骂道:“这么容易,又被人打到了大名府?这河北东路诸州,莫非都是些娘们从军?”
曲端声音阴沉,道:“宗泽一个书生,根本不知兵,好端端一个河北,被他守成了漏勺。”
“这些大头巾,误国误民,尽皆该杀!”
其实他还不知道,深州、冀州都是杜充的防区。
宗泽名义上是河北兵马都总管,但是杜充根本不听他的。
当然,这在曲端心里,也并非理由。你官职在这里,约束不了手下,一样是死罪。
要是曲端的话,还真是从一开始,就先专心弄死杜充了。
毕竟他是个连违反军纪的叔父,都能杀来立威的人。
“将主,我们是按照原本计划,去真定府夹击宗翰,还是去大名府?”
曲端冷笑一声,说道:“让杜充拦住宗望就是,我们去干什么!一座大名府在手,粮秣辎重不缺,兵员甲士五万有余,再配上周围的辅城,就是有百万军马,也休想攻克。”
“那我们去真定府?”
曲端又摇了摇头,说道:“去濮阳,在白马、濮阳一线布防。”
手下都面面相觑,你不是刚自己说了,大名府百万军也打不下来。
还在濮阳布防作甚?
他们要是打不破大名府,谁敢绕过这样的雄城继续南下。
曲端道:“一般将领是丢不了大名府的,但是这个杜充,我看他蠢得很不一般。”
事关重大,若是按照曲将主的意思,就是要袖手旁观了。
将来追究起来,岂不是要治罪?
张孚中问道:“要不派人去太原,请示一番,看代王如何吩咐。”
曲端冷声道:“我近来想起在银州时,朱令大帅手不释卷,夜夜挑灯而读。朱令大帅乃我钦慕之人,故而有意效仿,昨夜翻书恰好读到《春秋》,书中说‘大夫出疆得以专之’,只有无能之辈、无担当者,才会事事请示!”
“我受代王深恩,刻思图报,今领兵在外,不为其分忧,反而事事烦扰,成何体统!”
曲端治军极严,见他如此说,便没有人再提反对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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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还没到夜里,前厅庭院里、便飘扬起了丝竹管弦之声。
府上本来没打算开宴,但是随着前来河东的人越来越多,尤其是女真东路军再次突破三州,豪门大户更是争相西逃。
来人一个个到陈绍府上拜访,自己不好先来,就让女眷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