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真急在这一刻么。
为首的数十蕃骑,都是马术精熟之辈,骑着的也是河西良驹。
因为陈绍并不限制马匹的交易,大宋的西军很多都掏空了家底,给自家私兵亲卫,装备了河西战马。
这要是以前,鄜延路是绝对凑不齐五千骑兵所需战马的。
陈绍如此大方,主要是缺钱,而且大宋的兵马,从来都不是他想象中的敌人。
给他们战马,也没有用...
来人全都是锦衣灿烂,铁甲生寒,在马背上坐得笔直,皆捧定一面大旗。
西军以前是没有这些东西的,不得不说,刘光世有其独到之处。
他得亏只是刘延庆的儿子,他要是和蔡攸换一换,估计能成为赵佶最宠信的近臣。
他太会整活了,尤其是搞这种表面文章。
这些大旗,旗面皆是方形,与军中惯用三角认旗不同。
旗皆素色锦面,上面俱皆竟然用金线缝着一个刘字!
当先一面旗帜,比之其余旗帜更大更阔,上面金线缝制之字为四,鄜延军将主官讳在上面写得分明,烟尘之中,耀眼生光的捧将出来。
今日是女真东路军南下以来,第一次被正面搦战。
别看宗泽十三战十三胜,但都是游击类似的战斗,集中力量利用熟悉地形和百姓支持,四处寻找落单的鞑子猛打。
他手下这些义军,毕竟是刚刚成立不久,而且甲胄、兵刃都不齐全,和打了十几年仗、武装到牙齿的女真鞑子没法硬抗。
刘光世这次就是要打出自己的威名,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击败女真东路军。
此时西路军的不败神话,已经被定难军打破,但是东路军还没有。
离开陕西时候,他就规划好了自己得胜之后的计划,踌躇满志、誓要一雪他爹伐辽的前耻。
几十名蕃骑亲卫呼啸而至,马蹄扬起烟尘,后面的大军渐渐显现。
鄜延军虽然士气低迷,但是随着这几场仗打赢,隐隐有些提升。
能带着手下打胜仗,就是将帅们最好的爱兵方式,一直连胜的话,可以让士卒们忽视很多的不满。
高处山岗驻马的,尽是刘光世中军亲卫,约有八百骑上下。
穿锦衣披铁甲,刘光世正在其中,胯下是一匹精挑细选出来的高骏白色河曲马,四蹄轻快而动,而刘光世居于马上,顾盼自雄,恍若天生神将。
这场面确实有够唬人的,从鼓山上下来,要策应他们打武安的河北义军,也忍不住跟着喝彩起来。
岳飞也看着眼前的刘光世,但是却没有被唬住。
他虽然是农家出身,而且年纪也不大,岁数连二十都不到,但是却天生沉稳,举止肃然。
看事情也是思虑极深,不会和手下这些义军一样只看表面。
刘光世铁定是中了女真的诱敌之计了,好在他的阵形摆的不算乱,依然是有点章法在的。
这也看得出,女真鞑子的猖狂,他们不怕你整军而来。
甚至偷袭不偷袭,都无所谓,在女真人眼里,只要你出来打,我就能击败你。
所以他们的这个诱敌之计,和刘光世在兵书看到的不太一样,也让他误判了局势。
他的哨骑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女真鞑子并未在周围设伏,那又算什么诱敌之计呢。
河北义军阵中,有人高声道:“岳统制,你看这鄜延军如此雄壮,真不愧是老西军。咱们也一起扑城吧,若是能打破武安,里面的粮食说不定咱们也有分!”
岳飞还在全神贯注地看向前方,他这人的外貌也很寻常,不像刘光世那般好皮相。
面貌朴实,毫不出奇,眼睛上面还带了一道箭伤,略略的显得一个眼睛大,一个眼睛小。
听了众人的话,岳飞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守住此地,若是鞑子从这里杀出一支人马,则很轻易便切断了鄜延军西撤的道路。”
要说这地方,不是女真鞑子精挑细选的,岳飞都不相信。
不说别的,光是女真鞑子选的这个战场,就足以叫为将者起疑心了。
此地山水纵横,若是能顺利拿下武安城还好,若是打不下来,轻松就被人扎住了口袋,成为瓮中之鳖。
“速速在这个山谷中,寻一些拒马的木头来,挖几个陷马坑!”
岳飞开始指挥手下干活。
......
刘光世看了一圈,没有发现折家的身影。
他问了一下身边的副将靳赛,后者一脸不屑。
“折家眼界小,只看得到自己的府谷,如此机会他们也不肯奋力向前。”
刘光世呵呵笑道:“正好,正好,前番我破女真寨子之前,折可存几次来阻止。这是见我成功,羞于见我,故意躲着呢。”
副将笑道:“折家就那么点底子,如今没有了夏贼,他们怕被朝廷给吞了,一个兵卒也不敢拿来冒险。”
刘光世笑了笑,压低声音道:“这话不得乱说,西军四大家族,还是有通力合作,等打赢了仗,我会分给他们一些功劳的。”
在武安县以西,约百余里处,数百骑人马正从大道下到了河边上,饮马洗刷,稍作休整。
随着入夏时日拉长,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而且久未下雨。
西军这次出征,是带着民夫的,大军民夫车队经行道路,卷起无数烟尘,行军不过一两个时辰,就连口鼻里面都是灰尘,战马也颇为烦躁不安。
碰到宽阔的大河,折可存马上下令,大军到河边洗刷饮马一下。
听到命令之后,人人皆是精神一振,不少军士还脱下衣甲,打着赤膊就泡在水里,大呼小叫,一副舒爽的模样。
折家军比鄜延军还能吃苦,在西军中算是军纪好的。
他们这个军纪好,也是被逼出来的,他们的身份很特殊,是实打实的藩镇。
西军都是朝廷养着的兵马,没事犯点错误,那属于内部矛盾,处理处理就算了。
折家军的过错,却是随时都会被拿来当借口削藩的。
不由得他们不注意。
如此一来,使得折家军的军纪不赖,反过来又助长了他们的战斗力,算得上是良性循环了。
此次带兵出征的折可存,也打了赤膊在朝身上撩水。
折家传承这么多年,几乎没有出过一个昏庸的家主,折家子弟也多有名将。
西夏灭亡之前,他们是一直和西夏缠斗,每个折家子弟,几乎都有上阵的经历。
折可存今年他已然四十许的年纪,但是肌肉贲突,不输少年,身上更是大大小小的伤痕密布。
就在他冲凉时候,一名军将凑过来:“将主,歇息得差不多了,是不是继续赶路?”
折可存仍然不紧不慢的擦着身子,斜睨于他:“怎么?急着想凑到刘光世旁边讨功劳去了?”
不光是他,折可存早就注意到,身边这些人在听到刘光世一日破了女真六个寨子的壮举之后,全都坐不住了。
那军将也不遮掩,大声笑道:“直娘贼的谁知道女真鞑子这般不济事,这下让刘光世拣着了,咱们再不去,别让他把武安城都打了下来。
听哨骑回来说,他的鄜延军已然布列开了,进退都有依托。
如此布阵很有讲究,就算女真鞑子自山间出侧击,也有得一打。等打下武安城,他们鄜延军就算是真的站定脚跟了!
这个时候不凑上去捞点好处,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反正俺们折家靠替大宋砍鞑子起家,砍党项鞑子和女真鞑子,想来都是一般,俺们总是厮杀汉,不靠厮杀得功,还靠什么?”
折可存目光冷冷地,道:“我且问你,如果咱们在横山与夏贼对峙,他们突然放弃横山几个堡寨,你会怎么想?”
折家军天天和西夏打,如此一套,他手下军官脑子里顿时有了画面。
站在不相干的角度看,他们只能看到刘光世的鄜延军打破了寨子,而且收获颇丰。
但被折可存这样一问,他们又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折可存见他们不再说话了,冷笑道:“刘光世父子,一个德行,我和他爹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深知他爹之无能。如今传到了刘光世手里,这对父子早晚把他们刘家的底蕴败个精光。”
女真鞑子舍弃了几个寨子,就把他引诱得领兵深入,这鄜延军一旦兵败,最好是让刘光世也死在乱军之中。
如此一来,自己就可以趁势吞并他的残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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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与邑城镇之间,有一片山谷。
绵延群山之巅,完颜宗望只带数十骑,立于山巅之上,久久向西观望。
从他这里,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很清楚,那里有四万余鄜延军。
这是大宋为数不多的能打硬仗的兵马了,自己一定要将他们彻底歼灭。
女真东路军主力数万人,此时这里就有一万。
一万女真军马,没有辅军,就在两地之间的山谷内,扎以简单营盘,静默的等候着宗望大举反击的号令。
他们甚至没住进城里,就是为了防止被对方的哨骑探到。
躲在山林的滋味并不好受。
上万人马聚集在一块狭小地域,饮水粮食都感困难。
而且回旋的余地狭小,一旦被四面合击,几万人自相扰乱,战力的一成只怕都发挥不出来,说不得就要全军覆没!
可女真东路大军仍然忍受着一切,向东做深远撤退。因为从上到下都坚信一点,完颜宗望只会带给他们巨大的胜利!
原本齐头并进,一起灭掉大辽的两路元帅,宗翰已经败了。
唯有宗望,还是百战百胜。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宗翰的失败,反而助长了他的威名。
此时在西面的武安,几万鄜延军蜂拥而至,已经站稳了脚跟。
鼓声响起,隐隐能听到,完颜宗望知道刘光世动手了。
这四万的鄜延军,在宗望眼里,其实不算什么。
他只怕对方钻入什么城池或者关隘中,让自己无法痛痛快快地全歼他们。
天气越来越热了,南侵的女真兵马,已经产生了很大的厌战情绪。
而且疾病也开始蔓延。
宗翰的失败,让他们两路人马围攻东京的战略破灭。
要想摆脱如今的战略困境,就必须和伐辽时候一样,大规模歼灭敌人的兵马。
杀得越多越好,让他们知道害怕,不敢反抗女真大军的入侵。
而且杀得人越多,才会有更多的汉人来投降。
“马五,你率兵从武安西边杀出!习古乃,你从东边杀出!”
“宗弼,你从鼓山一侧的山谷杀出,截断他们的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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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的女真骑兵,从山林中出来,浩浩荡荡杀向武安。